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嘉走出門外, 此時天還未亮,被冷風一吹,她緊繃了一夜的神經驟然放鬆,疲憊立刻湧上來。即便她昨日存了我不睡誰也別睡的心思,可是她作秀也是實實在在自己親手做,團團轉了一整夜後, 別人頭暈眼花, 虞清嘉也累得不輕。

此時不過四更天, 天幕黑如墨玉, 風凜冽刺骨, 舉目望去燈火寥寥, 星光黯淡, 整個城池都籠罩在沉睡中。虞清嘉從沒有這麼早出門過,現在雖然說是早晨,但其實和深夜也沒什麼區別。

虞清嘉攏了攏衣服, 閒庭信步, 走在漆黑的迴廊上絲毫不見膽怯。可是走到門口時, 她忍不住回頭望。

狐狸精呢?

虞清嘉正在張望, 耳邊似乎旋起一陣風,隨即她感到自己耳邊的碎髮被人挽起,細緻地理順歸到耳後:“在看什麼?\"

虞清嘉驚訝,回過頭看到來人,眼中立刻迸發出亮光:”我正在找你呢!你走路怎麼都沒有聲音,你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的?“

慕容簷沒有回答, 他眼睫微微朝下斂著,專注地將虞清嘉的頭髮一根根理好,似乎此刻,虞清嘉因為一夜未睡而變亂的頭髮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

他的指尖若有若無地觸到虞清嘉耳後的皮膚,她縮了縮,伸手想去試他手指的溫度:“你這段時間待在哪裡,為什麼手這樣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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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簷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反手握住:”這些回去再說,先走吧。“

“好。”

此刻從天幕到城牆再到虞家屋宇都是一片漆黑,虞清嘉走在祖宅彎彎折折的甬道上,只是因為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似乎連伸手不見五指的道路也不再可怕了。虞清嘉抱住手指,慢慢在手上呵氣,說話也有氣無力:”以前別人說我還不信,現在才知道一夜不睡真的好累,比白天忙一整天都累。”

慕容簷聽到聲音,側身看她紅撲撲的臉頰:“很冷嗎?”

虞清嘉搖搖頭,說:“還好,只是我身上沒力氣,才覺得冷。”

身體疲憊,禦寒能力自然會下降很多,而虞清嘉本來也不是個規律運動血氣旺盛的。慕容簷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發現果真手指冰涼,一點溫度都沒有。

慕容簷解開外衣,繞過虞清嘉肩膀披在她身上。虞清嘉熬了一宿後腦子混沌,等慕容簷將衣服攏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虞清嘉立刻要後退:“這怎麼能行,風這麼大,你……”

慕容簷卻按住她的腦袋,語氣微微加重:“別動。”他說話的時候,另一手絲毫不受影響,還在扣著衣襟處的釦子。難為他單手還能這樣靈活,虞清嘉低頭看著他修長靈巧的手指,幾乎都有些失神。

慕容簷的衣服對於虞清嘉來說還是太大了,好在此時本來就推崇寬袍大袖,慕容簷的衣服穿在虞清嘉身上鬆鬆闊闊,衣袖當風。慕容簷將衣襟拉緊,又將她脖頸兩側的衣領一層層壓平,直到將她身上的衣服整理的妥妥帖帖,他才說:“好了。你多忍耐一會,我背你回去。”

虞清嘉簡直被嚇到了,她慌忙擺手推辭:“不用不用,我有手有腳的,自己走回去就好了……”

虞清嘉後退的時候沒有看路,一不小心踩空,整個人頓時朝後栽。慕容簷早就看到後面是空的,他方才按住她的腦袋就是怕她摔下去,事實證明慕容簷對虞清嘉的定位果真很準。

慕容簷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身體動都沒動,單臂將她提了回來。虞清嘉終於站穩,這時候她的尖叫才剛剛出口。她拍了拍胸脯,懵懵蹬蹬地跑到慕容簷身後,回頭看她剛才站的地方,恍然大悟:“哦,原來這裡有個坑啊。”

熬了一晚上後,虞清嘉幹什麼反應都慢半拍。

慕容簷摁了摁眉心,可能是類似的事情見多了,慕容簷如今已經非常平靜,連嫌棄之類的話也懶得說了。說了也沒用,只是浪費時間浪費精力,還是給他自己省點力氣好了。

慕容簷拉著虞清嘉走到一塊石頭邊,他兩手握住虞清嘉的腰稍稍用力,就將她整個人放在石頭上。慕容簷說:“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可是你背上還有傷……”

虞清嘉還在扭捏,慕容簷打斷道:“你現在的狀態你自己也知道,你連那麼明顯的坑都看不見,等你走回去,天都該亮了。”

虞清嘉糾結片刻,猶猶豫豫地點頭,慕容簷身份特殊,過一會路上人多了就不好了。或許讓慕容簷帶她回去,慕容簷反而能快點休息。

她俯身抱住慕容簷脖子,趴到他背上。少年頎長挺拔,連脊背都是堅硬修長的,趴在他背上,虞清嘉能清晰地感受他身上的肌肉紋理。慕容簷的肩背並不算寬厚,一來是因為他的年齡,二來是因為他天生骨架便是如此。然而雖然清瘦,但是他絕不會讓人聯想到纖弱、單薄等詞。因為走路時,虞清嘉能明顯感受他背上的肌肉一曲一伸,靜默低調,卻隱藏著巨大的力量。

其實纖長型的肌肉遠比鼓脹的、個頭驚人的虯結型肌肉更有爆發力。短時間內可以練出誇張的肱骨肌肉,看著胳膊比腿粗十分嚇人,但唯有長時間的、持續性的鍛鍊才能長出纖長的肌肉。這樣一來,真正用武力說話的時候,哪個華而不實,哪個強悍有力,不言而喻。

虞清嘉很少和另一個人靠這麼近,換成異性那就更絕無僅有。虞清嘉胳膊繞過慕容簷的脖頸,上身緊緊貼著他的脊背,鼻尖縈繞著的另一人的氣息,帶給虞清嘉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虞清嘉緊繃的精神漸漸放鬆,她最開始還脖頸僵硬,不敢離慕容簷太近,可是隨著轉過的屋宇越來越多,虞清嘉也放鬆下來,慢慢將額頭磕在慕容簷肩膀上。

虞清嘉一夜未睡,扎好的頭髮早就亂了,毛茸茸的,一點一點搔著慕容簷的脖子。冬日的四更天尚是一片漆黑,寂靜無聲,唯有凜凜寒風,和天上寥落的星子籠罩在他們身周。朗獨絕豔的少年,疲憊而乖巧的少女,撥雲破霧,從晨光深處緩緩而來。

虞清嘉額頭抵在慕容簷的肩膀上,疲倦地閉上眼。眼前什麼都看不見,這讓虞清嘉產生一種和世界脫離的感覺,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狐狸精,今天是你嗎?”

虞清嘉屏息等了一會,果然沒等來任何回應。她呼了口氣,也不等慕容簷的承認,自顧自說下去:“我知道肯定是你。那會地上平坦,屋裡沒風沒雨的,如果不是你,虞清雅怎麼會突然摔倒?你沒見那個時候她的臉色,又驚訝又不可置信,彷彿見鬼了一樣……”

慕容簷本來沒打算搭話,可是聽到這裡,眉梢不由細微一動。虞清嘉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這話好像把慕容簷罵進去了,她趕緊抬起頭來,努力想把自己的臉湊到前面和慕容簷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本意是誇你順便謝謝你的……”

虞清嘉靠在慕容簷背上,她這樣一動,就完全沒有考慮慕容簷的感受。慕容簷只能停下腳步,繃緊了脊背,好讓虞清嘉柔軟的軀體不至於那麼貼緊他。

虞清嘉卻沒有理解慕容簷這番動作的意思,她以為慕容簷生氣了,現在要把她扔下來,她趕緊圈緊胳膊,急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再把我扔下來我就生氣了!”

虞清嘉圈的越發緊,這樣一來,虞清嘉的臉頰距離慕容簷的特別近。她的呼吸輕一下重一下撲在他的脖頸上,慕容簷身體越發緊繃,可是他若是躲開臉就太明顯了,他喉結細微地滑動了一下,最後壓抑著嗓子說:“別動。”

“你竟然真的要扔我?上次你在馬車上扔我下去我都沒和你計較,你現在還……”

慕容簷忍無可忍,說:“沒說要扔你。好好趴著,別動。”

虞清嘉見慕容簷的手依然扣著她的膝蓋,並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她才將信將疑,慢慢將胳膊放鬆:“我們說好了啊,你不許突然放手。”

虞清嘉終於安靜下來,慕容簷得以能繼續走。虞清嘉側過臉,將臉頰貼在慕容簷背上,眼神漸漸放空:“虞清雅說有人絆她的時候我還替你捏了把汗呢,好在最後根本沒人信她。你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地上什麼都沒有找到?”

慕容簷想了一想,認真道:“不知道。我隨便從旁邊拿了顆東西,至於是什麼我也沒看。”

“你是打到了她的膝蓋上嗎?”

“嗯。”這在宮中並不是秘密,有資歷的太監都明白其中門道,踢腿上的某個穴道,再硬的骨頭也會跪下。

“哇。”虞清嘉驚奇地呼了一聲,深感神奇。說起虞清雅,慕容簷一改路上的高冷,難得多說了兩句:“你上次說的系統就在她身上吧?她能順利活到現在,全虧一直呆在內宅。她給虞老君把脈時手法並不對,可是她卻準確說出對方的病情。後來,她竟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往藥里加東西,也不知該說她愚蠢還是託大。”

虞清嘉深表同意,突然得到不屬於自己的強大能力不見得是好事,虞清雅因為系統越來越狂妄自大,連她唯一稱得上優點的提防心都沒了。虞清雅現在宛如一個沒有經過努力訓練就突然得到深厚內力的人一般,她空有強者的力量,卻沒有一顆強者的心。如果是自己修煉出來的力量,在武力變強大的同時,內心也會同時變得堅韌、謹慎、膽大心細,可是虞清雅並沒有。她習慣了竊取,習慣了不勞而獲,漸漸成功矇蔽了她的眼睛,讓她誤以為所有的成就都來源於她自己,從而肆意妄為,四處樹敵。不知道虞清雅有沒有想過,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如果有一天系統離開,她要怎麼辦?

虞清嘉貼著慕容簷的肩胛骨,感慨道:“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真是可悲。”

慕容簷眸光似乎動了動,最後化為一聲平靜的贊同。

將所有籌碼壓在別人身上確實是很可悲的事情,虞清雅如此,慕容簷也是如此。

僅僅半年的時間,他漸漸習慣虞清嘉的陪伴,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開始貪戀。他其實和虞清雅一樣,虞清雅指望系統不要離開,而慕容簷也在希冀,虞清嘉永遠在他身邊。

原來在她眼裡,他自己亦是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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