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含章趕忙給她順氣, 她承認自己是故意的, 萬嬤嬤的思路一直十分清晰, 若是她直接將話問了出來,她不想回答必能搪塞過去。現在這樣,她更能看出她的真實想法。

萬嬤嬤也知道她的意圖, 她喘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對著溫含章揶揄道:“二少奶奶府上的茶可真不好喝。”

溫含章笑了一聲:“嬤嬤也別怪我, 您是個做事老道的,我若不如此, 您許是就忽悠過去了。”

萬嬤嬤嘆:“二少奶奶, 你也不遑多讓啊。”這心眼多的, 都不需擔心她被人給教壞了。

溫含章燦然一笑, 很有誠意地站起身對著萬嬤嬤行了個福禮。萬嬤嬤沒想到溫含章如此放得下架子, 過了一會兒才道:“二少奶奶不必如此。”

這位二少奶奶,每一次見著都能讓她出乎意料。萬嬤嬤嘆了一聲,再一次慶幸關婉清沒有得償所願。

溫含章苦笑:“今日請嬤嬤過府就是為著這件事, 子嘉那一日聽了二叔的話, 最近一直夜不能寐。”溫含章把前日鍾晏與鍾涵的對話詳細說了一遍。

溫含章有時候想想鍾晏這個人,也覺得他確實十分倒黴。他的倒黴在於心懷僥倖,顧慮太深。她聽鍾涵說過當日御前的唇槍舌戰,其實漏洞頗多。當日那些幫鍾晏說話的人基本提不出有力的言論。

這件事會環環相扣, 最後變成死結,是因為鍾晏一直承受著皇上的壓力,心存顧慮。他覺得皇上會推他出去當替罪羊, 他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忠誠嘴緊的份上,不要下手太狠。皇上一直沒做出最後的決定,想也是顧慮著鍾晏會玉石俱焚。

想了一會兒鍾晏,溫含章嘆道:“萬嬤嬤一直伴在老太太身旁,比我們更知道二叔的性子。他這人若是想胡謅,也必不會選擇這樣空穴來風的方式。”

溫含章沒說出口的是,這極有可能是鍾晏的臨死反撲,必定是對皇上而言最有力的一擊,她和鍾涵費盡心思要套萬嬤嬤的話,也是怕鍾晏真的藏著殺招。

偌大的庭院中鴉雀無聲。

萬嬤嬤不動聲色:“二少奶奶和二少爺,是已經接受了二爺對大太太的汙衊之語?”

溫含章苦笑:“嬤嬤,您別這麼說。我可當不得。”她思索片刻,乾脆敞開直言:“嬤嬤,旁人看著子嘉烈火烹油,但我們都知道他能得回爵位,是皇上另有算計。您和老太太是同一輩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老太太與子嘉的誤會還有您來幫著解除,但若有一日您也去了,又有誰能幫子嘉一把?”

溫含章這句話說得十分重了,萬嬤嬤心中仍舊萬分猶豫。她拿起帕子扇了扇臉,又放下來,溫含章的目光一直追隨在她身上,極其真誠。

她嘆了一聲,若溫含章現下問的是關婉清的事情,她都不會如此作態。總歸是一人做事一人當,溫含章要殺要剮,她幫她姑娘擔下來都行。但大太太的事情老太太曾經叮囑過她,一分都不要往外露。萬嬤嬤一輩子都聽慣了老太太的話,她真是難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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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含章見此,再下狠招:“您這麼瞞著我們,有朝一日二叔為了報復不管不顧地在世人面前揭開,到時候子嘉措手不及,我們就淪為被動了。子嘉現下有家室之累,無論婆母的事情中有多少危險冤屈,他都不會不考慮府中安危的。”

溫含章正在激動陳詞之時,此時內室中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她努力壓住心虛,強撐著不轉過去看。溫含章已經想好了,萬嬤嬤要是問起來,她就把鍋推給兒子!誰叫他老子那麼不靠譜,聽個牆角都能這樣。

幸好萬嬤嬤沒注意到聲響。也不知道溫含章的話中哪一句觸動了她,萬嬤嬤神色傷懷,道:“二爺這性子真是傷人傷己。”她靜了一會兒,才妥協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當年——”

當年鍾昀、鍾晏這對兄弟隨皇上微服出巡,回來後鍾昀就喜孜孜得張羅著娶妻之事。老太太詫異得不行,為著已過而立的長子不願成親的事情,她簡直是操碎了心,貌美丫鬟送了不少,鍾昀卻始終不為所動,後來老太太乾脆懷疑鍾昀是不是性好男色才會如此。誰知道一趟出遊,他卻開竅了。老太太立刻遣人到揚州府晉氏提親,但晉氏那邊卻有些吞吞吐吐,說大太太已經許嫁了旁人。

當時老太太十分震怒。

萬嬤嬤嘆了一聲:“……老太太那麼光風霽月的一個人,怎麼會強人所難?後來大爺和老太太吵了一架,離家出走到揚州住了半年多。”但凡孩子跟父母拗性子,父母一般都是拗不過孩子的。老太太也是如此。

“老太太無法,只能盡力和晉氏周旋。倒也奇怪,侯府再派人過去時,晉氏就說大太太與人解除了婚約。但老太太心中已經落下了疙瘩,雖然礙著大爺將大太太娶了回來,對大太太卻一直親熱不起來。”

這對婆媳關系一直不是很好,萬嬤嬤當時也憂心。鍾昀一朝開竅,就像老房子著火一般,被妻子迷昏了頭。老太太一貫與長子要好,心中不痛快了許久。

老太太當時破罐破摔下,竟然跟她說過還是寧氏好。寧氏不過一個普通的村姑,當年戰亂時寧氏的爹曾經救過國公爺的性命,寧遠侯府欠了他們家一個人情,她爹什麼都不要,就想要自己的女兒能嫁給大家公子跳出窮窩窩。鍾晏雖礙著母命將她娶了回來,心中卻一直不忿。老太太也知道在這上頭對他不住,本來已是想好等她過世後把她的這些年的積攢都補貼了鍾晏,可惜最後還是平均分配了子孫。

溫含章聽著長輩的舊事,心中有些新奇。她嫁入侯府後老太太對她一直不錯,沒想過老太太曾經也做過惡婆婆。她有些好奇地問道:“我聽聞涼笙妹妹的親孃曾經是萬壽堂的丫鬟……”

她猜鍾涼笙的親孃必定是合法上位的,否則現在內室中的那個傢伙對著鍾涼笙不會這麼淡定。

萬嬤嬤一眼瞟了過來,溫含章卻力持鎮定地與她對視。萬嬤嬤無可奈何,只能道:“二姑娘的親孃,是旁人的算計。”是關婉清做下的事情。她為了嫁給鍾昀鬼迷了心竅,在大太太回孃家探望之時,不知道從哪得來了助興之物,藉著鍾昀醉酒想要生米煮成熟飯,可惜鍾昀雖然被算計卻還有意識,寧可拉了個丫鬟進來也不願讓她成事。萬嬤嬤當時才覺得女兒真的是無可救藥。

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萬嬤嬤語義模糊,溫含章也沒有細問。因為公爹的形象實在太光明高大了,她才忍不住想知道鍾涼笙的出生是怎麼一回事。現在有了答案她已經滿足了。

萬嬤嬤繼續道:“老太太雖然不喜歡大太太,但也不會做給她添堵之事。大爺和大太太生了二少爺,那幾年一直過得十分和美。後來大爺就出事了。”

萬嬤嬤回憶起那幾年的光景,大爺夾雜在母親和妻子之間痛並快樂著,帶著妻兒做了許多討好老太太的事情,讓人哭笑不得。大太太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她年輕調皮,秉性溫和,也放得下架子與夫婿一起胡來,老太太老早就對她轉了印象。只是她喜歡看兒子媳婦承歡膝下,才一直裝著樣子。

可惜一切美好都隨著鍾昀的逝世煙消雲散,萬嬤嬤面上一片悵然。

內室中厚厚的門簾後,鍾涵面色沉靜。他記事早,萬嬤嬤說的這些事情曾在他夢中無數遍重現過,可惜安樂的歲月一旦被打破,那份沉重只會讓人更加無所適從。

溫含章動了動手臂,很想過去給萬嬤嬤一個溫暖的抱抱。不過這樣太突兀了,她只得道:“嬤嬤,大房已經把該得的都拿回來了,以後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萬嬤嬤欣慰地笑了笑。她早就在一遍遍的回憶中消磨了愁緒,只是人老了,總是會多情一些。

她繼續道:“大爺出事後,大太太的孃家想把她接回去。可是大太太與大爺眷侶情深,一意不肯。晉氏這些年每況愈下,大太太當時和老太太說,孃家是要她回去重新嫁人的。老太太當然不願意長媳改嫁。二爺承爵後,大太太就帶著二少爺二姑娘搬出了正院。之後有一日,二爺突然說大太太半夜去了世安院悼念亡夫,卻不小心引起大火。”

萬嬤嬤說到了這裡,臉上又開始有了猶疑之色,溫含章立刻目露鼓勵地看著她。

萬嬤嬤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道:“這件事最奇怪的是,火中找不到大太太的屍骨。”

溫含章早就知道祖墳葬著的是婆母的衣冠冢,她問道:“不是說有幾個下人進去救火,不小心和婆母燒在了一起嗎?”

萬嬤嬤搖頭:“但男人的屍骨與女人的,是不一樣的。看出這一點的仵作,沒過幾日就酗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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