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浩然被組織帶走的事情還沒有傳出來,秦小鷗自然不太清楚。顧詔也沒有解釋,緩緩的點點頭。

“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吃不花錢的飯?工作餐,四菜一湯。”秦小鷗拍拍手。

“工作餐?你哪裡去吃工作餐。現在你一個工廠的工人,還有人請你?”顧詔笑了,父親的事情有了眉目,雖然還想不到解決的辦法,但是至少心情好了許多,不像當初那樣一籌莫展,所以也拿出心情來逗了逗秦小鷗。

秦小鷗被顧詔打擊,撇撇嘴說道:“小同志,你這樣的思想很不對路嘛。誰說工人就沒有人請吃飯的,階級工種的工人是鐵拳頭。”

顧詔聳聳肩,改革剛剛興起,對國營工廠還未造成很大的衝擊,等到過幾年,工人們可是連哭都找不到地兒了。

見顧詔沒有反駁她,秦小鷗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走到顧詔身邊,拉著顧詔的胳膊就往前走,好像剛才防狼的女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秦小鷗同志,拉拉扯扯的,你會犯錯誤的。”顧詔警告。

兩人甩開步子,不到半個小時便到了處在縣城邊緣的農業局。一看這場景,顧詔就明白過來,原來秦小鷗打她爺爺主意,跑到老爺子這裡來蹭飯了。

前世顧詔和秦老爺子有過一次見面,但不久之後就因為顧浩然的關係,他離開了光北縣,也沒有太深入的交集。在他的印象中,秦老爺子秦臻倒是個不苟言笑的小老頭,眉頭一直深鎖,用以後比較流行的話語就是,國家五千年的滄桑都刻在臉上。

秦小鷗也是經常到農業局這邊,路上有幾個年輕人看到她,都含笑打著招呼,眼睛裡不乏愛慕的含蓄。秦小鷗大大咧咧,對那些眼光視若不見,只是拽著顧詔的胳膊,一個勁的催促:“快點,快點,今天爺爺跟下面幾個鄉鎮的農民談事兒,肯定要招待工作餐的,要是去晚了,咱們可摸不著了。”

顧詔笑道:“你這個工人階級跟農民兄弟搶飯,這種思想可不對路啊。”

秦小鷗反駁道:“這叫階級同志大聯歡,廢什麼話啊你。”

農業局的辦公室,就在院子最北邊的二層小白樓上。兩人輕車熟路的上到了二樓顧問辦公室的門口,就聽到虛掩的房門裡面傳來抑揚頓挫的聲音。

“幾位老兄弟,國家提倡改革開放,可不僅僅是口頭稱號。雖然現在還沒有一個具體的章程,但大家要堅信國家這次改革的決心。今年老領導南巡,發表的重要講話,村村戶戶應該都瞭解了。這麼說吧,改革開放,不僅僅是要開放各種增長經濟的政策,在思想上,也要有很大的突破。”

時間已經久遠,顧詔倒是記不清秦臻的聲音,但能夠站在如此的高度說話的,恐怕出了搞文史出身的老頭也沒有別人了。

果然,秦小鷗撇著嘴說道:“這老爺子,沒事就端起架子來說話,煩死了。”

顧詔笑了笑,沒有搭話。

裡面又傳來個蒼老的聲音:“秦同志,你說咱們這地裡,不就是種地的嗎?你說的那什麼改革開放,還能讓地裡長出金子來?”

顧詔的笑容更大了,這農民也真是實在。現在秦臻可是有著組織關懷的,又有個兒子在省機關大院裡面上班,縣裡的頭頭們跟秦臻說話都架著小心,您老怎麼說話就這麼直接呢?

秦臻發出爽朗的大笑聲,這倒讓顧詔有些意外。只聽老頭豪邁的說道:“所以說要解放思想嘛,這次把大家叫過來,就是為了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想,好好想,誰說地裡不能刨出金娃娃?”

聽到這裡,顧詔心神一動。這秦臻是有大能量的人物,聽口氣對農民這土地改革也是相當的有想法,或許快速贏得這位秦老爺子的好感,父親的事尚有轉機也說不定……

門吱呀一聲開啟了,滿頭白發的秦臻一邊往前走,一邊回頭說道:“今天誰都不準回去,大家吃頓工作餐,下午的時候咱們繼續說。”

等他轉過頭來,發現站在門邊的秦小鷗和顧詔,那笑容頓時放了下來,恢復了顧詔印象中的不苟言笑。

“爺爺,這是我朋友顧詔,今天中午我們倆都沒人疼了,就跑到這邊來投奔您了。”秦小鷗馬上眉眼皆笑,向著秦臻皺了皺可愛的鼻子。

“嗯,既然來了,那就一起吃吧。你們年輕人也有想法,正好聽聽你們的意見。”秦臻掃了顧詔一眼,點點頭,帶頭走向了農業局食堂。

機關食堂,那是組織規定的宴客地點,有時候也成為機關人員不回家吃飯的飯堂。按說,幾個鄉鎮來的農民是沒有資格享受四菜一湯招待待遇的,但秦臻在農業局乃至光北縣的名頭,食堂自然不會說什麼怪話。

很家常的四個菜,讓幾個老農都有些受寵若驚。顧詔和秦小鷗坐在秦臻下首,低眉順目的樣子讓秦臻微微點頭。

飯菜很快便上來了,秦臻當先招呼大家吃飯。不過這老頭子好像覺得那段灰暗歲月浪費了他不少時間,吃著吃著就又說起了先前的那事,讓大家邊吃飯邊討論,看看如何提升農民的收入。

秦小鷗撇撇嘴,很明顯很不欣賞秦臻這種吃飯也不忘工作的態度。她微微側眼,發現顧詔正低著頭悶吃,頓時有些鬱悶。我說是讓你來蹭飯的,你怎麼還真的把自己當成蹭飯的了?吃吃吃,也不怕把你吃成豬!沒看到爺爺正在找人商量什麼對策麼,你這傢伙平日裡鬼點子不少,就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出個點子,讓爺爺高興高興?

顧詔算是招了無妄之災,他心裡此刻正轉著念頭,考量著該怎麼加入討論中去,卻不料這情形看在秦小鷗的眼裡,成了混吃等死的代名詞。顧詔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抹一把心酸的淚水。

秦小鷗心中不忿,就開始有了小動作。小腳慢慢的挪著距離,稍稍觸碰到顧詔的大腳,小嘴便微微一揚,得意的表情暴露無遺,桌下便踩住了顧詔,順路還使勁碾了下。

顧詔的心思沒在飯桌上,自然沒有發現秦小鷗的小動作。腳下一傳來疼痛,他不由自主的哎呀一聲,目光驚訝的看著秦小鷗。

秦小鷗看到顧詔的窘態,頓時有種解氣的感覺,衝著顧詔嫣然一笑。這一笑,頗有些幽荷怒放的感覺,倒是讓顧詔有些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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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冷眼旁觀,他雖然沒有看到秦小鷗的小動作,但是從兩個年輕人的神情來看,應該是很熟悉的樣子。秦臻雖然不反對年輕人自由戀愛,這也是改革初期年輕人們叫喊的口號,但是他也知道他們秦家,已經不是當時落魄的時代,秦小鷗的婚事,恐怕還不能那麼自由。他咳嗽一聲,提醒秦小鷗注意下影響,也沒有太多的責備,反而順著顧詔的叫聲問道:“看來小顧同志有想法,是不是靈機一動呢?今天我們這裡有一個算一個,大家一起開動腦子,我也想聽聽你們年輕人是怎麼看待農民收入的。”

顧詔頓時有些發愣,他冥思苦想卻不果的事情,反倒因為秦小鷗的這一腳開啟了局面。聽了秦臻開口發問,他看了看秦小鷗,在她的眼裡看到鼓勵的光芒,便慢慢的放下碗,抿了抿嘴唇,保證自己的嘴邊沒有什麼飯粒油色。

這番小動作看在秦臻的眼裡,不由暗暗點頭。年輕人,好大喜功是很正常的,這個顧詔,倒是沒有倉促發言。從他抿嘴的動作上看,這個年輕人,倒是頗有些穩重,知道趁著抿嘴來組織一下語言。一時之間,秦臻倒是對顧詔後面的話語有了點期待。

顧詔知道,當年大鍋飯時代,衛星放得滿天飛,其實農民的負擔相當重。如今浮誇風消弭散盡,土地產量迴歸正常,若是再提高產量,卻不是動動嘴皮子玩玩筆頭子就能達到的事情。

“秦老。”顧詔用了尊稱:“咱們光北縣,以幾座大山和小麥玉米為主,屬於北方氣候,沒辦法跟南方水利豐沛的地區比較。”

一張嘴,顧詔就在地理條件上進行分析。他雖然對農業沒什麼研究,但閱歷擺在那裡,明白如何說話才能抓住重點。

秦臻點點頭,對顧詔的印象又是好了幾分。現在的年輕人,國家一說改革,不少人就心裡長草,嘴裡叫著什麼改革叫著什麼開放,但卻不知道什麼叫因地制宜。顧詔開篇的話,很有點畫虎先畫骨的感覺,倒是有些穩重。他點點頭,說道:“是啊,南方夏天的時候出現了什麼稻田養魚的交叉生產,咱們就算是想模仿也模仿不來,總不能把咱們旱地變成水稻吧。”

秦臻的話讓幾個老農點頭稱是,旱地的莊稼可不能整天泡在水裡。

顧詔微微一笑,話題開啟了,秦臻也沒有反感,他便有信心繼續說下去。現在並不是資源不夠,而是人們的思想還僵化著,尤其是對改革開放還有些看風向的意思在裡面,卻是比不上南方人。在後世裡,南方人對北方人有個統一的稱呼,叫做“老趕”,意思就是北方一直在追求南方的發展步伐和方式,永遠落後於南方。

“糧食產量方面,依靠的是天時地利,若是沒有相應的技術,要說一畝地提高幾百公斤的產量,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顧詔繼續說道。

秦小鷗在一旁頓時著急起來,爺爺這是讓你出主意呢,你怎麼就知道在這裡說些悲觀理論?又是沒辦法學南方稻田養魚,又是不能很快的提高糧食產量,現在大家都講改革風,你這麼亂髮炮是會讓人反感的。這姑娘眉頭蹙了起來,一個勁的衝著顧詔使眼色,讓他注意發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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