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溫頓時冷了好幾度。王大勇看向顧詔,手微微的碰著顧詔的胳膊,希望在顧詔控制不住發火的時候拉住他。霍老闆則用看好戲的眼神看著顧詔和司大軍,嘴角帶著不明所以的笑意。

司大軍嘖嘖兩聲,帶著驚訝的口氣說道:“哎喲,顧書記,對不起啊,把你這鞋弄髒了。喲呵,還是新鞋,挺貴的吧,要不我讓兄弟再去給你買一雙?”

口氣中的囂張,就算聾子都能聽出來。王大勇生怕顧詔受不住這個氣,正想說話,顧詔卻笑道:“不用不用,無心之失嘛。”

司大軍也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旁邊的座位,說道:“坐。老王啊,讓飯店上菜啊,要是這飯菜不合霍老闆的胃口,看我不把他這鳥飯店給砸了。”

王大勇擔心的看看顧詔,卻發現顧詔已經不波不瀾的坐在了椅子上,心裡暗自驚歎顧詔的能忍,便走出去通知酒店上菜了。

司大軍看也不看顧詔,轉過頭對霍老闆說道:“霍老闆啊,我說你這個人不夠意思。怎麼,現在發財了,梅縣這塊地兒你就不過來了是不是?今天別的咱不說,兩瓶大麴咱們對半吹,誰先躺下誰孬種。”

霍老闆哈哈笑道:“老四兄,你這麼說可是抬舉我了。誰不知道你司大軍的大名啊,不是兄弟不來梅縣,只是現在兄弟的日子很不好過,服裝廠就要被人擠的揭不開鍋了。”

司大軍冷哼道:“什麼司大軍啊,我就喜歡別人叫我司老四。夠排行,夠威風,江湖上叫我一句四哥,那才是輩分。”

霍老闆也笑了起來,說道:“那你也別叫我霍老闆,還是跟以前一樣,聽著硌耳朵,還是走江湖輩分,叫我大壯吧。”

司老四哈哈大笑,拍著霍大壯的肩膀,大聲說道:“這話聽著親熱。對了,你那個廠子前兩年不是挺好的嗎,據說連西清那邊都是你的貨,怎麼不行了呢?”

霍大壯唉聲嘆氣道:“別提了。西清市那邊開了個什麼妖嬈佳人的服裝店,那裡面的東西都是從香港那邊進口的,價格又不是太貴,西清市那邊都認那個什麼妖嬈佳人,咱們服裝廠的生意在那邊有些玩不轉了。”

司老四疑惑的問道:“這生意的事兒,我不是太懂。不就是一個服裝店嗎,還能壓住你這個大廠子?”

“說來慚愧啊。那個妖嬈佳人的老闆,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西清市那邊挺保護的,我過去走了好幾次門路,想要給他們出點難題,沒想到一聽說關係著那地方,別人連話都想跟你說。這不是,人家的錢賺大了,在西清市又開了三家分店,那錢是刷刷的往口袋裡塞,比印鈔機還要快,咱眼紅啊。”霍大壯的眼神很隱蔽的斜了顧詔一眼。

顧詔差點笑出聲來,這個楚翠翠,還當真能折騰啊,竟然現在就能開分店了,還開三間。這小丫頭,當初就看她對商業比較精明,但卻沒有想到能夠做得這麼好。

司老四看到霍大壯的這個眼神,也斜看了顧詔一眼,隨即說道:“你這個大壯,有事不知道給這邊說說?白的不行,咱就給他來黑的,叫上幾個兄弟,把他那幾個店面都給砸了,看他能怎麼著?”

“難啊,那可就捅了馬蜂窩了。聽說連地區專員的兒子,在那服裝店都吃了癟,咱啊,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霍大壯唉聲嘆氣。

“鳥的地區專員,還他兒子,屁都不如。一會兒咱合計合計,把這個什麼妖嬈佳人給放了。不過話說回來,這事你可要給好處費,兄弟們也要吃飯的。”

顧詔眼睛一眯,這司老四還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啊,當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這種流氓混子,眼界也就是盯在了梅縣這塊地兒,以為馮玉麒上了書記,這梅縣就是他家的後花園了,覺得斧子片刀就能包打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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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個霍大壯,倒是有點意思,先前沒有什麼表示,對自己也是冷淡,想必是知道自己跟妖嬈佳人那邊有點關係,所以看到司老四給自己難堪,自己忍氣吞聲之後,才把這件事拿出來。

既然司老四能夠壓制住他顧詔,那霍老闆就沒有什麼忌諱了。不過顧詔也有點懷疑,霍老闆要是真要找妖嬈佳人的彆扭,實在不該當著自己的面說出來,這是個什麼情況?

他這邊懷疑著,那邊霍大壯已經說了:“行,咱們就說定了。實話告訴四哥,那妖嬈佳人的老闆,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人家等級高不想跟他計較,要不妖嬈佳人早就關門了。不過,人家大人物不計較,咱跟大人物多少有點交情,這點小事不用人家說,咱就是幫個小忙。”

司老四牛眼一瞪,笑道:“喲呵,看不出來啊大壯,能耐了啊。這事包在我身上,不過這個大人物,有機會你可要給我介紹介紹。”

兩人肆無忌憚的說著話,顧詔卻一本正經的坐著,連茶水都沒有喝。直到王大勇叫菜上來,才讓這屋裡的溫度稍稍提高了一些。

今天這頓飯,是顧詔透過王大勇的聯絡請的,所以司老四等人點菜沒有留著口,直接找最貴的來,這一桌下去,在八十年代也是很有點奢侈了,超了一百五十元,等於顧詔三個月的工資。

頭溫三杯酒,自然是王大勇引頭。現在王大勇要錢有錢,要關係有關係,霍大壯沒有架著勁。不過司老四喝的倒不是那麼痛快,嘰歪了兩句,說全看大壯的面子等等。

隨後,司老四便拉著霍大壯拼起酒來,全然不管王大勇和顧詔。儘管霍大壯偶爾跟王大勇碰個杯,但顧詔已經變成了隱形人。

顧詔不惱也不怒,只是微笑著看著二人鬧騰,一直到司老四和霍大壯每人一瓶大麴喝光,顧詔這才站起身來,給司老四倒上酒,自己又端起酒杯,微笑道:“四哥對吧,今天請你喝酒,我先敬你一杯。”

司老四斜著眼睛看著顧詔,揮舞著大手,一臉不耐煩的說道:“有事就說有屁就放,別給我整那些虛的,不待見。”

顧詔呵呵一笑,自己先把酒喝了,向著司老四露出杯底。司老四見狀,衝顧詔伸出大拇指,也把杯子裡的酒喝了。

顧詔又幫司老四倒上酒,重新坐好之後,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四哥,我顧詔是河溝鎮的書記,想必你也聽說了。這一次請四哥的意思呢,是想問一問,我們河溝鎮幾個村的農民想要弄點創收的業務,不知道怎麼就得罪四哥了,讓他們放血掏腰包?”

顧詔聲音很輕,但是“放血”兩個字卻說得很重。

司老四啪的一聲將桌子一拍,哈哈笑道:“哎喲,我就說今天是鴻門宴,還真沒看錯啊。小子,我告訴你,這就是規矩!想在梅縣這塊兒地兒上發財,就要遵守我的規矩!你聽明白了,不只你們河溝鎮的做事要給老子上貢,你問問梅縣哪個地方想賺錢,不先問問老子?”

這句“老子”很傷人。王大勇是知道的,顧詔極為孝順,這個詞恐怕捅在了顧詔的心上。但出乎王大勇的意料,顧詔並沒有任何發火的意思,而是自顧自的端起酒杯,依然用那很平靜的聲音問道:“那照你的意思,就算是開發區那邊辦廠,也是要給你上貢了?”

“廢話!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只要是在梅縣,想賺錢就要問問我同意不同意!”司老四有了酒氣,將桌子拍得咣咣響。

顧詔點點頭,淡笑道:“我明白了,那我就祝司老闆財源滾滾吧。”說著,將酒一飲而盡。

很明顯,這頓酒是不歡而散,顧詔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發火的跡象,但王大勇卻能看出顧詔的笑容很冷很冷,眼睛裡好像藏著一根針。

司老四和霍大壯聯袂離開,桌子上狼藉一片。

顧詔給王大勇遞過一根煙去,自己也點上,慢慢的抽,抽的很愜意。

“顧詔啊,今天是我的不對,本來以為這個霍大壯能幫你說幾句話呢……”王大勇充滿歉意的說道。

“大勇叔,沒關係,沒關係啊。”顧詔微笑,一點芥蒂都沒有的笑道:“人家面子大嘛,看不上我這個小書記。”

王大勇在官面上混過很長時間,自然能聽出顧詔這話裡蘊含的反義。他看了看門外,這才低聲問道:“是不是想動他,要我做什麼?”

顧詔擺擺手,也低聲說道:“今天這頓飯,只不過是堵別人的牙口罷了。大勇叔,這事你可別跟我爸說,現在他是他,我是我,我們爺兒倆的關係,有些人看著比較敏感。”

王大勇點點頭,說道:“我知道輕重。”

從飯店走出來,天氣依然很冷,地平線處的天色有點暗,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暴風雪來臨。顧詔抬起頭看了看縣政府的方向,便和王大勇握手告別,向著車站的方向走去。

王大勇看著顧詔的背影,輕聲嘆息道:“這個顧詔,越來越讓人看不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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