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溫含章的宴席還沒辦起來, 宮中的溫貴太妃就坐不住了。溫含章看見薄太監的時候還十分詫異, 她這邊才剛搬呢, 這動靜就傳得那麼快了?

薄太監苦笑:“前日閔國公家的幾位太太進宮請安,說起他們府上嫁入寧遠侯家的二姑奶奶要從侯府分居出來的事情,貴太妃就開始擔心您了, 到了今日實在坐不住,才讓小的出來找您問問情況, 方才小的還是先到了寧遠侯府,才要到了貴府的住址。貴太妃說, 若是您這邊便宜, 讓您進宮跟她說說話。”貴太妃這一次連皇上的忌諱都顧不得了, 就想知道大姑娘是不是在鍾府中受委屈了。

閔家二姑奶奶指的是三太太閔氏, 三房是提前了他們一日搬出去的, 溫含章想了想,讓薄太監稍等一回,回屋換了身衣裳。

葉管事、高管事等人都心有惴惴, 薄太監雖然沒有打傘鳴鑼, 只是輕車簡從而來,但他一身大內四品總管太監的深藍蟒服,看人的時候雖是笑容和善,卻隱隱帶著禁內特有的高傲矜持, 那一眼撇過來,兩人都覺得身上某個部位隱隱痛起來。

先前寧遠侯府雖也常有宦官過來頒旨,哪輪得到他們去接待, 兩人都是初次見宮中出來的太監,對著湊太監稀奇中又有些不安。

薄太監只是略看一眼就知道,這兩人肯定給大姑娘找過麻煩。他心知肚明,知道貴太妃讓他出來這一趟也有為大姑娘撐腰的意思,便笑著接過兩人遞上的茶碗,道:“讓你們看笑話了。貴太妃從小就疼咱家大姑奶奶,有好玩的好吃的都留著大姑奶奶進宮一起用,這次大姑奶奶成親,貴太妃說了,姑奶奶從小就是嬌養長大,讓姑奶奶要是有不順心不爽快的地方,千萬別忍著,儘管整治。”

說著,他看了兩人一眼,用太監特有的高尖嗓音,拉長了調子:“貴太妃說了,有她在宮裡看著呢,沒人敢讓大姑奶奶吃掛落。那些個不長眼睛敢得罪咱們家姑奶奶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了。”

兩位管事只能堆出滿臉的笑容,連道不敢,心裡也害怕起來,二少奶奶上無公婆管制,下無妯娌找麻煩,夫婿疼愛,孃家給力,又有一尊大佛時刻在宮裡看著她是不是受委屈了,若是她真想逮著下人發無名火,誰都奈何不了她。

以後這府裡伺候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二少奶奶要是記著先前那點不是,他們兩個日後不知道會落到什麼下場。

兩位管事像吃了黃連一樣,對著薄太監一個勁兒地奉承,心中對彩月更是不知道罵了多少遍。

薄太監受著兩人的討好,耐著性子等著溫含章出來,蘇嬤嬤在一旁心中竊笑不已,看他們還敢不敢憋著壞給少奶奶使絆子。

溫含章一出了內室,就見著高、葉兩位管事小心翼翼地巴結著薄太監,腦瓜子一轉,臉上就現出高興的笑顏,姑祖奶奶真是惦著她。

馬車轆轆,帶著溫含章進了深宮大院,到了宮門後,她在薄太監的攙扶下下了車,早有慈安宮的女官等在一旁為她引路,進宮乘轎只有皇上、皇后特旨允許的高門女眷才有如此殊榮,溫含章現在不過是一七品官太太,鍾涵為她請下的誥命還沒得到禮部回覆,只有老老實實步行的份。

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慈安宮,溫含章出了一身子大汗,貴太妃一見著她就喊著心肝兒,讓人趕緊把冰山端近一點。

她仔細看著溫含章的臉色,心疼道:“瘦了,比之前見到的時候瘦了!”

溫含章笑道:“苦夏罷了,這陣子事情多,姑祖奶奶沒發現,我身上的肉都結實不少了。”能讓人一眼就看出瘦下來,溫含章還挺得意的,之前臉上長著蘋果肌顯著粉嘟嘟的,也太稚氣了點。

貴太妃道:“結實什麼?還是瘦了!”罵了一句後便低聲問起溫含章嫁人之後如何,還有府中分居的事情,溫含章條理清晰地敘述了一遍,連先時府中管事的為難和她闖了寧遠侯的書房這事都沒落下,她知道,對那些真心疼愛她的人,半遮半掩地說話才會讓人更擔心。

反正她也沒吃虧!

這段時間以來,陷害她的,看她不爽的,一個個都被她像敲地鼠一樣打了回去。

溫含章自覺沒有丟了伯府姑娘的臉,說起來笑聲笑語的,溫貴太妃就知道,她沒受委屈。

她這才安心下來,想了想,道:“你們和寧遠侯府的主支分開也好,都不是一路的人,沒必要和他們一起牽扯在那些權力爭鋒中。伯府的事,你嫁的是文官,也幫不上什麼忙,讓姑爺老老實實地熬資歷,以後總會熬到你能進宮能乘轎的份上。”抽出一條帕子為溫含章擦著額上的細汗,還是心疼她大熱的天走了這麼長的路。

溫含章看了看左右,突然悄聲問道:“姑祖奶奶,您知道我爹先前跟寧遠侯的關係很要好嗎?”

溫貴太妃頓了一下:“我在宮中多年,你爹外頭結交了些什麼人,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同朝為官,面上的關係總不會太差。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府裡也不瞞著你這樁婚事的來龍去脈。只要咱們家和寧遠侯府一直利益一致,你和鍾小子一直踏踏實實的,外頭的風浪就影響不了你們。”

溫含章突然抓住了些什麼:“可是子嘉一直對寧遠侯就十分排斥,爹怎麼會覺得子嘉會一直站在侯府這一邊?”她看著溫貴太妃的眼睛道,慢慢道:“要是子嘉和他二叔決裂了,咱們伯府還是要和寧遠侯站一塊?”

溫貴太妃笑容和煦:“你們啊,都年輕。子嘉先時淘氣,他現在已經踏入仕途,總會知道家族對一個人的助力。但凡想要向上努力,總是要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援。和他二叔決裂對子嘉有什麼好處?他在翰林院多待幾年就知道,日子是要實實在在一天天過的。家族抱在一塊,個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利益。”

溫貴太妃這種老油子一般的官話,溫含章以前聽得並不少,她並不心急,還是耐心問道:“姑祖奶奶說的是子嘉以後被世間事溫水煮青蛙後妥協下來,但我看著,他一直就有反骨在身。”

溫貴太妃注視著她,目光中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章姐兒,這就是你要做的事。夫妻一體,若是他走歪了路,你要把他帶到正路上。如果鍾子嘉以後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他和伯府的利益也不會一致,到時候,夾雜在孃家和夫婿之間,最辛苦的只有你一個人。”

“你們搬出來,若是子嘉一直積極上進,那當然很好,誰都影響不了你們。就連你哥哥都會松一口氣。但是你們要是有其他的念頭,姑祖奶奶要告訴你,寧遠侯一人身上牽扯了多少鍾氏族人的命運,他當年能任寧遠侯是鍾氏上下一致透過的,就連你們家老太太也不曾有過異議。章姐兒,你不能只聽你夫婿的話。”

沉靜的宮室中,翻滾著莫名的沉重,外頭突然響起了一聲靜鞭。

溫含章不是第一次見皇帝。這位皇帝位列於她心中討厭之人的首位,以前許多次,她和姑祖奶奶聊得正開心呢,皇上就突然過來插一竿子,叫她心中膈應得不行。這回皇上的出現卻讓她突然松了一口氣,溫貴太妃從來沒如此咄咄逼人過,讓她的胸腔處壓力驟升。

明康帝不是一個人過來的,他身後跟著江皇后和鍾貴妃。

江皇后是和明康帝差不多歲數的人,七十幾歲的老奶奶,身著端莊富麗,卻仍掩蓋不住臉上的溝壑縱橫。比起明康帝老當益壯,精神矍鑠,江皇后卻是略顯憔悴。這位皇后最喜歡在臉上撲大量的白/粉,每次見京中女眷都繃著一張臉,溫含章有一段時間十分懷疑她是不是怕粉末掉落才如此作態。

鍾貴妃卻是和江皇后截然不同的畫風,她約四十上下,眉目秀美,臉上帶著笑盈盈的慈和暖意,讓人一見之下便覺親近。

此時她就先一步將跪在地上的溫含章扶起來,打量了她一下,笑著對皇帝道:“皇上,以前臣妾到貴太妃這邊請安,竟然一次也沒碰見過這個孩子。咱們這算不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聽說表侄媳婦在家中十分得老太太的心意,和侯府的人處得都好呢。”

畢竟是自家表妹,明康帝很給面子地“嗯”了一聲,還說了一句:“這樁婚事還是當初貴太妃求了朕才促成的,寧遠侯也是讚不絕口,看來還是朕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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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康帝邊說邊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就是溫含章自覺告退之時。

只是今日明康帝卻道:“先不忙,朕已經喚了子嘉過來。之前新婚沒見你們進宮謝恩,今日朕可要好好看看你們這對璧人。”語氣中帶著些笑意,聽起來又像找茬一樣。

江皇后突然道:“不怪他們,鍾娘子還沒有誥命在身,無召不得出入宮廷。”

明康帝詫異地看一眼身旁的老妻,江皇后一板一眼道:“臣妾是後宮之主,只是按宮中的規矩評斷罷了。”

明康帝有些不悅,還是笑道:“看來是朕的不是,說錯話了。”

鍾貴妃連忙打圓場,笑道:“看皇上說的,姐姐性子一向認真,咱們諸多姐妹對姐姐都十分推崇,就是有姐姐坐在上頭,咱們宮裡才能這麼和平安穩。”又笑道,“姐姐也是,皇上不過是想見見表侄子和表侄媳婦罷了,就一句話的事情,哪能那麼較真?”

江皇后仍舊十分嚴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臣妾一向如此。”

這時的氣氛差不多就要僵下來了,還是溫貴太妃笑著說了一聲:“你們都是老夫老妻了,別在我宮裡頭這麼耍花腔,讓小輩看了成什麼樣?”

明康帝對溫貴太妃的話還是能聽進心裡的,他知道貴太妃這是不願意他和皇后起了爭執,心中有些暖意,只是到底看著下頭溫家的人不順眼,貴太妃有他奉養,這麼逮著機會就進宮算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還怕他虧待了貴太妃嗎?

明康帝就是不願意見著永平伯府的人進宮,哪怕溫子賢那小子在朝堂上已經漸漸偏向了他這一邊也是如此。

他看著下面一直低著頭安靜不說話的溫含章,想著正在往慈安宮中趕的鐘錶侄,心中一陣膩歪。

他不喜歡的人,都湊在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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