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衚衕的這處宅子共有三進, 約佔四、五畝大小。一圈逛下來, 溫含章實在感嘆, 也不知道老太太從哪裡尋摸來這麼合適的一套宅子。按照大夏規制,七品官的房宅在間數和架數上都有要求,佔地多少卻是不受控制的。這裡約摸是半個足球場的佔地面積, 應該是這附近最大的一處宅子。

京城居大不易,這樣的一處宅子沒有三千兩絕對買不下來。

溫含章剛下馬車就瞧見了一對六個螺髻的石獅子, 左右兩個角門,黑色大門掛著“翰林第”的匾額, 兩處都被先時過來的下人用水清洗了一遍, 剛換上的黑漆閃著澄亮的光澤, 叫人看著心情便天光晴好。

溫含章興致勃勃, 拉著鍾涵細細走了一圈。如無意外, 這就是他們以後要住大半輩子的地方了,總要仔細看個清楚。

進了宅門,便是雕飾影壁, 青磚鋪地, 花木扶疏,幽雅宜人,巨大的石板筆直延伸至第一進的垂花門。旁邊的大廳其上書曰“正義堂”,鍾涵將寧遠侯府的正義堂移到這裡來了, 這裡是外院所在,鍾涵會客辦公便在此處,左右設有耳房以作茶水房, 後頭多出來的一排屋子用作了藏書閣。過了垂花門往裡繼續走著,假山園林,青碧抱柱,周圍四條抄手遊廊將這個小花園圍成了一個廊院。

溫含章贊了一聲下人做事妥帖,地上乾淨地連片落葉都沒有,葉管事不好意思居功,道:“這宅子之前便有人一直打理,老奴也只是略略規整一番罷了。”

鍾涵看了一眼在溫含章面前老實不少的葉管事,含笑道:“昨日我和少奶奶便商量過了,做得好都有賞,今日移居新府,府上的下人多賞一個月的月錢。”葉管事訝異不已,他跟著二少爺也有不少時間了,這是第一次聽他開口賞賜下人。

溫含章轉身給了鍾涵一個大笑臉,鍾涵也笑,之前正義堂於他而言就是個吃飯睡覺的地方,他很少呆在府中,讀書學習也多數在旬府之中,也就挺少讓下人得利。昨日溫含章窩在床上掰著手指對他細數搬家後要做的事情,第一個說的就是要賞賜下人。

功過分明,獎懲有道,才能收賣下頭人的心。

鍾涵特別喜歡看溫含章歪著腦袋對著他絮絮私語的模樣。在床上的方寸之地,溫含章臉上的表情自在生動,完全不像一些在房裡還要裝著貴婦模樣的夫人——這當然也是秦思行向他抱怨的。

這點上,鍾涵最喜歡溫含章的放得開。他設想了一下溫含章與他相處時像那些見了他便扭扭捏捏臉上泛紅的小姐一樣,越想便越覺得還是溫含章性情可愛。

溫含章事無巨細都喜歡跟他商量,奇怪的是,鍾涵之前聽管事彙報家事便覺得頭昏腦漲,現下聽著溫含章的絮絮叨叨卻沒有這種感覺。

溫含章說話時眼睛最是生機勃勃,像藏著兩顆發亮的星子,璀璨清澈不足以形容此中美好,鍾涵每每看著心中就軟得不得了,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出聲與她商量新屋子應該如何擺設才合心意,分明先前他對這些小事都是撒手不理。

他一邊想一邊悄悄牽住了溫含章的手,溫含章頓了頓,便又繼續向前走了。沿著抄手走廊拐了個彎,便是西廂房,同樣是三間正房兩間耳房。因著庭院實在大,溫含章便讓人用影壁將正房和東、西兩處廂房隔了開來,這樣這處三進院子就多了兩個獨立空間。鍾涼笙帶著丫鬟住在西廂房裡,她一人佔據了先頭三間大屋,其他的屋子暫時做庫房之用。府中廚房便設在了臨近西廂處。

和見著他們臉上有些羞怯的鍾涼笙打了個招呼後,鍾涵陪在溫含章身旁,一路逛到了庫房。庫房中是擺得滿滿的各式箱子,拿著庫房鑰匙的丫鬟居然是春暖。

溫含章詫異地看著蘇嬤嬤,沒想到蘇嬤嬤會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春暖。

她這段時間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一改之前對嬤嬤婆子的不喜,提了好幾個年紀正當的媽媽上來,讓原來跟著她的大小丫鬟們都心焦不已。她在搬家的事上多數倚重的也是蘇嬤嬤。

一直跟在她身後蘇嬤嬤笑道:“春暖姑娘跟在少奶奶身邊一直十分妥帖,管庫的活兒需要性子認真細致的人,春暖姑娘是最合適的。”春暖對著蘇嬤嬤也沒了之前那般的高高在上,她看見溫含章臉上便泛起笑意,話到嘴邊,想起蘇嬤嬤先時的叮囑,突然換了個稱呼:“少奶奶,我按著您的習慣將物件都登記造冊了,冊子已經送到您案上了。”

見春暖長進不少,溫含章也很高興,開心地誇獎了她一番,之後對著管廚房的秋思也是如此,蘇嬤嬤的理由是秋思跟著溫含章時間久,最知道她的口味喜好。

不過幾日,秋思對著蘇嬤臉上竟然也有了些敬服的神色。溫含章感嘆,姜還是老的辣。蘇嬤嬤把府中油水最好、也是最重要的兩個地方都讓了出來交給她信重的大丫鬟,不僅她心裡安心,春暖秋思承了人家的人情,也會自覺幫她規制原來的丫鬟。面上看是蘇嬤嬤讓了一步,但她早已發話,她的大丫鬟都是要嫁出府的,蘇嬤嬤讓了這一兩年的好日子,換回來的是以後長久的和平安穩。

溫含章搖搖頭,為什麼她先前不喜歡用嬤嬤,就是因為這些人精們心上的彎彎繞太多了,不如小丫鬟們單純。從前的芳華院就像個世外桃源,她的大丫鬟便是這桃源中的管理員,見識不少,可惜手段還是單純了些。

這一圈逛下來,溫含章心情實在好,回房之後想說點什麼,見著周圍都是臉上帶笑的中老年嬤嬤,便將話咽了下來。一些私房話她還是習慣對著春暖秋思兩個說。可一大堆肺腑之語藏在心中實在不吐不快,想了想,叫上了一個小丫鬟,帶著大廚房剛做好的百合綠豆糖水,去了外院。

府中現在就她最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誰敢說閒話統統打出去!

鍾涵原本今日便是以家中要移府的藉口向翰林院請假的,還想趁著有空多做幾樁事。他已經讓清湛去了汶縣檢視那邊是否有金礦,這麼大的事情,清湛不是尋礦的熟手,也不敢找其他人幫忙,只能在周圍簽下了幾個熟悉地形的獵戶和有經驗的礦民,捏著他們的賣身契在手上,清湛才敢做下一步打算。昨日清湛便是暗中回信給他,說是有一個礦民似乎發現了些不尋常的痕跡。

鍾涵心中大為振奮,但看著溫含章這樣子實在好笑,便撥著茶碗聽著她的長篇大論。

溫含章今日的傾訴欲/望特別濃烈,重點闡述了一番新家新氣象,搬家了不僅神清氣爽,連她的大丫鬟們也懂事起來,這都是她管家有方,知人善任,提了一個能幹的蘇嬤嬤上來,才有現在的好日子,當然鍾涵在其中的作用也不可小窺,如果不是他出手鎮壓了管事,當中還有好一頓折騰。

溫含章一邊誇自己一邊拍馬屁,順溜地不得了。後頭看見鍾涵含笑不語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今日實在高興,便有些忘形了。鍾涵使了個眼色讓左右退下,下人一走他就把溫含章拉到身旁,為她扶了扶頭上的一根珍珠玉釵:“先時在府裡悶著你了,以後在咱們自己家裡,想怎麼樣都隨你。”

他一邊說話一邊揉著她的手,話中柔情蜜意讓人實在心喜。溫含章抬頭一笑,便看見他眼梢眉角的情意,空氣中醞釀著不能告人的曖昧,溫含有些沉迷於這種溫柔,可惜的是,今日下午她還有好多事情。

府中採買、護院、值夜、針線、廚房、園林、馬廄等等各處她都還要再看一遍,今日剛搬家,周圍就有幾戶人家遞來了拜帖,這些也要處理一下。溫含章想著是不是要辦幾桌席面招待鄰里,也好和鍾涵的同僚好友聯絡一下感情,另外也要昭告眾人,他們搬新家的訊息。

這個想法一出口就得到了鍾涵的支援。之前在府內,他做事頗受束縛,略有些動靜就會招人的眼睛。他想要搬出府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兩人在一處很快就定下了大半的宴客名單,溫含章看著裡頭有幾個她十分眼熟的名字,問道:“你只宴請四皇子府中的屬官,撇開了其他幾位,會不會不太好?”

鍾涵笑道:“不相干的,我和高尚玉先前在旬師門下便認識。後來我考中了探花,他舉業挫敗投在四皇子門下,雖前程不同,我們一直都是知交好友。”

溫含章才沒說話,反而是鍾涵,對她居然對皇子府中的人事瞭如指掌十分驚訝。溫含章有些心虛:“皇子屬官有品級在身,若有更換都會登上朝廷邸報,我先前看過幾眼,有個印象罷了。”

京城中愛慕四皇子的閨秀有許多人,他是皇上幾位皇子中唯一一位還沒有冊封正妃的,長得又是眉清目秀,長身如玉,在京中受到的關注不少。溫含章比較另闢蹊徑,她喜歡關注邸報上眾皇子的動靜,來推測他們各自對婚姻物件的要求。

上次她和朱儀秀打賭,說三皇子妃必定出自閔家,朱儀秀還不相信,誰不知道鍾貴妃對自己的嫡親侄女鍾爾嵐十分看好。但最後還是她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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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邊疆的軍權都在溫、朱、閔、袁四家族手中。這些皇子們個個都深諳射人先射馬的道理。袁家先有一女入宮,生六公主和二皇子,又另嫁一女給先太子,誕下皇太孫,目前袁家的態度,妥妥的是太孫黨,絕對拉攏不來。

而鍾家是三皇子的母族,天然便是三皇子的支持者,若是再以正妃之位相酬,就太浪費這個位置了,還不如用來拉攏擁有安平軍權的閔家,或是有延平軍權的朱家,又有鍾涵聯姻永平伯府,三皇子一下身後就有龐大的助力。

可惜閔家在嫁了嫡長女後,便立刻將另外一個嫡女許給二皇子當側妃,還想著在四皇子的後院也分杯羹,朱叔叔又一直對三皇子十分不喜,且他們兩個現下也從府中搬了出來,和鍾家主支的關係便不如先時緊密。

三皇子這算盤一下子便要土崩瓦解了。

溫含章自知永平伯府擁有軍權,一定會是眾人拉攏的物件,一直就十分關心這些事。她笑了笑,天下事真是千變萬化,希望大哥也能想清楚永平伯府究竟要將賭注放在誰身上。總之這些事現在與她這個出嫁女沒有任何關係,溫含章繼續和鍾涵商量著宴客名單。

她的小家要如何建設,才是她現在最關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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