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鍾涵看著秦府門前絡繹不絕的馬車, 突然改變了主意。

安樂公主應該是聽說了昨夜之事, 早就派了公主府的嬤嬤鎮守在夫家府邸前,對著拜歲之人均是明言秦首輔身體不佳,無法見客。

鍾涵見此, 便讓人將禮物與帖子送到秦府門房,又另外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到安樂公主府上給秦思行。秦思行回信速度很快, 約鍾涵到他私宅中見面。

秦思行一家子有個公主娘,雖說因著京中大災, 許多人家都減少了宴飲交際, 但他們一家子還是得趕個大早進宮拜歲。他一回府就看到鍾涵的信件。

梅氏換了身衣裳, 道:“不然你就改日再去吧。”還在正月, 鍾家畢竟在孝中呢。

秦思行搖了搖頭:“子嘉突然找我, 肯定是有事情。”秦思行與鍾涵兩人從小一塊長大,鍾涵這一年多身份三級跳,但與他的交往卻因守孝顯得有些冷落, 秦思行卻並不覺得鍾涵這是與他生疏了。相反的, 他倒是認為,鍾涵這是有意為之,似乎在刻意疏遠與他的關係。

秦思行想了想幾日前鍾涵讓人送到他莊子上的白鹿。一想起那只白鹿,秦思行就直覺認為, 皇帝外公似乎不太喜歡鍾涵。

縱使明康帝是他的外公,秦思行還是要就事論事說一句,白鹿有什麼稀奇的。比起今日早上在宮中見到的昭郡王, 對比之下,鍾涵的功勞真是分薄了不少。秦思行有些為鍾涵不忿。但這就是官場上的潛規則,皇家人總是有特權。他嘆了一聲,即使這個皇子是最後才曝光的,他還是要吃最大的那塊餅。

秦思行對梅氏笑嘻嘻道:“要是娘找我,你就隨便幫我找個理由。”梅氏聽完後頓時瞪了他一眼。大過年的,婆婆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先前安樂公主為秦思行算命,說他這幾年有些妨礙,便一直拘了他在府中。梅氏雖然十分樂見秦思行安分守己,但夫婿原本就是野慣了的性子,為著能出去一趟在她面前沒少伏低做小,梅氏被他捧得多了,也願意在婆婆面前為他遮掩一下,但不代表她能在過年這種大日子幫著秦思行矇騙過關。

秦思行卻不管了,反正他媳婦也不是吃素的,鍾涵這幾年才主動找他一回,他是必定要為兄弟兩肋插刀的。

但秦思行沒想到,鍾涵平時不找他,一找他就真的是大事。他抓了抓腦袋,苦惱道:“早上我去請安時,見著爺爺的身體倒是好了不少。”秦首輔這幾年不過就是掛著個首輔的名分,但已經極少主持朝中事務了。

秦思行自覺只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閒人,沒想到鍾涵竟然想在這種朝廷大事中管一把閒事,他想了想,道:“皇上真的棄用了延平侯?”說完這句話後,秦思行突然砸吧了一下嘴唇,突然覺得真是個新鮮體驗。他平時鬥雞走狗野性難馴,現下就像突然拉昇了一把層次一樣。

“就是如此,我才想著讓秦爺爺幫忙勸勸,張尚書明日就要奔赴偏頭關了。”鍾涵對秦思行並不隱瞞。

秦思行託著腮幫子看他,道:“說服我爺爺沒問題,但我娘許是不想爺爺和皇上對著幹。”秦思行對親孃的心思十分瞭解,安樂公主是皇上的親生女兒,無論這個爹對外人來說好還是不好,女兒總是會站在親爹那邊。

秦思行一想起安樂公主可能的反應,就覺得頭皮發麻,但他從小也受了秦首輔不少教導,也知道鍾涵做的才是與國有利之事。他嘆了一聲:“你這個忙我願意幫,但幫了之後,我娘就被我得罪狠了。”

鍾涵為秦思行添了一杯茶,道:“算我欠你一份人情。”

秦思行一揮手:“你從小欠我的多了。”他將鍾涵倒的茶一口飲盡,發狠道,“不就是被我娘再關個一年半載的。”

鍾涵想了想安樂公主往日的模樣,到底不能看著秦思行去觸母老虎的黴頭,便附耳過去悄聲說了幾句,秦思行邊聽邊點頭,此時才放下心來。

安樂公主從沒想到,會有人從她的傻兒子入手給她爹找麻煩。她入宮參加宴飲,宴會還沒完,就聽說秦首輔進宮之事,接著就聽說父皇著人快馬出宮,似有急事,當時她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作為闔朝封地最富庶的公主,她對明康帝的性格也有幾分瞭解。這幾年秦首輔病弱,內閣中無人領頭,她父皇已經習慣了大權獨攬一意孤行。安樂公主訊息一向靈通,今日一早聽聞明康帝對西北回紇的人事派遣後,便知道一定會有人找到秦首輔那裡,事先便讓人過去看著大門,沒想到還是被人鑽了空子。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公主府,突然就聽到身旁的嬤嬤說秦思行搬到了秦府中居住的事情。安樂公主立刻就氣笑了,秦思行是她的兒子,尾巴翹一下她都知道他在想什麼,必定是做了虧心事才會如此。

安樂公主平時極少過來夫家,她是公主之尊,又有封號封地,一出行闔府都要過來請安,十分麻煩。但今日她是管不了這麼許多了。換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後就殺到了首輔府邸。這件事若是與秦思行沒有半分關係,安樂公主就把翡姓倒過來寫。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秦首輔為著幫孫子撐腰,居然撐著病體出來了。

安樂公主見到公公,面上的怒色退了些許,帶上了幾分不好意思,今日早上她讓人守在府邸門前的舉動,無論怎麼說都是越線了。但秦首輔卻是什麼都沒有問。

他病容憔悴,表情卻十分淡定,對著公主兒媳行禮之後便屏退眾人,將在他身後一直裝鵪鶉的孫子提溜了過來,讓秦思行自己與他娘說一說他做了些什麼。

秦思行吞了吞口水,他知道他娘會生氣,沒想到會氣成這樣。他心中暗叫僥倖,幸虧鍾涵還沒那麼坑,知道他得罪了公主娘,便為他出了一個主意。

安樂公主聽著秦思行的解釋,面上的冷意逐漸消融,換上的卻是一副沉思的神色,她道;“鍾子嘉真的願意引薦你到昭郡王門下?”

秦思行點了點頭。其實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他現在在殿前侍衛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日子過得也挺美的。但這不是要堵上他娘的嘴嗎,秦思行想了想,換個位置蹲著也沒什麼不好的。

安樂公主沉吟片刻,對秦首輔道:“四弟我這幾日也見過幾回,行事頗像端方君子,父皇對他確實十分不同。若是他能看上阿行,也是一件好事。”安樂公主能在明康帝面前屹立這麼許多年,貴在有自知之明。

兒子是什麼樣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安樂公主一直就知道秦思行不是塊干政/治的好料子,對人對事自由散漫,難得他有心想奮起一把。若是鍾涵願意牽線將他介紹給昭郡王,倒是一件好事。

父皇到底已經六十多歲了,這些年她冷眼瞧著幾個皇弟,除了五皇子還有些模樣外,其他人資質都是不堪入眼。皇太孫雖然已經冊立,但明康帝一直把皇太孫拘在宮中唸書,看著也不像是有心培養。倒是最近剛認祖歸宗的昭郡王,從一年多前就是御前紅人,之後突然爆出皇嗣之事,父皇對他的恩寵令所有皇子皇女都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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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首輔突然爆出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秦思行連忙上前拍著他的背,過了好一會兒,秦首輔才搖頭道:“今日在御前,昭郡王與五皇子同為西北回紇之事而來,昭郡王說的話,皇上明顯更愛聽,但。至我去前,昭郡王和五皇子一直未能勸動皇上。”

安樂公主頓時皺了皺眉,她道:“四弟若是一直和父皇對著幹,父皇的耐性怕也有限。”

秦首輔與安樂公主倒是有不同的看法。他這幾年病重在床,閒來無事便琢磨起朝中的事情,一直覺得皇上對諸位皇子都欠缺幾分仁愛。明康帝自來嚴肅,但再嚴肅的人,對著子女都該有幾分軟和。但明康帝卻不是如此,他在人前人後對著皇子們極少有溫情之時。今日看到昭郡王與皇上的相處,他才覺得皇上有了幾分父親的模樣。

秦首輔嘆了一聲,他是文官之首,早些年還有些迂腐,覺得皇位繼承便該以嫡長為先。但過了這些年,他該想通的都想通了。明康帝也是既嫡又長,先皇只有他一個皇子,之後便順理成章由他繼位。但明康帝的品性手段,卻並非仁君之選。

昭郡王願意在得寵時逆著皇上的心意出來為延平侯說話,便說明他不是一個權勢燻心之人。若是皇上真的有意培養儲君,這樣的一位皇子,倒也合適。

安樂公主聽著秦首輔的分析,越發覺得秦思行能到昭郡王身旁是一件好事。她想了想,問兒子:“鍾子嘉怎麼會與昭郡王如此要好?”外邊的人不是都說昭郡王搶了寧遠侯的功勞,兩人關係冷淡了下來嗎。

“昭郡王暫代兵部的差使,子嘉是寧遠軍主帥,兩人總歸還有幾分情面。”話是這麼說,但秦思行也猜著了一些,這應該是鍾涵讓玉璇報齋放出來的假消息。先前鍾涵勢弱,為著報齋能順利經營,便讓他入了幾分乾股。秦思行這兩年一路拿錢,並不參加經營,但也知道一些事情。

秦思行說完之後便習慣性對著安樂公主笑了笑,安樂公主卻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實話!”

秦思行卻是寧死不屈,安樂公主氣不打一處來。秦首輔為孫子說話:“子嘉雖然年輕,但他與阿行從小一塊長大,我看著他不像會坑了阿行。”

有秦首輔為鍾涵背書,安樂公主總算冷靜了下來。她看著兒子道:“昭郡王是你四舅舅,你與他有親戚情分,又年齡相當,以後做事自己琢磨著一些。”安樂公主有心想多說一些,秦首輔卻對著她暗暗搖了搖頭,安樂公主想了想也就止住不語了。

秦首輔看著孫子和氣道:“你最難得的便是一腔赤子之心,只要用心辦差,旁人便能看到你的好處。”

秦思行點了點頭,無論如何,能擺平了安樂公主就是一件好事。

鍾涵在家裡也收到秦思行的來信了。他早便從衛紹那裡知道皇上礙不過秦首輔的情面退讓一步的事情。皇上最後下旨,令延平侯為主帥,張尚書為監軍,著兩人明日便奔赴回紇戰場。

只要皇上願意啟用朱尚鈞,所有人便能松了一口氣。雖然現在還在正月,回紇的訊息也沒大肆傳開,但戰爭一向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衛紹暫代兵部尚書之職,縱有皇上體諒讓他年後再行入職,但他還是在皇上下令後便著手籌集物資,兵部一動,其他的六部官員也都自動自覺提早回到崗位上,鍾涵也是在正月初二就回到都督府辦公了。

月夜靜謐,燭火昏黃,溫含章接過鍾涵手中的信件看了一眼,便道:“二皇子看來是對皇上生出不敬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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