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 山脈蜿蜒起伏。銀環帶著青蟒幾人穿行其中, 夜色下,那雙熠熠生輝的翠綠雙眼, 仿若蟄伏在暗處的巨狼,比之跟在她身後的真狼——蘇毅還要耀眼。

半走半飛,在天朦朧放亮之際,銀環終於到達了自己出生的地方。

生而為妖,銀環的記憶特別好, 哪怕三百年她從未回到過這個地方,但依舊能準確無誤的找到自己的破殼之地。

“這裡是哪?”黑雄蹙著額頭, 看著前方的那一堆雜草。

“我破殼的地方。我四處逛逛,你們隨意,不用跟著我。”銀環看了眼遍地的雜草, 眸子暗緊, 尾巴一把,便朝草叢中游了過去。

時光斗轉星移, 蛇的壽命並不長, 像她這種銀環蛇最多也就六七年的生命,當初和她一窩破殼的兄弟姐妹,已經全都不再了。

都說虎毒不食子, 哪怕再兇猛的母獸,在面對自己初生的幼崽時,都會呈現出她慈愛的一面。可蛇族卻是個異類。好多蛇媽,在生完小蛇之後, 因體力消耗過度,回頭就會吞食較為體弱的小蛇。像銀環那些卵生的兄弟姐妹,也沒有逃過這一劫,好些剛出殼,連洞穴外的陽光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就直接進了蛇媽的嘴。

蛇族一出生,便是一個獨立個體,人類一般都喜歡用蛇來形容一個人的陰冷,其實他們沒有形容錯,蛇,就是一個冷血的存在。

黑雄聳了聳肩,看著被雜草遮擋的只剩下一個小腦袋的銀環,轉頭疑惑地問身邊的青蟒:“銀環到這裡來做什麼?”

青蟒:“她在否定自己的身份,回這裡尋找線索。”

蘇毅聞言皺眉:“你告訴她了?現在就告訴她,會不會太早了。”

青蟒眼簾輕闔:“不會,告訴她,讓她好有個防備。可她,似乎對自己的身份很牴觸。”

黑雄訝異:“為什麼?”

青蟒嘆氣,不解地搖頭:“我也不清楚。”

蘇毅:“這會不會和她覺醒有關?”

黑雄一聽,連忙接話:“對,會不會是因為沒有覺醒,所以才會牴觸,畢竟女媧娘娘的身份確實太過駭人聽聞。”

“不知道?”青蟒道:“你們沒有見渡過雷劫後的羅邙吧,羅邙雖然渡過雷劫化成了騰蛇,可卻沒有騰蛇的實力,他與銀環一樣,覺醒的過程都出了差錯。”

蘇毅抬眸,目光落到青蟒身上:“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還有,你與銀環之間到底有何關係?從你進了監獄之後,銀環就變得有些漫不經心,且情緒也更加反覆無常。”

蘇毅問出了大夥都想知道的事。

銀環太相信青蟒,這讓他們幾個都十分吃驚。

銀環在監獄之時,看似嘻嘻哈哈與誰都能打趣幾句,可實際上,除了在接觸蘇毅時稍微有所放鬆外,別的妖,她從來都不會輕意靠近,她的防備心特別強,連住她隔壁的黑雄,她也只是在嘴上說說,從不過於接近他。

蘇毅問過,一旁一直沒有吱聲的赫白開口了:“這趟出來,看似平靜,可實際卻是危機重重,降妖師速度太快,我們出監獄才兩天,就已經有降妖師到達了福定山,青蟒,從離開監獄後,我們就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最好坦誠以告,這樣,大夥才不會有任何猜疑。”

青蟒一笑:“沒什麼不好說的,你們只知我與羅邙有仇,卻不知,我倆是同母兄弟,我與他,皆是銀環的守護獸,只不過,修煉期間,出了一些事,導至反目成仇罷了......”

青蟒沒有過多解釋,一句話便掀過了他與羅邙的恩怨。他與羅邙之間的事,只是他二人之事,不需要外人來摻合。

說完,青蟒雙眼輕輕一閉,擋住眼中閃過的一縷殺意:哼,羅邙,你這次最好能完全接受傳承,如果依舊是廢物,不能徹底覺醒,承擔不了你的使命,那我定然會設法取而代之。

因銀環之故,青蟒對羅邙的恨意,又擴大了幾分。明明搶了精血,蛻變成了騰蛇,卻沒辦法保護銀環,簡直是罪不可恕。

黑雄看著青蟒,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倆關係肯定不簡單,獸身相似也就算了,反正你們緬甸蟒都長的一個樣,可人形都長得有五六分相似,說你們不是兄弟,都沒人信。”

青蟒惱怒地瞪向黑雄:“誰和那廢物像了。”

黑雄無視他的怒意:“他廢物?他都成騰蛇了,你卻還是條長蟲,也不知道是誰廢物。”

青蟒臉一黑:“有種再說一次。”

黑雄:“說就說,你......”

蘇毅見二人扛了起來,立即出聲喝止:“行了,少說兩句,銀環進去這麼久了,會不會出事?”

赫白抬眸,遙望前方草叢:“應該沒事,我沒察覺到什麼危險。”

經這一打岔,黑雄與青蟒也沒再針鋒相對,都歇了聲,靜靜等候銀環。

而被他們等候的銀環,卻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兩難之地。

銀環坐在一片草地之上,白色裙子早就被林中的汙泥沾染,失了它原本純白的色彩。昨兒黑雄為她紮起來的沖天炮,歪歪扭扭松了下來,又因橫穿草叢,長長的髮尾黏上了好些草屑,整個看上去,極為狼狽。

銀環坐在草叢中,搖頭擺尾,整個蔫噠噠十分頹廢。

她垂頭,看著自己尾巴下方的那一方小地,嘴巴一嘟,忿忿地猛掃了兩下尾巴,然後,伸出小手,開始認命拔草。

這片草叢的確是她的出生之地,可地貌早就隨著時間遷移,有了變化。她以前出生的洞穴早就被黃土掩蓋,要不是她查覺到下方有自己獨有的氣息,她都不敢確定,這裡就是自己曾經破殼的地方。

銀環不想找外面幾隻妖幫忙,畢竟,她在尋找自己的身份。外面幾個,都認為她是女媧,不管有什麼發現,他們定然都會往女媧那方面猜測。不能被他們誤導,還是自己動手。這黃土下的氣息雖然很弱,但的確是她身上獨有的氣息,說不會,會是一條線索。

銀環彎著小腰,清理出一片巴掌大的地方,然後,雙手猛刨,又一次開啟了她打洞的天賦。

過了小半天,在她覺得手快要廢掉的時候,總算是把掩埋在地上的東西給刨了出來。

當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在散發著自己獨有氣味後,銀環小臉一楞,頓時傻了。

銀環懵逼.......敢情她刨了半天土,就刨出來兩半邊破蛋殼。

媽蛋,這都三百年了,她的蛋殼怎得還好生生的在這裡....這不科學。

銀環傻愣愣地盯著自己曾經的蛋殼研究了小半會,隨後小臉一垮,吐口氣,無力地抱著自己的蛋殼,沮喪地甩著尾巴,出了草叢。

她一邊走,一邊往兩個破蛋殼身上瞅。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銀環眼睛一亮,甩動尾巴的速度立即加快,哎喲,怎得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大哥說當初他破殼後,可是把自己的蛋殼給吞了的,據他說,他的蛋殼可是大補品,裡面帶著極為濃郁的能量。

自己現在這個廢物,會不會,就是當初沒有吃蛋殼的原故啊?

銀環小腦袋猛點,覺得自己真相了。

快點,回去找青蟒,讓他幫自己把蛋殼煮了,說不定吃了蛋殼後,自己立即就能變厲害了。

想到這裡,銀環小臉一陣慶幸:還好,還好她的小蛋殼夠堅強,三百年都沒有一絲變化,要不然,她這會兒,可就沒得吃了。

銀環很高興,小嘴巴一張,哼哼幾下便唱了起來:“啊......啊......啊......七月美景福定山哎,晨起夕陽多嫵媚哎,我有蛋殼在等我,三百年後進我肚......”

暈,某中二少女中《白蛇傳》的毒實在太深了。

這半個多的陰霾一掃而過,銀環哼著自己改編的小歌,抱著蛋殼,歡快的就差沒有跳起來。

吃,一定吃。說不定,這東西就是她覺醒的關鍵。

只要一覺醒,哼哼,她就不用像青蟒口中那樣,躲躲藏藏了。大哥護了她一兩百年,等她覺醒了,就換她保護大哥。

吃蛋殼能不能覺醒,沒人知道,但稍微有點妖族常識的都知道,蛋殼這種東西,雖然有一定的能量,但那能量卻不多,只剛剛夠初生小妖補充飢餓罷了。

四隻在外等候的妖聽見遠處隱隱傳來的清脆歌聲,額頭都下意識一抽,回過神來,當下就察覺到了歌聲裡那無以倫比的輕快。

四妖面面相覷,皆有些摸不著頭腦。

聽這聲音,銀環似乎是有所發現,可這方草叢中並未有任何聲動與變化,平靜如常,如果真有發現,按銀環的身份,定會驚天動地才對。

正在幾人疑惑之間,銀環的小身板終於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

幾人見到人,拔腿立即往銀環走過去。青蟒嘴巴一張,正準備問銀環有何發現,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聲,銀環就樂呵呵地把手中的破蛋殼遞到了他的眼前。

“青蟒,快升火,幫我把這蛋殼煮了。”銀環翹著小眉頭,愉悅地道。

“煮,煮蛋殼?”青蟒訝異,目光落到兩邊蛋殼之上。

黑雄臉頰狂抽:“銀環,蛋殼不能吃。”這得有多餓,才會想站吃蛋殼啊......對了,銀環似乎是有一天沒有進食了。

哎喲,大意了,只顧著趕路,卻忘了昨兒一天,銀環就早上啃了幾根油條。

銀環:“這是我的蛋殼,當初,我就是從這個蛋裡爬出來的。”

幾人聞言一驚,齊齊看向蛋殼。

“啥!你的蛋殼?你不是三百來歲了嗎?你的蛋殼怎麼還在?”

銀環得意地看了幾人一眼,小胸脯一抬,驕傲得道:“誰叫我是異類呢,哈哈哈,天下間,怕只有我的蛋殼,能三百年不腐化了。哼,別小看我,這也是我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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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妖:“......!”

好吧,這的確是你的本事。

黑雄趁著銀環高興之際,暗暗撞了一下青蟒,低聲道:“你的蛋殼也能三百年不化嗎?”

青蟒:“不知道,我出生時太餓,和羅邙搶著把蛋殼吃了。對了,我和羅邙是雙生蛋,我們兩個的蛋殼是連著的,那廢物出生時體格不如我強壯,沒搶得過我...我吃了一個多,他只吃了大半個。”

赫白也聽到了青蟒的話,回頭,淡淡地睨著他:“敢情你們的恩怨從一出生就開始了。何必呢,本是同根生啊...”

黑雄:“這蛋殼都三百年了,銀環吃過真沒事嗎?會不會過期了...”

妖的鼻子都很靈,幾句話功夫,大夥也就是知道,這蛋殼,的確是銀環蛋殼...畢竟,上面還遺留著銀環淡淡的氣息。

可現在這個社會不都說,食物放久了會過期嗎?銀環的蛋殼都放了三百年,這東西能吃?

三人小聲嘟嚷的話,銀環自然有聽見。

“你什麼意思?去去去,你又不是從蛋裡蹦出來的,知道什麼。”她小腦袋一抬,不岔地斜了眼黑雄。完了,她臉蛋一變,一本正經地對青蟒道:“青蟒,快去給我煮吧,我吃了這東西,說不定就能覺醒了。”

青蟒:“......!”

你確定你能覺醒,這上面雖然有你的氣息,可這東西都三百年了。

就算它是女媧的出殼蛋,也不可能牛逼得這麼多年還有效果,與其吃了它,還不如拿這小蛋殼煉器,說不定,煉出來的東西,還有意想不到效果。

看著銀環認真的小眼神,青蟒說不出反駁的話,他道:“好,我現在就給你做。”

想吃,就吃吧。

雖然這麼好的煉器材料就這麼被下了肚,可誰叫銀環想吃它呢。

青蟒說幹就幹,施個法就開做為銀歪做蛋殼湯,蘇毅三人則就著蛋殼問題開始討論起來。

黑雄踢了一腳蘇毅,低聲道:“據我所知,生而為妖的小妖,出生之時,都是生吃自己蛋殼的吧?這煮著吃,真沒事?”

蘇毅:“管那麼多做什麼,銀環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吧!沒看青蟒都沒反對嗎這方面,他比咱們更清楚。”

反正銀環直奇葩,鬼知道她為什麼想要把自己的蛋殼煮來吃?

山中,因銀環情緒高昂,氣氛莫名的多了幾分輕快。

而與他們打了一架,分道揚鑣下山而去的旻聞之幾人,則剛到達山下,就把福定山發生的事,通知了特殊安全局。

特殊安全局內,連續開了兩天的會議依舊在進行著。

當天一亮,眾人齊聚會議室時,特殊安全局的局長話題一轉,朝著長桌對面的霍飛質問。

旻聞之雖是特殊安全局的老人,但因檳城妖怪監獄裡有霍飛這個妖族大妖鎮守,對那裡的情況不是很熟悉。可特殊安全局的局長卻不同,妖怪監獄雖是霍飛管理,但妖怪監獄隸屬特殊安全局,他對監獄裡關押的每一隻妖,都特別熟悉。

“霍護法,旻道人從福定山傳回訊息,說在福定山發現了青蟒足跡,與他同行的還有另外三隻大妖。那三隻大妖,是不是檳城監獄裡的妖?”賀柄權一派嚴肅地坐在長桌對面,目光直視霍飛,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變化。

賀柄權,華國的守道人,同時,也是特殊安全局的局長。

他與坐在會議桌上的每一個人都不同,他不屬於任何宗門。賀家自成一脈,是以家族形式存在,乃要華國軍政聯手,暗地裡培養出來的家族。這個家族以守護國之興隆為己任,不參與任何派系鬥爭,他們的目標只有兩個,守護華國大地靈脈,讓靈脈不流失。同時,鎮守魔都內那條代表國運的龍脈,不讓任何心懷不軌的人妄動龍脈。

除此之外,賀家還兼顧著監視異術者的使命。

畢竟,修行者與任何異生物都擁有著撼動天地的神秘力量,且還神出鬼沒。如果有人心懷不軌,想要禍亂一方,那手段會讓人防不勝防。如今雖然科技發達,但有些東西,卻不是熱武器可以解決的,必須要有專業人士出手才行。

賀家的存在,便是政府用來震懾異術界的武器。

賀柄權是賀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年紀雖是不大,三十來歲出頭,但功力卻極為高深。也不知他是自己修煉而成,還是用秘術,強行催生而出。

在場好些人都比賀柄權年長,但卻無一人敢小瞧他。連霍飛對這個後起之秀,都有幾分忌憚。

霍飛抬起犀利的雙眸與賀柄權對視,眼中,沒有一絲驚慌。

“局長是在懷疑我的能力的嗎?如果你對我有所懷疑,那你可以另派人去檳城!”霍飛並未直接回答,可說出的話,卻強勢的讓人不容忽視。

賀柄權:“據我所說,檳城監獄裡,曾從海外渡回一隻黑豹精,此妖所擅長的,便是拳攻。旻聞之從福定山傳回訊息,說在那裡,遇上了一個拳上功夫特別厲害的大妖。”

霍飛嗤笑,輕垂眼簾:“賀局長是不是對妖族有什麼誤會,妖族會拳掌的妖數不甚數,按賀局長的說法,是不是所有會拳掌功夫的妖,都是從我監獄裡出去的。”

說完,霍飛神情驀然一變,剛毅的俊臉突得一下冷凜下來:“賀局長,你如果不放心我,那你大可另派他人去管理妖怪監獄,正好,我這段時間心有所悟,已經到了突破的邊緣,正準備打算回寺,繼續修煉。”

“霍護法息怒,你鎮守監獄二三十年,監獄裡一直平靜無波,賀局長怎會懷疑你,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對啊,霍護法你的功勞,我們人族都記著呢,又且會懷疑你。”

大夥一聽霍飛想要挑撂子不幹,回寺突破,立即出聲勸說。開什麼玩笑,妖怪監獄那個地方,任何一個人族修行者去了都鎮不住,因為那群妖不服管教,幾十年前,還曾出了個集體越獄的事。

當年請霍飛出山之時,他們與霍飛定下個協議,這些年,因霍飛之故,妖族比以前安份了許多,很少再有為非作歹的,如果霍飛閉山不出,妖族沒了管制的人,在外的那些妖,說不定就會掀起什麼別的風浪。

到時候,受苦受累的還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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