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在這兒的感覺怎麼樣?”

“還行。”

“挺充實的?”

“嗯,挺好的。”

“鄧凌峰沒衝你發火?”

“沒有,鄧大校對技術人員挺客氣的。”

“那倒是……搞技術的是活寶貝,諒他也不敢隨便瞎吼人。”

兩個現成在視窗打的食堂菜,一瓶已經起開了倒出半瓶的紅酒和一盒熱氣騰騰的雙拼餃子。

當這些臨時帶過來,卻還有著餘溫的飯菜擺上食堂的簡易小桌時,食堂牆上掛鐘的時間上已經快是12點出頭了。

外頭的車輛卸貨和引擎聲這會兒聽上去已經小了不少。

梁生和梁聲一左一右地對坐著,一個埋頭在吃飯,另一個因為是路上早已經吃了來的,因此眼下就這麼坐著也偶爾吃一口,嘴裡還時不時地同他聊兩句。

要說這時隔大半年的再次見面,這伙食較之和談話氣氛以往也是絲毫不差的。

這餃子又是梁聲打小最愛吃的三鮮的,趕上出了學校的事和來了這兒之後,他也快一整年都沒吃上一口正經的餃子了,所以向來吃什麼都無所謂的他眼下看上去也是胃口不錯,一看就是真的挺愛吃的。

對此,算是這世上最瞭解他們倆彼此的梁老板也沒說什麼,就這麼興致盎然地陪著他坐了會兒,中途還談及了幾句‘龍宮號’目前的進度情況。

當聽說第五次入水實驗時遇到的困難目前已經基本實現技術層面的初步解決。

只等外頭海上的大型吊機年前修理檢查完成後,便可以趁熱打鐵進行第六次實驗,一開始打從心底,也沒想到這件事會進度這麼快的梁生注視著青年明顯因為辛苦而清瘦了的臉也是發自內心的有種不一樣升起。

要說這種不一樣,但卻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情緒,他前半輩子哪怕自己透過奮鬥最終成功了都沒眼下這麼強烈。

明明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一想到,這就是他曾經一心想回到過去爭取的一切,這些也都是梁聲透過努力為自己爭取來的。

這種感覺,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心頭為彼此驕傲而複雜的感覺。

而因為明天就是元旦了,食堂視窗上也貼著點有節日色彩的小窗戶花,杭州港作為一個封閉式軍事基地,內部每逢節日的文娛活動倒是還挺豐富的。

眼看著食堂裡的那幫燒菜的阿姨師傅們,也給軍官和工程師們準備了不少飯菜和熱湯的熱鬧場景,看來是真在為節日的來臨做準備了。

這麼久沒見他了,總覺得看梁聲身上的變化哪兒哪兒都挺吸引人眼球的梁飛龍老闆也望了圈周圍,接著才似笑非笑地眯起眼睛,又敲了敲桌面才對正在吃飯的他來了個問題道,

“明天就是元旦,你們這兒放假嗎?”

“下個月還要做水底測試,但如果有事一天來回假應該也能請,就是我現在就提前把自己值班的測算做完,怎麼了?”

沒看出男人眼底藏著那份更深一點更狡詐一點的笑,只一本正經地回了句。

明明才二十多歲,卻很少年老成的梁聲這副無論怎麼變化,到底還是有點書呆子氣的樣兒也把他哥給又逗樂了。

但想想今天自己趕那麼遠的路過來,又是送餃子送紅酒又是陪吃飯的,想來就是要當面把他這人給拐走的,於是乎停頓了下,咱們的梁總還是神秘兮兮地翹起嘴角道,

“那不如下午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去趟台州吧,來得及的話,後天早上咱倆就能一塊回來,不耽誤‘龍宮號’進度,很快來回。”

“去台州?”

“對,去不去?”

“去哪兒做什麼?”

“現在先留點懸念,不會把你給賣了的,現在只管跟我走就行了,到時候去了那兒你就知道了。”

這麼個來的無比突然的邀請,一下子令已經在杭州港呆了大半年,期間一直在這兒哪兒也沒去過的梁聲愣住了。

此前,他來當地那麼久,也還沒從來沒去過台州這個地方。

不說這原本就隔著不少距離,他更不想明白的是趕上這元旦佳節,別人都想著其他過節能放假休息方面的事,男人怎麼大老遠地跑到這兒來還非說要和他一塊去台州呢。

但是眼看著,梁老板這話現在既然親口說了。

雖然聽上去是有點瘋狂,心血來潮和完全不切實際,但不知為何,身上並不像有任何冒險精神的青年還是鬼使神差地在答應了。

他就像和天生拒絕不了眼前這個男人一樣。

即便明白自己從小到大,他好像都是這麼時而心血來潮時而任性瘋狂的,他這麼在腦子裡冷靜思考了半秒,還是答應了又回了句。

好。

這個斬釘截鐵到,一點不懷疑他到底想幹什麼奇怪的事的回答,一時讓梁老板滿意地笑了。

看到自己這趟過來不僅見證了他身上的成長,還能成功把人拐走,他這來回搖晃上下的尾巴也是差點就和狐狸似的翹上了天。

於是乎,急匆匆吃飯,打報告請假,打包行李,這聽上去簡直不可思議的一切,居然接下來就這麼在某位大老闆的促成下一小時內完成了。

而對於徒弟親自跑上來主動找自己請元旦假這事,起初蔣新文還沒信。

但親眼看到那張字跡工整嚴謹的請假條,和底下那句匪夷所思的和人去台州的理由,咱們當時正在工程室裡,準備下午開會的蔣博士一下子就目瞪口呆了。

“你……你這小子這是怎麼回事?你這是被誰拐賣了還是洗腦了!你這還有一天就元旦了,好端端地要去台州幹嘛!你給我說清楚,說清楚,誒,你這小子不說清楚就跑什麼……”

蔣博士的怒吼最終也沒能挽留住自己的寶貝徒弟梁聲。

因為第六次入水實驗安排在下個月,梁聲在此之前也從沒有請過一天事假,所以杭州港邊一路暢通無阻地就讓載著他倆的行李和人的車一路出了蕭山碼頭。

蕭山,寧波,台州。

這一路,兩個人雖然行程定的是有點匆忙。

但好在路上因為這兩年應對節假日公開闢了數條公路也沒有堵,加之從蕭山出來車窗外所到之處便都是一圈圈藍色的環海公路。

他們倆開出來的又是輛梁老板自己私家越野車,配上這一路車載電臺裡放的那首《藍蓮花》,還真莫名有一種經典公路電影裡那般野性的亡命天涯感。

海水,群山,汽車和搖滾歌手的歌兒。

要說男人骨子裡的浪漫和致死不休,大抵就是這樣兩個人一身便裝疾馳在公路上,一日跨越山河大海的自由和暢快感了。

而一路上,經過了大約倆個小時的短暫車程,又從台州市區途徑兩個收費站後。

等他們一人拎著個行李下了車,又到了那作為目的地而言,十分偏僻的環形寶塔型建築外,親眼看著這個建築內部,已經有教練等專人在等著他們——梁聲這才意識到這裡是什麼地方。

台州……路橋民用私人機場?

“就是這兒,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地方,前兩年,我就在這兒買了架私人飛機,後來又找教練專門考了民用機駕駛執照,以前有時候有空,就會過來開一次。”

“……”

“之前有想過也把你帶來看看,但是看你不太喜歡這種,我就一直沒說,這一次,正好這次距離離得近,想著要不兩個人過來一次,要不要待會兒一起上去試一試?”

這話是他們倆在進入這家內部略有些荒蕪,唯有水泥停機坪上那四五架民用客機後,梁生站在那著實引人注目的機場內部說的。

肉眼可見,這裡的每家私人飛機都造價高昂,不僅外觀看上去非常地有現代感,各種飛行配置包括機場停機坪的建立都是明顯多年來有專人規劃下才一點點促成的。

而如果說,梁聲一開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在台州居然一聲不吭有個私人飛機場,還神奇地考了駕駛執照的事實。

但眼看著男人隨後就這麼熟練換了駕駛員服,並帶上墨鏡頭盔衝自己瀟灑地招手示意他跟上的樣子,他從行動上,或者說完全下意識地還是這麼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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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想想,這真的是他人生第一次體驗這樣冒險的精神和純粹追求刺激。

陡峭的起飛顛簸過程,驟然升空時的失控感。

以及飛機漸漸進入空中後,眼前一切事物都從視野中變得一點點渺小,直至感覺到整個人已經離地幾千米,飛翔於空中的感覺實在來得過於奇妙。

地面上,房屋,山巒,海水都在離他們很遠。

唯有耳邊不真切的風和雲才是喚醒他作為飛鳥的夢境的唯一真實。

視野中,潔白的霧氣劃過視網膜,腎上腺素隨著起飛過程高度的不斷增加而愈發向上俯衝,這裡就是能一眼看盡世界精彩的最高處,也因此,無人能拒絕這樣真正飛翔在天空上的方式。

“嘿,現在感覺怎麼樣!”

耳畔,男人的笑聲來的十分清晰。

彼時,梁聲也已經在最初的衝擊中緩過來換上了副駕駛服。

因為選擇的是一臺半無人駕駛的,所以即便教練因為擔心打擾他們,沒有跟著一起上飛機,但兩人還是很有體驗感地完成了這次精彩的嘗試。

梁聲第一次坐在專業配置的副駕駛上,起飛前也只經過了最簡單,最基本的操作教學。

但他天生學習和領悟能力出色,任何事都能舉一反三,上手極快,因此他倆從台州路橋民用機場上方的固定軌道出發按照導航路程總共飛行了兩個小時,之後也無比順利地返航了。

這對於一般人無比可怕危險的高空,對於第一次飛上這個高度的梁聲既是刺激,也是挑戰,但不得不說,確實是不可多得的體驗了。

“這裡是最寒冷,最刺激,最危險的高處。”

“……”

“但卻能時刻提醒人該如何在自己的位置自處,因為一旦心浮氣躁,即便你手中握的是飛機的駕駛杆,也會引來從高處墜落的命運,這也是在提醒自己,無論將來到何種高度,都不要忘記自己腳下踩著的是什麼東西。”

“……”

“現在,有沒有感覺到駕駛飛機是一種絕佳的解壓方式?”

“……”

臉上雖然帶著駕駛員的墨鏡,略帶調侃意味的笑意卻透過那雙眼睛傳達給對方的男人這麼說著也笑了。

他的年紀已經不再年輕,但是他身上的一切特質,似乎已經跨越了年輕時那份感覺邁向了更成熟充滿個人魅力的階段。

梁聲當下沒有回答他,但是他們倆都清楚,這一次的經歷於兩個人而言都很特別,或者說一下子使長久沒有直接心靈交集的他們多了絲不一樣的感覺。

到晚上,結束了下午一塊在私人機場的活動。

因為當晚已經來不及趕回作為中轉的寧波了,所以他倆便在路橋郊區的村莊附近,找了個規模一般的酒店就住了一晚,加上這酒店的後山上正好設有人造溫泉,晚上兩人便乾脆在村裡正在營業的湯池子中舒服地泡了個澡,又吃了頓農家菜這才回了住的地方。

這一天一夜,梁聲難得的一天假期都被安排的很充實。

以前有一句不算名言的名言,叫男人永遠最瞭解男人的內心。

所以即便兩個人上一次這樣有機會拋開外邊世界一起跑出來,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了,這一回,他們還是很難得擁有了一點共同的私人時間。

鄉下的溫泉旁,各方面都挺簡陋的小民宿,耳邊卻依舊是那些金庸古老武俠小說裡的熟悉的故事。

就和小時候一樣,梁聲印象裡那個永遠有偉大英雄夢的‘小飛龍’彷彿還活在身旁這個與他撐著下巴笑著侃侃而談的男人的身體裡。

“七個月前我就說過,我尊重你的一切選擇,關於理想的追求在你看來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但繼續堅持吧,根本沒去嘗試過的人,沒資格說別人當下所追求的是不是過於理想了,這本來就是個眾人眼中理想不過的世界,不是嗎?”

男人最後這樣說道。

而到晚上跑完澡回來睡覺前,他們倆抽空商量了下也決定下來既然明天就是元旦,不如路上抽空回嵊泗縣城一趟。

因為y市有元旦一定要過去祖上親人燒紙祭祖的習慣,以往即便他們元旦之前都各自有事,不在一塊,也會抽空回一次y市一起祭祖。

今年地方離得遠看來是回不去了,那麼既然選擇在外地了,還是得把該做的都做的了,哪怕是個兆頭也指望說他們倆的祖宗八代好歹能保佑來年順順利利。

因此第二天,天未亮。

前一晚雖然沒住一塊,但作息一向都很早的兩個人就各自醒了。

等大的那個在樓上房間裡起床前發了個簡訊,祝他今年元旦快樂的同時,提醒他待會兒七點兩個人就繼續上路,過了會兒,準時在樓下回合的兩人這才一塊收拾好行李繼續出發了。

返程回去的路上,這一次換做了梁聲來開車,另一個坐在了副駕駛。

因為大二那,年就已經在學校的駕校考了駕照,只是一直沒有正式上過路,所以,眼下他這頭一次上路行駛還收到了身旁那位梁先生的萬分關注。

而因為昨晚睡得不算早,一直懶洋洋仰靠在副駕駛座上不動,帶著墨鏡補眠的梁飛龍本人還抽空用手機給各個生意上往來的朋友,老熟人都發了簡訊。

等做完手頭這一切,從意識上有點困的男人側個身沒一會兒還是沒撐住睡著了。

而一旁開車等候前方收費站排隊的梁聲從前視鏡裡看到這一切,他先是平淡地注視了眼男人睡著了的樣子,隨後才抽出手從後排輕輕地取了件羽絨外套,又蓋在了他的肩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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