周頤繼續在翰林院上班。

翰林院的日子還是比較清閒的, 尤其是碰上一個懶惰的皇帝,大部分工作都免了, 掌院都很少見到皇帝,更何況底下這些人。

大部分時間都是修修書, 看看史。

周頤的位置在一個靠窗的牆邊,周頤喜歡在上午泡上一杯香茗,沐浴著春光,悠閒的看一上午的史書,或是支楞著耳朵挺翰林院的同僚們聊聊詩啊,文章之類的,能進翰林院的誰沒有兩把刷子, 周頤每每聽到他們的閒聊, 都覺得獲益匪淺。當然這種時候不多,他們聊的更多的是,家裡如何艱難,怎樣搞點外快。

就這, 周頤也聽的興致勃勃。有時候還參與談論一番, 給他們出出主意,所以這些修了半輩子書的人都非常喜歡這個新進來的狀元郎。

一次,就是那哭家裡揭不開鍋的老兄,在周頤的耳邊悄悄說道:“周頤,你若有門路,還是儘快打點走吧,這翰林院在以前是清貴之處, 可現在就只剩下清,沒有貴了。”這人悄悄往上指了指,意欲皇帝,“當今根本用不到翰林院,我們就成了擺設,上升之路被阻斷,你考了狀元,本應有大好的前途,實在不應該在這裡蹉跎自己。”

周頤含笑道謝,等這人走了後,搖搖頭,不說他沒什麼門路,就算有門路也不會著急忙慌的現在就走路子。如此一來,別人會怎麼看他?他現在剛剛入朝,連京城最基本的官場情況都沒有摸清楚,現在就愣頭青一樣到處亂撞,能得到什麼好結果。現在他是新人,能夠每天修修書,日子清閒,同事之間也沒那麼多勾心鬥角,挺好,至於更多的,至少要等他把朝廷瞭解一番再說。

只是周頤不著急,有人就著急了,第二天,周頤就聽到了榜眼調去詹事府的訊息。若翰林院是皇帝的秘書部門,那麼詹事府就是伺候太子的專門機構了。

周頤摸摸下巴,榜眼公平時看著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中年大叔,沒想到心底的打算還不少,見現在的皇帝不靠譜,在翰林院沒有出頭之日,就直接去了詹事府,也對,現在就對儲君下注,若太子真當上皇帝了,那榜眼的好日子就到了。

這件事在新進來的這一批進士中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人人都被帶的有些蠢蠢欲動,只有周頤,每日還是悠哉遊哉的模樣,不見他去跑路子,也不見他和這屆新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掌院溫曲自然對這些情況看在眼裡,他只能無奈的摸摸鬍子,人各有志,想往高處爬並沒有什麼不對,翰林院從一個宰輔儲備地變成現在三不管的模樣,著實令人唏噓,他也沒什麼好的辦法。

不過這些人還是心太急了,在官場混的,誰不是人尖子,這麼急慌慌的,很可能碰個頭破血流。

只是目光掃過周頤時才頓了頓,這孩子和這些人倒是大不一樣...

又過了一日,探花郎忽然也走了,去的是吏部,這樣的實權部門想去的人如過江之鯽,只要能進去,就不用擔心升遷和財富,探花郎能進這樣的地方,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著周頤了,想看看前三甲中,榜眼 探花都走了,這個狀元郎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不過周頤讓他們都失望了,他每天按時點卯,上午看書,整理書籍,編號,下午修書。從翰林院回去了也沒見去哪個大人物家裡跑跑路子,日子過得非常有節奏,他還整日樂陶陶的,似乎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看來狀元郎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這些人盯了他幾日,見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便又將目光移開,積極的為自己謀劃。

周頤並沒有關注這些,他現在在想的是,怎麼樣回李應茹的心意。

那天跨馬的時候,李應茹將繡有自己閨名的繡帕丟給他,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周頤現在對李應茹說不上愛,但有幾分喜歡是真的,李應茹無論是性子還是為人處世都非常合周頤的三觀,這可比大部分盲婚啞嫁要強太多了,婚後培養感情也會非常容易。

現在人家女孩子都這麼主動了,他一個大男人,不做點什麼回應回應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周頤想了想,便自己寫了一首情詩,這日下了朝之後,便帶著青竹溜溜達達的到了李府外。

這時候天已擦黑,李府的大門已經關上了。

若是現在進去,大晚上的李家只怕不會讓李應茹出來。

周頤便帶著青竹繞著李家院子來回走了一圈。

青竹奇怪不已:“少爺,你這是在做什麼?要是想進去,直接去喊門唄。”

周頤揮了揮手:“你懂什麼?要是那樣直來直去的還有什麼情趣?”

青竹不懂周頤說的什麼意思,不過也沒接著問就是了。

周頤大概的估算了一下李應茹居住的方位,讓青竹蹲下,自個兒爬上了他的肩膀。

青竹還比周頤小兩歲呢,承受周頤自然感到吃力:“少爺,你...你這是幹什麼啊?”

周頤噓了一聲,示意青竹安靜,然後對著院子裡面學著鳥兒布穀布穀的叫起來。

李應茹正在屋子裡讀書,忽聽得外面布穀布穀的叫,便問青兒,“你可聽見了?”

青兒側耳傾聽了一下,笑道:“這有什麼的,小姐,不就是鳥叫嗎,春天到了,鳥自然多起來了。”

李應茹又聽了一下,“不對,這聲音怎麼聽著有些像人扮的,我出去看看。”

牆外面,青竹被周頤弄得矇頭懵腦,不過還是吐槽道:“少爺,你這學的一點兒都不像,別人一聽就知道是人扮的。”

周頤回他一句:“廢話,要是聽不出來,我叫了還有什麼用。”轉頭又繼續布穀布穀去了。

李應茹走出房間,她的住所自然是在李府的後院,她喜愛清靜,一般這時候丫鬟婆子都會被她打發走,只留一個青兒在身邊,所以這根本就不像布穀鳥的叫聲叫了這麼久,也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李應茹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向前走了幾步,一眼便看見了從圍牆外冒出頭的周頤,李應茹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呀了一聲,四下看看,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周頤?你這是在幹什麼?”

周頤見李應茹果然出來了,心裡高興,心想果然找對了地方。

“來給你送這個,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說著周頤艱難的維持住身形,從袖子裡抽出一封信,使勁的遞上牆頭,他本想這麼扔過去,不過人家李應茹可是有功夫的,輕飄飄的這麼一蹦,直接就從周頤手裡拿過了信。

“這是什麼信?”李應茹拿著手裡的信,看著周頤,眼裡閃著調皮的光,面側露出兩個梨渦,夜色下,不知是燈籠照的還是怎麼,臉上帶了點兒紅暈。

周頤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你回去看了就知道了...”

這時李應茹正要再說話,忽然傳來一聲大喝:“什麼人!大黃,去!!!”

周頤聽了雙腿一緊,這聲音他還記得,就是那次見過一面的李應壁。不管怎樣,他勾搭人家的妹妹,周頤想了想,帶入自己,要是哪個男人敢在定親前對他姐姐做這樣的荒唐事,一定會被他拉入黑名單 。心裡一慌,忙對青竹喊道:“快,快,放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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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也聽見了裡面的狗叫聲,他本就是個慫瓜,先前還不知道,現在見周頤和李小姐說的那些話,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天啊,少爺竟然勾搭人家小姐,這要是被抓住了還得了!

一慌,整個人便歪倒在地,周頤冷不防被摔倒在地上,正想哎喲叫幾聲,便見離他們不遠處一個狗洞裡鑽出一隻哈著舌頭的大狗,正滿眼冒著綠光的朝他們本來。

“快跑,狗來了。”周頤大喊一聲,站起來就奪命狂奔。

“汪汪汪...”狗就是這樣,你不跑它可能還要審視一下,人一跑,它反而更來勁了。

“少爺,哇,狗啊...”青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抹眼淚一邊跟著周頤不要命的跑。

李應茹聽見外面的動靜,一拳打在了李應壁的肩上:“你幹嘛放大黃?”

“我又沒看見你,聽見牆上有聲音,便以為是賊,放心,大黃不會咬人的,不過小妹,夜色已深,你和什麼人說話,而且”李應壁看了看院牆,“而且還隔著院牆說話。”

李應茹還對李應壁不分青紅皂白的放狗在生氣,聞言不回話,轉頭回屋裡去了。

回到臥房,李應茹按住怦怦跳的心臟,開啟信封,在燈下展開,細細研讀,末了,紅暈從脖子一直蔓延到耳根:“這個呆子。”說完甜蜜而又羞澀的笑開了。

周頤在最前面,青竹跟在後面,而一條大狗跟在最後,在初春的西街,上演了一出奪命追魂。

“呼呼...”周頤跑的眼冒星星,氣喘吁吁的問:“狗...狗還在後面嗎?”

青竹同樣快要掉氣了,他哭喪著臉:“不...不知道。”

“你看...看一眼呀”

“哦。”青竹邊跑邊回頭看,便見那狗正離他們只有幾步之遙,也不叫,就一雙冒著綠光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們。

“哇..少爺,這...這是什麼狗啊,咋也不見他叫,就這麼死命..追著我們啊!”

“別說話了,快跑吧。”周頤心裡苦逼不已,本來只想玩兒一把浪漫,月下遞情詩,多麼美妙啊,然後他與李應茹說幾句朦朦朧朧的情話,誰想到會招惹來這麼一條狗,將他們追的半條命都沒了。

周頤和青竹被這狗追了整整兩條街,從西街到東街,橫穿了整個北平城。到家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快厥過去了。

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青竹做在周頤對面對他伸了伸大拇指:“少爺,你真是...”

“你想說什麼?”周頤眼帶威脅的看著他。

青竹秒慫轉口:“真是太厲害了,竟然想到這樣的法子,這下子,只怕李姑娘感動的要哭了吧,看來這院子不久就要迎來主母了。”

周頤揮了揮手,讓青竹下去。歇了一口氣,想到,今天失策了,早知道就不應該玩兒什麼浪漫,直接讓人將信遞給李應茹就行了。

現在好了,好歹也是新科狀元郎,現在竟然被狗攆的追了兩條街,看來古代和現代談戀愛到底是不同啊!

第二天周頤去翰林院點卯的路上,一見狗就下意識的躲,周頤無語,這情詩送的,都被搞出心理陰影了。

他在路上買了兩個包子,一路吃著溜溜達達的到了翰林院,對於他們這種芝麻官來說,還是很有好處的,至少不用上早朝,每日點卯的時間都在八點以後到九點之間。可以睡到自然醒。

周頤將昨夜被狗攆的狼狽去掉,抖抖袍子,又成了那個穩重的少年狀元郎。

進了翰林院,和每一個同僚都問早。

因為和周頤進來的那些新科進士都在想法子脫離這裡,整日心不在焉的,這些都看在老翰林的眼裡,他們在翰林院裡呆了大半輩子了,對翰林院有了感情。翰林院從前多少人想來都不行,現在你們還嫌棄上了,哪兒那麼大臉呢!而周頤這種腳踏實地的態度自然贏得了許多老翰林的喜愛,周頤每打一個招呼,人家都會親切的會問。

不過今天,這些人眼裡既有親切,也有戲謔,周頤一進來,就被他們像看稀奇一樣上下打量。

“怎麼了,這是?”周頤不明所以,仔細看了看衣服,釦子都扣了呀,衣服也沒穿反呀。

“狀元郎,聽說你昨夜被狗追著跑了兩條街啊。”有人樂呵呵的上前問道,:“哈哈哈,狀元郎就是有閒情逸致,大晚上被狗追著玩。”

周頤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這怎麼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古代的八卦業這麼發達了?不科學啊!

“你們怎麼知道的?”周頤納悶。

“吶,徐侍讀昨天看見了。”這人笑眯眯的指了指徐侍讀。

哦,徐侍讀就是那個哭家裡揭不開鍋了的人。

周頤簡直欲哭無淚,被狗攆已經很倒黴了,怎麼好死不死的還被熟人看見了?看見了就看見了吧,關鍵這人還是個大嘴巴,直接喧揚的人盡皆知了。徐侍讀,這就不厚道了啊,他當時看這傢伙哭得可憐,還捐了一兩銀子呢!

徐侍讀摸著鬍子道:“昨晚老朽出去買酒,正見著周編修從西街跑來,後面還跟著一條狗,但是我還叫了周邊修呢,可能是周邊修沒聽見,一陣風一樣就刮過去了。”

周頤咬牙,那時他正在逃命呢,可不得像被瘋刮過嗎!

周頤面上鎮定無比,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我這是鍛鍊身體呢,正好家裡的狗跑得快,便讓它跑在後面,督促自己。”

這些人竟然也信了,聞言皆讚歎:“對對,周編修就是年輕,竟然想到用這法子鍛鍊身體,我們這些老骨頭只怕是不行了。”

能在翰林院呆上大半輩子的人,還是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的,再加上周頤又說的一本正經,特別讓人可信,這事過了上午便沒人再提了。

不過到了下午,一道訊息卻像龍捲風一樣席捲了翰林院。

楊知文楊首輔被參了!這可太稀罕了,楊知文作為首輔以來,牢牢的將內閣掌控在他手裡,那幾個次輔心裡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正表面上是唯楊知文馬首是瞻。

加上現在的崇正帝不怎麼管事,朝廷說是楊知文的一言堂有些過,但權傾朝野還是擔的起的,這樣一個猛人竟然被人參了,自然在朝廷上引起了震動。

周頤聽這些翰林討論,才弄清楚了事情的經過,這事說起來周頤還是見證者。

周頤住進來福客棧不久,就見證了楊知文的狗腿子將一個說楊知文壞話的舉人給抓了,而且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

周頤當時就覺得這是辦的有些沒腦子,果不其然,現在報應來了。

那舉人來京城趕考,只不過因為罵了楊知文幾句,就被人抓進了大牢,還受了酷刑,打的屁股皮開肉綻,然後像被丟麻袋一樣被人丟了出去。

這樣子自然是不能參加春闈了,這舉人便錯過了這次的科舉,這樣他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一紙狀書將楊知文告上了大理寺,可大理寺哪敢接這個燙手山芋,而且人家給出的理由也正當,大理寺是管複核的,京師笞杖以上的案件歸刑部管。

刑部推無可推,便實行拖字訣。

這可把那書生惹惱了,他直接將事情鬧大,京師現在還滯留許多落榜的舉人,那書生直接在這些人跟前鼓動,說楊知文把持朝政,朝綱不振,藐視天下讀書人,還有意無意的將這些人落榜的原因說成是因為楊知文,才導致科舉混亂,有才之人不能提名等。

這可把這些落榜的舉人情緒挑起來了 ,他們本來就覺得自己才高八斗,不是自己沒用,是考官眼瞎呢,現在有了一個現成的理由,自然跟著跳了。

這件事越鬧越大,這時候,那書生好死不死的又敲了登聞鼓,直接訴他被曲打,楊知文權傾朝野,刑部助不管紂為劣等。

得到京師讀書人的支援,這件事已成浩浩蕩蕩席捲之勢,這時候,督察院直接有人參了楊知文一本,言楊知文草菅人命,在朝廷結黨營私,百官只知楊首輔而不知皇帝。

周頤聽了倒吸一口冷氣,這話都敢說,可以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崇正帝為了這件事直接開了早朝,破天荒的把楊知文狠狠訓斥了一頓,直將將他從首輔降到了次輔的位置,現在的首輔由原來的次輔邢景擔任。

不過一早晨的時間,楊知文就從那個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變成了次輔,雖看著只降了一個品級,但首輔能決斷內閣,次輔卻只能做些輔助工作。

這裡面可以說一個天一個地也不為過。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楊知文就這麼被放逐了?

大多數人都有些迷糊。但朝廷也有不少眼利心明的人看出了事情的本質。

楊知文讓崇正帝感到了威脅。

周頤管中窺豹,他可以肯定,那書生的背後定有人在推動。這書生已經是舉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大理寺和刑部的區別,但他還是首先去大理寺告狀,為什麼,因為他要給別人造成一種全朝野都不敢管楊知文事情的印象。

然後聯合書生,造成巨大的輿論壓力,再加上督察員的參本,最狠的是百官只知楊知文而不知皇帝的話,簡直是絕殺。

崇正皇帝再怎麼憊懶,他也是皇帝,對權利有著天然的獨佔欲,現在竟有人威脅到了他,這還得了,於是平地驚雷,直接將楊知文給擼了下去。

一切的一切,一環扣一環,周頤甚至在猜疑,當時那書生被抓,是不是也是設計好的。

晚上回家,坐在書房裡,周頤越想越覺得這朝堂的水深的不可捉摸。

看似無敵的楊知文就這麼被一招擊敗了?而且皇帝雖然久不管朝政,但對朝廷的掌控卻還是很大,不然不可能這麼利索的就剝奪了楊知文的權利。

帝王心術啊!

而有人敏銳的察覺到了皇帝的心思,不知醞釀了多久,才對楊知文來了這麼一記絕殺,至於幕後人是誰,看看誰受益就知道了!

這也是人才啊,大才。

周頤嘆了口氣,在這些大佬面前他還是乖乖的盤著吧,老老實實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儘量不去招惹這些心思深沉的傢伙。

不過轉而周頤又失笑,他一個小蝦米,有什麼可擔心的,誰會注意到他!

京城風雲變幻,遠在南邊的廣安縣還是一片平和。

不過這幾日,廣安縣徹底轟動了,廣安縣竟然出狀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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