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毫無所覺, 還在繼續說:“可惜她的藥全部灑在地上,被丫鬟清理出去了。如果能弄來一小部分就好了,不知道她到底在裡面加了什麼……”

“這有何難。”慕容簷說,“以後有的是機會。”

虞清嘉不同意:“她每次都是端給老君時才加東西,錯過了這次,以後再想找機會, 簡直難上加難。”

慕容簷搖頭笑了笑, 沒有再說。他什麼時候說過是從虞老君這裡了?

寒風瑟瑟, 漫長的一截路轉眼就走到終點。再轉過一條甬道, 前面就是二房的門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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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終於露出些發亮的意思, 路上也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慕容簷走在寂靜的巷道中, 突然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啊?哦, 我是想藉機消耗虞清嘉的積分,之前老君病了那麼久,可是昨天突然好轉, 可見是虞清雅的積分用完了, 她後面不知道用什麼辦法重新找來積分後, 才繼續給老君用藥。別的方法都太過冒險, 而且還可能暴露自己,唯獨利用老君的病,可以隱蔽又快速地消耗她的積分。順便我也想讓老君吃點苦頭,好歹讓她知道,當年我阿孃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並不是問這一點。”慕容簷打斷了虞清嘉的話,雖然語調緩慢, 可是十分強勢,不容拒絕,“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虞清嘉停頓了良久,過了一會,她將額頭抵在慕容簷肩膀上,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我想我孃親了。”

“我阿孃離開我,已經五年了,可是當年害我娘的人卻依然好好得活著。明明是虞老君一意孤行,是李氏雀佔鳩巢,然而最後唯一傷害到的只有我阿孃。我孃親做錯了什麼?她們又憑什麼這樣對她?我只恨我當年太小了,無論做什麼都無能為力。我娘英年早逝,可是虞老君和李氏卻一點懲罰都沒有。這天底下,竟沒有公道了嗎?”

慕容簷沒有接話,可是他們兩人都知道,是啊,這世上本就沒有公道。好人不一定有好報,作惡的人,極可能一輩子榮華富貴。

虞清嘉皺了皺鼻子,鼻音濃重,聲音在這樣昏暗的清晨裡顯得悶悶的:“既然上天不來懲罰她們,那就我來。既然虞老君和李氏沒有報應,那就我來報應。”

慕容簷感受到肩膀上的涼意,內心彷彿也被這份溼潤一點一點浸透,有輕輕癢癢的疼。慕容簷說:“這樣的事情不該是你一個小姑娘操心的,這是虞文竣的責任。”

虞清嘉搖頭,說:“我阿孃和我說過,永遠不要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因為每個人都有利益糾纏,沒人會真的設身處地為你考慮,即便他說得再好也不行。父親對我確實很好,他對阿孃也是真心的,可是他同時還是虞家長孫,兩房的繼承人,即便我求了父親替阿孃討回公道,他會義正言辭地呵斥李氏、勸告老君,然更多的就不必指望了。李氏即便挨了一頓罵又如何,並沒有任何實際損失。所以,只有我自己,才是完完全全站在報仇的角度上。”

這個道理並不難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所以每個人看問題的角度都不一樣,這樣一來,怎麼能指望別人完全為你伸張正義呢?虞文竣或許不是個好丈夫,但是他絕對是個好父親,他對虞清嘉盡心盡力無可指摘。他當然會護著虞清嘉不讓她被別人欺負,可是若讓虞文竣去暗暗害死虞老君和李氏,也是不可能的。

和對抗系統一樣,這件事情,只有虞清嘉自己能做。

虞清嘉說完之後,突然驚覺自己怎麼和慕容簷說起這些來了?身為子女卻偷偷懷著害死父親祖母、另一個妻子的打算,這可不是什麼見光的事。虞清嘉暗暗埋怨自己昏了頭,卻聽到模糊的黑暗中,一個清冷靡靡的聲音響起:“如果不是呢?”

虞清嘉怔了一下:“什麼?”

慕容簷似乎笑了一下,說:“人皆自私沒錯,可是我說,會有人想你所想,恨你所恨,完全把你的利益當做自己的利益。你信不信?”

虞清嘉也笑了,哪個女子在少女時代沒做過佳婿良人、夫唱婦隨的夢呢,但是自己的父親都指望不住,談何指望不知道在何方的未來夫婿?慕容簷這樣殘酷薄情的人,竟然也會相信戲文中偏小姑娘的故事。

虞清嘉有點累,她抵在慕容簷的肩膀上,眼睛緊閉,可是嘴上還掛著好笑的神情:“我不信。”

真是難為他了,為了安慰她,竟然說出這樣幼稚的話。

轉過一個拐角,穿過一道月亮門,二房庭院已經到了。銀珠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跑出去,看到竟然是慕容簷揹著虞清嘉回來了。眼前這副景象出乎意料,銀珠呆呆的,問:“小姐,這麼早,你們怎麼在外面?不對,小姐不是在給老君侍疾嗎,你們怎麼回來了?”

慕容簷冷冷掃了銀珠一眼,銀珠接觸到慕容簷的眼神,滿肚子話都無聲消音。小姐似乎睡著了……

慕容簷帶著虞清嘉回到她的房間內,將虞清嘉放在床上。銀瓶見了想上前接過慕容簷的動作,可是慕容簷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銀瓶呆愣當地,頓時不敢再動了。

銀珠識趣地退下,靜悄悄合上門。等人走了之後,慕容簷坐在床邊,長久凝視著虞清嘉的睡顏。

她路上實在太困了,沒撐到回家就睡著了,似乎是終於接觸到安穩的床榻,她微微擰起的眉心漸漸放鬆,呼吸也平穩起來。虞清嘉醒來的時候眼神靈動,笑容清甜,人們更多的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動態上,很難注意到虞清嘉其實並不是這樣靈動活潑的長相。唯有等她睡著了,才能驚覺虞清嘉靜態時是多麼纖弱,柔美,不堪一折。

虞清嘉睫毛靜靜地閉著,臉色蒼白,臉上唯有紅唇這一頂顯眼的顏色。美人如玉,睡顏安靜,毫無防備,越發有一種禁.斷感。

慕容簷看了許久,伸手將她的被角掖緊。他問虞清嘉信不信有人完全以她的利益為利益,以她的愛憎為愛憎,虞清嘉說不信,其實在說這句話之前,慕容簷也是不信的。

慕容簷伸出手指,輕輕覆到虞清嘉的眼睛上。她纖長的睫毛在他手心微微顫動,似乎有些癢,又似乎只是他的錯覺。

“真是奇怪。明明是最弱小的那個人,心卻出奇的大,總是想著拯救別人。從來只有父母保護女兒,丈夫保護妻女,你為什麼要選擇出頭呢?”

這大概是慕容簷,永遠都無法理解的一種情感。然而越是缺乏,越是好奇,越容易被吸引。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虞清嘉熱忱又正義,慕容簷薄情又冷酷,但是若問虞清嘉信不信會有人待她勝過對待自己,她卻說不會。

可是慕容簷信。

虞清嘉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等她醒來,發現屋子裡的光都是昏暗的。顯然,外面天又黑了。

她這一睡,竟然睡過了一整個白天。

虞清嘉迷迷糊糊地爬起身,她昨夜一宿未閤眼,今天又睡得太久,導致她現在頭重腳輕,渾身乏力。虞清嘉才剛動了動,就看到屏風後繞過一個人,一杯清茶出現在她眼前。對方的手指修長勻稱,握在深青色的茶杯上,竟然比青釉還要剔透幾分。

虞清嘉呆了好一會,脫口而出:“你怎麼在這兒?”

慕容簷的眼睛微眯,問:“那應該誰在這裡?”

這是什麼和什麼,虞清嘉的意思是慕容簷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屋裡,為什麼慕容簷的關注點總是這樣奇怪?

虞清嘉都要被他繞暈了,她扶了扶額頭,嘆氣道:“罷了,懶得和你較真。你怎麼沒回去休息,你也一夜沒睡了。不對,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白天。”

慕容簷的精力比虞清嘉要好得多,一天一夜沒閤眼一樣精神奕奕,反應敏捷。以前他在鄴城時,因為狩獵幾天幾夜不睡都是常事,現在只是在屋子站著坐著,運動量和狩獵相比基本為零,這對慕容簷來說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我可不像你,人一沾到床打雷都叫不醒你。”慕容簷讓虞清嘉把水喝完,隨手將杯子放在小幾上,“飯從中午就給你備著了,別睡了,先下來吃飯吧。”

虞清嘉點頭,她睡了一天,早就覺得餓了。虞清嘉剛睡醒時格外乖巧,慕容簷讓她幹什麼就幹什麼。等填飽肚子後,虞清嘉瞄了眼外面的天色,問:“老君那裡怎麼樣?”

銀瓶搖頭說不知,慕容簷更不會關心這些。虞清嘉想了想,還是覺得鐵要趁熱打,她再過去添一把火為好。

今日虞老君院裡上上下下都不好受,虞老君雖然在四更時分睡著了,可是沒睡多久,就到了她尋常起身的時間,生物鐘又讓她準時醒來。剛閉眼就起身,這種痛苦比一直不睡更甚。虞老君輩分最高,無論白天黑夜都要大把清閒時間,她本以為白日還能補覺,可是虞家眾族人聽說虞老君身體轉好,紛紛上門來請安拜訪,晚輩這一波剛走,緊接著又來一波新的,虞老君想睡不能睡,一整天下來耳邊都開始嗡鳴。

李氏和虞清雅也是類似情景。虞清雅昨夜剛剛犯了事,哪裡敢回去睡覺,當然在虞老君面前端茶送水,伏低做小,整整討好了一整天。李氏背上有燙傷,雖然虞老君發話她有傷在身,可以回去歇著,但是今日許多族人都過來請安,李氏向來以長孫媳自居,虞老君病情未愈而她不在跟前候著,李氏如何敢在眾族老面前落下這麼大的把柄?

虞老君疲倦不已,好歹可以在塌上歪著,但是李氏和虞清雅卻不行。各房族老、妯娌、小輩來拜訪,她們倆總要顯示一下自己的孝順,替老君捶腿捏背、忙上忙下都是缺不得的。然而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虞清雅年紀小還能強撐,但是李氏已到中年,一天一夜不睡,第二天再和人說話時就總是走神恍惚。這一天下來,李氏覺得自己很累,可是其他房的妯娌也在心中輕嗤,李氏平日裡滿口孝順大義,把自己吹的多好,結果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主子們都尚且如此,下面的丫鬟婆子就更不必說了。李氏迎來送往都眼前發暈、精神恍惚,丫鬟們可是實打實要做體力活的。眼看天漸漸黑了,主院裡頭一次這樣團結,上上下下都露出了解脫的神情。可是還不等她們將這口氣松完,就看到虞清嘉從大門裡進來了。

主院的丫鬟看到虞清嘉汗毛都立起來了,虞清嘉親切地詢問了虞老君的身體,並且極其熱心地要求留下來給虞老君守夜。眾人一聽頭皮發麻,虞清嘉說著就要接過丫鬟手中的茶杯給老君奉茶,眾女一看趕緊上前攔住,拉手的拉手,勸慰的勸慰,總之是不肯讓虞清嘉動一根手指頭。

虞清嘉笑著說:“眾位阿姐實在太客氣了,我是晚輩,伺候老君是應當的。”

眾人趕緊搖頭,可千萬別,有話好好說,虞清嘉若是再侍疾一晚上,明天她們全部都得猝死。

就連虞老君都心有餘悸,主動說:“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但是我們家不興這些虛禮,莫非端茶送水就是孝順,不在近前伺候著就是不孝?只要你心裡有孝就行了。平日裡都有丫頭,我也用不著你來做這些粗活。”

被扎了一箭的虞清雅臉色頓時精彩了。

虞清嘉溫溫軟軟地笑著,好說歹說,才依依不捨地告辭。虞清嘉走後,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氣。

僅此一事,恐怕再也沒人敢讓虞清嘉幹守夜、侍疾等磋磨人的活了。若不然,恐怕很可能是有命侍疾,沒命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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