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漸離聽了老百里的話,微微思忖了片刻,把目光投向了邢銘。此時地宮中的其他人也紛紛把目光跟了過去。

如果說經世門是因為歷代弟子的經歷,使得門派都對重生現象格外有研究。那麼修真界中,崑崙對待穿越者的獨樹一幟,則是由崑崙邢首座一個人的堅持使然。

他關注那些人,沒道理不研究那個世界。

邢銘的眉心,漸漸地聚起一個川字。

“我以為,不是。”

韓漸離臉上無動於衷,只平靜問道:“何以見得?”

邢銘仰起頭看著算師門繁星密佈的穹頂,慢慢整理著思緒,語氣沉穩而篤定:

“文字不對。人種可以變多,土地可以變小,但文字是不會重新來過的。

“百里閣主出生的那個世界,透過分析古物物年代的方式,能夠拼湊出所使用的文字幾乎完整的沿革和演變的過程。

“我們使用的文字,與他們的文字想通,卻不同。不是他們最古老的文字,也不是他們最先進的文字。

“而是中間的某一代,或者說某幾代。

“而我們的文字,因為所有智慧生物統一的符號,所以幾乎沒有什麼質變的演化。

“於是,百里的世界是這個世界的過去的可能,也可以同時被否定了。”

經世門天機星君駱斯文眯著眼,慢慢地用食指刮過下巴:

“至少我們瞭解了一件事,兩個世界之間必然存在某種聯絡,導致了相互之間的文化滲透。”

比如,穿越者帶來了文字?

或者,反穿的人為那個世界帶去了神……

魔道至尊韓漸離,屈指敲了敲身前的地面:

“可以繼續討論生孩子了嗎?”

不怪真魔祖宗不耐煩。

關於另一個世界是怎麼回事,並不在今日大家要討論的主線上。

這是一個能飛昇的世界,有另外世界存在並不算什麼瞠目結舌,不能接受的事。

如果所謂另外的世界,跟自己的世界有因果關係,那自然十分重要。

如果只是個不相干的異世界,甚至還是個低法世界,在場諸人其實是沒有那麼關心的。

歸根結底,他們關心的問題,能把這麼多人聚在這裡的理由,還是自己所在的世界的生死存亡。

穿越者頻繁現身的傳說,已經很多很多年了。

可是自從確認,這些人並不掌握回去的辦法,殺了吃肉也不能變佛祖之後,大家就對他們沒那麼上心了。

邢銘是個異類。

所以崑崙得到了穿越者說出不來的秘密……

韓漸離不在意穿越者,他認真地望向百里歡歌,期待他能多說一點關於繁衍生育的話題。

百里歡歌一怔,搖搖頭:

“我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兩個世界的女性生理構造基本相同,唯有肌體的強韌程度的差異。嗯,這個世界的人比我所在的世界更強壯。

“構造一樣,沒道理生殖的原理不同。在我看來,這個世界的女人是不可能生出孩子來的。”

在場的眾多修士,都有意無意地,目光飄向仙靈宮掌門方沉魚。無他,這位仙靈掌門是現場唯一生過孩子的女人。並且還生過許多個。

方沉魚大方地一笑:

“不必忌諱我,就算最後發現我兒子都是土里長出來的也不要緊,反正我養大的就是我的。”

經世門的駱斯文駱星君,給面子地笑出聲來。

經世門慣例,每年大量的孤兒上山,不論親生父母何方人士,最後長出來都是小學究的品種。關於我養大的就是我的,沒人比他們更有發言權。

苦禪寺清遠大師口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陸百川忽然呵呵一笑,面向有些失望地魔道祖師韓漸離:

“說起魔修生子,不妨告訴韓道尊。據我所知,修真界歷史十幾萬載,從來沒有一個真魔,是生出來的。”

陸百川話一出口,頓時引起周圍人群一陣悉悉索索的騷動。

自南海之濱,陸百川公然叛投蓬萊之後,修真界早有傳言,說陸百川其實是活了十幾萬年的老怪。

若無屠神之戰中兩位散仙忽然現世,恐怕他就會是公認活得最久的修士。

韓漸離眉心中的紅晶乍亮,一張普普通通的面孔忽然有些妖異之感:

“何以為證?”

陸百川溫厚一笑,用他慣有的謙遜語調說:

“韓道尊,我說的,就是證據。”

法壇外圍,各家長輩身後陪席的各派弟子們,瞬間譁然,壓都壓不住。這些能被門派長輩帶到現場的弟子,即便只能旁聽,不能坐到前面去發言,也不會是眼皮太淺的小萌新。

但陸百川這個王炸實在有夠勁,他等於間接承認了外界的傳言。

韓漸離面無表情地對著陸百川,並無什麼刮目相看。

真魔的傳承,歷代魔尊腦子裡都裝著十幾二十萬年前的記憶和知識。並不覺得活了十萬年有什麼了不起。

只不過吞噬獲取的記憶,難免隔了一層感受,並且散碎不成系統。

韓漸離一隻右手鑽成拳頭,復又張開,緩緩道:“我有弟子,其母是魔。”

陸百川微微抬眼。

韓漸離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三代以前,有位魔尊,與凡人女子生育了一子。”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因為這事兒著實沒有人聽說過。

但看韓漸離那意思,分明就是在他的記憶,或者說白了是他吞噬的記憶裡。這就跟陸百川一樣,人在那就是證據,沒可能以訛傳訛,道聽途說了。

陸百川溫文一笑,道:“他們生出來的,都是人吧?”

韓漸離沉默了片刻,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

“沒道理魔的男人和女人,分別都有生育的能力,兩隻魔卻生不出來?總不能兩隻魔生出來的還能是人不成?”

仙靈宮主方沉魚的神情瞧不出喜怒,忽然柔和地開口:

“敢問韓道尊,純粹是私人問題。真魔乃天地自然化生之物,無需交配繁衍。六道之中,唯有天道與修羅道如此,無需擔心種群發展或者滅絕……

“還是說,韓道尊自己因為什麼特別的經歷,忽然生出了……某些**?”

鴉雀無聲,所有人立起耳朵等著韓漸離的回答。

憑心而論,這是在場每個人的疑問,此一代魔道至尊韓漸離,很多時候太不像一個魔。他漫天下扒拉化形為雌性的魔修,哪兒有傳聞哪兒有他,有人問他就說是帶回家生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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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魔對於其他五道來說,都是不能理解的絕對異類。如果有機會坐下來投票選盟友,肯定沒人選魔道。倒是坐下來玩兒狼人殺,魔道差不多穩穩的第一輪出局,不管他抽到的卡牌是人還是狼。

之所以其他五道能跟魔道勉強和平共處這麼多年,完全是因為真魔自身的屬性——宅。

可是韓漸離這個魔頭,卻跟他的前任們卻有點不太一樣,往好的方面說,比他的前任們更易於溝通了。比如早年他會提著一堆奇怪的彩禮上門,說是求娶一個誰誰——這個誰誰往往某門派著名的好生養,十幾個孩子的媽。m.

在被告知,孩子爸還沒閉眼,孩子媽不能去給別人生娃的道理之後,他也沒幹什麼暴怒屠城的事兒,就又提著他的奇怪彩禮們星夜兼程回魔域了。

當然這都是很早年的傳聞了。

比如如今的仙靈掌門方沉魚,也挺能生,並且沒有孩子爸,並且仙靈宮主愛少年的名聲在外多年——韓老魔的臉的確是少年的。

韓漸離並未上過仙靈宮的門。

一個理智的,會剋制本能的,可以講道理的魔頭。

卻並沒有真正讓各方勢力的大佬們喜大普奔。

因為韓漸離,他不像他的前任們那麼宅了。

當然,跟動不動仗劍走山河,滿地刻字兒的蘇蘭舟之流相比,他還是很宅的。但是跟他的前任們比,韓漸離這個名字出現在世間的次數多了太多。以至於,修真界的普通散修,在稱呼血海魔域的主人時,都會用韓漸離三個字——而不是真魔。

要知道,韓漸離是第一個被修真界基層修士都能叫出名字的真魔。他們甚至還知道他做夢都想娶媳婦的軼聞。

包括兩代掌門人將會陸續是妖是鬼的崑崙在內,包括每次開山收徒會故意撿一些妖、靈、精修上山的經世門在內。

私下裡對於這個境況,都保持著觀望和警惕。

仙靈宮掌門說出了崑崙和經世門不方便說的話,於是崑崙和經世門的各位,便保持安靜,等著韓漸離的回答。

韓漸離對於現場的人心波動,未必沒有察覺,但肯定沒有在乎。真魔,是極其唯我的生物。

韓漸離淡定地遙遙頭:“不,我沒有**。”

方沉魚一雙美目中精光一閃:“哦?那魔尊是為什麼要生孩子呢?”

方沉魚連對韓漸離的稱呼都換了。

論起挑撥離間、分黨拆臺的本事,仙靈宮掌門方沉魚實在是甩下離幻天長老夏千紫一條天藤的距離。

畢竟,仙靈宮的本事就是鬥和裝。

離幻天麼,在它還如日中天的時候,基本靠演。

崑崙嘛,基本靠嚇唬。

經世門嘛,基本靠慫、拖、事逼兒、縮頭烏龜、見風使舵……

以上,為四大門派的政治經驗。

方沉魚低柔一笑:“可是韓道尊覺得,天道給的手下不夠使喚,要人為的多生養一些出來?”

其言不可謂不誅心。

同樣是種族繁衍問題,先把口數下降的問題堵死,再把口數增加的需求拿出來試探。

這可不是同個層次上的概念,別說什麼生產力,真魔就特麼是個不事生產的寄生蟲種族。真魔如果真的想要擴張人口,在座各位的腦子只會往一個方向去轉——戰爭。

韓漸離轉過臉來,看了方沉魚一眼。

他未必真懂方沉魚話裡的意思,但是真魔對人的情緒極其敏感,有人想坑他,他立刻就能知道。

韓漸離端正嚴肅的少年面孔上,忽然露出一點笑意。

他說:

“我要那麼多儲備糧幹什麼,又吃不完?”

仙靈宮主的臉色頓時黑成了鍋底。

坐在她正對面的,崑崙戰部邢銘首座忽然笑出聲來,並且開始和稀泥:

“那韓道尊是為什麼想要,研究魔修男女生產?”

韓漸離審視地看了邢銘一眼。

方沉魚銳利地瞪了邢銘一眼。

邢銘誠摯地回望魔頭韓漸離,假裝沒看見方沉魚。

仙靈宮坐席內部出現了明顯地“噓”聲。

但是邢銘已經習慣了,方沉魚的直系弟子們會專門把噓他當成一門課來修煉。

韓漸離眯了眯眼,似乎是從來不曾向人描述過自己的想法,在現場整理詞句。半晌後道:

“不一定是男女……”

“嘶——”參差不齊抽氣聲音來自整個經世門弟子的陣營。

抽完之後發現只有自家弟子是這個反應,又紛紛有點愣住。

崑崙、仙靈、離幻天陣營的弟子,以及多寶閣帶來的三兩只員工,紛紛側目望向經世門。

雖然韓道尊的說法的確有點怪,但是人家只說了一半,我們都沒反應過來,你們門派的教育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苦禪寺的清遠大師,忽然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面無表情,恰到好處。

韓漸離完全get不到旁人的點,自顧自道:

“像精修那樣,扦插生殖,分裂生殖也好。我想要的,是不靠吞噬而成長開智的真魔。”

經世門弟子紛紛羞愧地低下了頭。

清遠大師背後的苦禪寺陣營,一群光頭們集體口宣佛號,聲如洪鐘:“阿彌陀佛!”

崑崙邢首座果然無愧楊小驢蓋章定論的解語花,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韓漸離話語中未竟之意:

“您在意的是,傳承?”

韓漸離一頓,想了想,點頭:“是。”

“按照魔域現有的生態,真魔永遠不可能真正得到智慧。我知道你們其他六道都把真魔當作非智慧種族。”

韓漸離露出個冷冰冰的笑容,這讓少年的面孔看起來有點非人,“一定程度上,我同意這個看法。因為真魔的知識總是向著強大的個體單向流動,真正擁有智慧的,只有魔尊,和接近魔尊的少數個體。”

“不是有了孟淺幽麼?”崑崙長老蘇蘭舟出聲,在場各位當中,如果說誰跟韓·真魔·死宅·漸離,勉強能算有點交情的話。大概就只有早年愛好溜門入室的驚鴻劍了。

韓漸離無聲看了蘇蘭舟一眼,面無表情道:“如果沒有我拘著他,他明天就能把血海魔域的所有有形真魔吸吮一空。然後掉回頭來,用比我更強大的實力來吃了我。”

在場的不少人被他話語中的無情,激得打了一個冷戰。

不自覺地想起,剛才的心魔幻境中,酆都鬼城那團巨大的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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