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微柳鬧出的這樁醜事, 溫含章應該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溫家人。

這一夜回家後, 春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在塌上做好, 冬藏將她的襯褲撩到膝蓋上,從膝蓋至小腿皆是青紫一片,十分恐怖。稍微一碰, 溫含章就倒抽了一口冷氣。

冬藏歉意道:“夫人,您這傷我要用藥酒給您揉開, 否則淤血擠在裡頭就不好了。”

溫含章也知道這個道理,她一邊聽蘇嬤嬤說話, 一邊忍著不去感受膝蓋上的痛。這幾日天天都要跪著, 冬藏每日回來都要幫她如此護理一番, 溫含章都習慣了。

非常時期, 幾個大丫鬟都被她又調回來了。蘇嬤嬤也沒有異議, 最近府裡頭主子不在,溫子明天天使喚他們準備扶靈要帶去的衣物用度,溫含章的大丫鬟畢竟是從小就跟她一起長大的, 只看大姐姐還願意把他們放在府中緊要之地, 溫子明就知道這幾個丫鬟還是得用的。

既然得用,他直接就把人用上了。先前溫含章到保定舅家時,就是這幾個丫鬟服侍的,都有經驗了。

蘇嬤嬤也不在這時候跟大丫鬟們爭一射之地, 溫含章便一邊掙扎著往回縮腿,一邊嘶牙咧嘴地聽蘇嬤嬤說話。蘇嬤嬤的節奏把握得很好,冬藏一把她的褲腳放下來, 蘇嬤嬤便止住不語了。溫含章額頭上一片冷汗,她笑道:“你們這是配合好的,用這個故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秋思上前用帕子擦著她臉上的汗水,忍不住道:“夫人,二姑娘做出這種事,您怎麼一點都不心急啊!”她聽著都急死了,溫微柳不守閨訓,偏偏又是夫人的姐妹,往後夫人和其他大家太太走動應酬,必是要被人家輕視的。

溫含章笑了一笑,有些話不必多說,衛紹處理得很好。

反倒是溫微柳,溫含章十分不理解溫微柳腦子裡在想什麼,縱使不願接受張氏為她挑選的夫婿,也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方法進行反抗。況且她就對自己那麼有信心,覺得衛紹必會匍匐在她的裙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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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有這個前提,她這番作為就是鬼迷心竅,衛紹說她撞了邪真是沒說錯。

溫含章一點都不想知道溫微柳後續如何,張氏的名聲被她用作自己的保命符頂在前頭,溫含章恨不得此時便能站在她面前煽她兩個巴掌。若不是身上戴孝,溫含章立時便想去看看張氏如何了。她想了想,按捺住心焦,寫了一封信打發人送到伯府中去,又問府裡頭準備得怎麼樣了。

扶靈至蜀中不是個容易的事,天氣炎熱,光是儲存老太太遺體的冰塊就是一大筆花銷,另有一路上的吃喝住行,舟車替換,跟著西下汶縣的族親和僕役如何安排,雖則寧遠侯府為了面上好看,攬下了大部分事宜,但溫含章和鍾涵才是這件事的主事人,這幾日旬氏窺著空當便要與她商量如何安排這一大攤子事。

溫含章一概沒二話,他們府裡頭就兩個主子,這時候要是還拿捏著情緒不願放下架子,路上出了事便後悔莫及了。古代交通不便利,到了人煙稀少之處連個像樣的客棧都找不著,溫含章上回去保定便已經體會過了。

蘇嬤嬤道:“二爺已經幫著準備了夫人和老爺一路上的吃喝用度,還做了一個冊子出來,說是夫人一見之下便能清晰明了。”

溫含章接過了蘇嬤嬤遞上的小冊子翻看一遍,溫子明從小跟在她身邊,耳濡目染,也習慣了任何事都做個表格出來比對。這上頭打先幾行就羅列著他這個總指揮這幾日做了些什麼事,邀功之意十分明顯。

溫含章笑了笑,一目十行看了下來。溫子明準備的東西十分實用,厚薄衣物、鋪蓋被褥、藥材銀碳這些就不說了,守孝不能沾葷腥,他把京裡頭所有的乾貨鋪子都搜刮了一遍,又讓廚房做了一些能放久點的吃食,淨水的明礬也備上了,其他的諸如浴桶、馬桶、鍋碗、茶具這些都一一列在其上,最重要的,他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用金銀砸出一個願意與他們一起出京的大夫。這真是不容易。

這一回連著僕從的傢伙什得有十多輛車,這些都會在扶靈的隊伍後頭遠遠跟著。

溫含章想了一下,也就這些了,她讓人將小冊子送到前頭給鍾涵,看看他有沒有要補充的。

今日回來兩人都十分疲累,鍾涵知道他若是留在嘉年居,溫含章還要分神伺候他,在馬車上就跟她說了這兩日就在外院歇著,只是她沒想到,都這麼晚了,鍾涵還會過來嘉年居。

東面的案几上點著五根手腕大小的蠟燭,照得屋裡頭亮堂堂的。春暖正在張羅著小丫鬟打熱水進來伺候她洗手淨面,一個轉頭不小心撞著了鍾涵,立時退了兩步跪在地上,鍾涵卻揮手讓人全都下去了。

他是過來看看溫含章的。

兩人在塌上並坐著,溫含章眉眼間雖然有幾分疲憊,卻沒有他想象中的著急和擔心。鍾涵這才放下心來的。

他伸臂攬住她,低聲道:“我們出了京後,我會讓人關注著伯府。”

方才在正義堂中,清谷、葉管事、高管事三人已經跟他彙報了下午突然發生的這件事。

鍾涵把清谷放在外頭經營店鋪,是想用他當京裡頭的耳目,清谷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今日他一聞知伯府的這樁醜事,就立刻著人到衛紹的府外蹲守著,自己則是往寧遠侯府趕去。

但這幾日侯府人來人往,裡頭不乏體面尊貴的大人物,門房處的安防用的都是皇上特旨撥過來的一支禁軍隊伍,他要混進去談何容易,只得等到了現在才彙報此事。

清谷跟他道:“我派去的那個小子十分機靈,今日下午在溫二爺帶人過去之前,還幫著衛大人維持了一番秩序。後頭二爺將溫二姑娘安排在附近的一處民房,派人看守,又請了道士做法,晚些時候伯爺也過去了,看著臉色不是很好。二爺和伯爺似乎還起了一番爭執,最後伯爺甩手而去。”

他一說完,葉、高兩位管事就接著補充了下去,溫子明抽調的是府中的家僕,他們比清谷知道的又更詳細了些。三個人說的話結合起來,就是這件事的全部了。

鍾涵先時已經懷疑衛夫人也是做過先知夢的,現在看來她忍不下去了。只是他實在沒想到衛夫人不鬧則已,一鬧出來便是拉著整個溫氏姑娘的名聲墊底。只是衛紹的處置,看起來也不像是相信她的模樣。衛夫人這一次算是栽了。

溫含章一聽,就知道鍾涵知道溫微柳的事情了,她搖了搖頭,道:“我娘會一路給我寫信的。”她和張氏這麼多年母女情分,素來知道張氏不是那種怕你擔心就不跟你說的那種人,越是著急險要的事,她越會跟他們姐弟兩個分說清楚,按張氏的話,以後再碰上了,總不能吃第二次虧。

張氏向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溫微柳這麼做雖然能留下一命,但絕不要想著還能有其他出路。

別的不說,道姑雖然是出家人,但出家人也得吃喝拉撒。那些能在道觀裡頭活得滋潤清閒的,無不是有家人在後頭為他們補貼供奉。出家容易生存難。伯府中雖有下人苛待怠慢,總不會少了溫微柳的一份吃喝。在外頭就不一定了。

到時候希望她還能秉承初心。

鍾涵看著溫含章心裡頭有成算,就不說什麼了。他已經讓清谷留意著京中的輿論,若是張氏的清譽被抹黑,就讓玉璇報齋出手控制,一定要將張氏從這件事中擇出來。衛夫人那裡,她先前不過一個深宅婦人,衛紹沒有聽她的話,是他腦子清明,況且不過三月有餘,整個局面便跟夢中完全兩樣,衛夫人許是因為如此才坐不住了。

先知先覺不一定靠譜,且看他佈置了三個月都不能一舉掀翻仇人便知道,世事變幻莫測,許多事情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屋內的蠟燭亮得有些刺眼,鍾涵懷裡抱著妻子,心中卻有些發冷。他怎麼也沒想到,皇上對目前僅存於世的幾根皇苗,居然能如此狠手。

那日溫含章點破皇上的意圖後,鍾涵連日來都在看這十多年間的邸報,他發現皇上居然是有意把諸皇子和眾武勳之家捆綁在一起的。他要利用這些人之間的龍爭虎鬥,削弱京中四家族的實力。

一個已經算是成功的例子。

袁家在南邊經營多年,掌有懷平軍大權。先太子和皇太孫的妻室均是袁家女,十年前先太子秋狩時死於虎口,當時跟隨其後的袁國公世子便被盛怒之下的皇上當場射死,可皇上殺了袁國公世子,卻沒有動袁家女的正室之位,而是由著袁家在這十年間不斷使力,將太子嫡長子推上了皇太孫的位置。

在世人看來,袁家手中握著皇太孫和二皇子,無論皇上立嫡還是立長,他們都是妥妥的勝利者。

卻沒人看到這十年裡頭,袁家大半的精力都放在朝中,對南邊的掌握已經不如先時穩固。另有,袁家因著死了一個世子,世子底下四個庶子的心眼全都活動起來,邸報上最常出現的就是袁三叔和袁四叔的名字,兩人驍勇善戰,這幾年與西夏作戰拿下了不少勝績。以前世子還在世,這兩位可從來沒這麼賣力過。

鍾涵甚至懷疑,若不是因著袁國公還在世,世子嫡長子許就和他一樣,本是應他所得的爵位也會被皇上封給其他人。

皇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政治手段罷了。

便是如此,鍾涵當日在老太太靈前,才會作出與主家分宗的決定。他知道,二叔一定會心動。若他沒有料錯,他主動放棄之後,皇上下一步就會對二叔下手。

他退這一步,不是為了尋找海闊天空,是為了讓他們狗咬狗。

二叔一直覺得皇上在他的掌握之中,這回就讓他好好試一下皇上的厲害。

…………………………

正如溫含章對張氏的信任,張氏已經派人在京郊尋找著一些規矩嚴格的道觀廟宇了。按她的想法,規矩越嚴越好,要出家,就好好的出家,做個安分的姑子,一輩子侍奉三清,精研道法,一入空門深似海,絕不要想著還有回頭的機會。

張氏一想起這件事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她看著溫含章的信件,對送信的人道:“跟你們夫人說,不要惦記孃家的事,好好用膳,好好休息,一切等她回京再說。”

張氏話音剛落,張嬤嬤突然匆匆進來了,在她耳邊小聲道:“老太太,朱老姨娘吞金自絕了。”

張嬤嬤話音雖然很輕,但此時屋裡頭十分安靜,送信的小廝耳朵又尖,一下子就聽見了張嬤嬤的話,他的心忽的提了起來。張氏仍舊坐得很穩:“姨娘向來不能入溫氏祖墳,讓人先收殮著,把這個訊息跟咱們府上的二姑娘說一說。她願不願意回來看她姨娘,是她自己的事,告訴她,若是她早點出家,還能趕上為她姨娘操持水陸道場。”

張嬤嬤立時就應下了,作為張氏的心腹嬤嬤,她對溫微柳這一番作為簡直是恨毒了,下午外頭的閒話一傳入府中,朱老姨娘就被張氏關了起來,倒也沒虐待她,只是讓人一波波地將溫微柳的言行舉止跟她說了個明白,朱老姨娘本來還在歡喜著要得個好女婿,這下子面上一下子灰敗了下去,神色委頓,一直端坐著默默不語。

但誰也沒想到朱老姨娘會自絕。

嘖嘖,這臉皮真是比不上她生的閨女。

張嬤嬤一邊心生快意,一邊又有些唏噓,溫微柳做下這件事的時候,是絕沒有把她姨娘放在心上的。

這就是朱老姨娘護了那麼多年的好女兒。這府裡頭張氏從小就不管庶女姨娘之間的相處,所有庶女都是姨娘一手一腳帶大的,朱氏在溫微柳身上所寄託的心血何止全心全意。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連只畜生都懂得心懷感恩之情,溫微柳真是連畜生都比不上。

朱老姨娘的喪事絕不可能和寧遠侯府老太太同日而語,張氏願意讓人為她收殮都是看在她素來安分的面上,而後見溫微柳不肯回府,她就讓人為她出殯落土,剛好和侯府老太太扶靈出京趕在一日完成了。

只是讓人沒想到的是,不過一日左右,溫含章就帶著丫鬟婆子回了京城。

蘇嬤嬤看著溫含章的肚子,真的嚇出了一身冷汗。溫含章的月事一向準時,這一次遲了十多日,蘇嬤嬤便記在了心中,老太太去世那兩日,溫含章的月事又如常而來,她又覺得是她弄錯了。可是沒想到溫含章出京第一日便在路上暈倒了,幸好二爺先時準備了一位大夫。

大夫一診出溫含章有孕,蘇嬤嬤便阿彌陀佛地念起來。因著大夫說,溫含章有些流產的徵兆。鍾涵當時就做了決定,讓溫含章回京養胎。這一胎屬於不可抗力,即使溫含章缺席了扶靈之旅,別人也說不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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