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天邊漸漸滾來沉悶的雷聲,密林裡也颳起一股潮溼、沁涼的風,樹葉在風中瑟瑟響動,和著雷聲,格外驚心動魄。

虞清嘉抬頭望天,不無憂慮:“要下雨了……我們若今夜走不出這片林子,晚上該怎麼辦?”

慕容簷看起來卻並不擔心避雨問題,他眼睛幽黑,一絲笑也沒,似乎在側耳聽什麼聲音。

又是一聲炸雷響起,這次,他終於聽到了動靜,對方將腳步聲掩飾在雷聲下,他竟然現在才發現!

一支暗箭倏地從濃密的樹林中飛出,而目標所在的虞清嘉還懵懵懂懂,她都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猛地被人撲到。虞清嘉猝不及防摔倒在厚厚的落葉上,隨即慕容簷帶著她在地上滾了一圈,將她安置在一顆兩人粗的古樹後。虞清嘉背靠在粗糙的樹皮上,驚魂未定,看到面前的慕容簷半跪在她身邊,眼睛緊緊盯著外面,瞳孔中一股黑沉沉的嗜殺升騰而起。

“狐狸精……”

“他們有同伴。”慕容簷雙眼還是一動不動地盯著密林,看都不看將腰間的匕首解下,扔給虞清嘉,“往前跑,能跑多遠跑多遠。”

虞清嘉看著落在自己身前的匕首,拿都不敢拿:“那你呢?”

慕容簷已經從袖中暗袋拿出幾塊零件,手指飛快地將其組裝成一把袖珍□□,他沒有理會虞清嘉的問題,虞清嘉只是一眨眼,就看到他已經騰挪到另一棵樹幹後了。虞清嘉咬了咬牙,即使再怕,也還是用力抓起匕首,低聲道:“我能不能幫你什麼?”

慕容簷似乎是沒有料到,他怔了一下,隨即不屑地輕嗤:“鮮卑族裡狩獵從來不用女人和小孩。趕緊走,你留下來才是干擾我。”

虞清嘉還想說什麼,可是慕容簷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遠了。虞清嘉看著手中工藝精巧的匕首,咬了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學著慕容簷的樣子,從一棵樹後跑到另一棵樹後,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雷聲越來越密集,最後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林子中沒有避雨的地方,完全暗下來的密林宛如一個張大嘴的巨獸,黑暗中似乎潛藏著無數虎視眈眈的眼睛。虞清嘉又怕又冷,死死咬著唇,可是眼淚還是滾珠般從眼睛中滑落下來。

虞清嘉緊緊將匕首握在胸前,其實她連匕首怎麼用都不知道,在她過去的十四年中,她連殺雞都沒見過。可是這個時候,她也唯有緊緊攥著冰冷精美的匕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到最後,不知是雨還是淚,虞清嘉的眼睛已經完全睜不開了。她停在一顆樹冠巨大的老樹下,回頭看向身後死寂一片的叢林。

即便樹冠可以遮雨,還是不斷有雨珠還是從虞清嘉臉頰劃過,蜿蜒成一道水線,在她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最後整合一個圓潤的水珠吧嗒一聲掉到地上。虞清嘉頭髮已經完全溼了,現在溼噠噠的黏在臉上,越發顯得她皮膚白皙,睫毛纖長,帶著一種洗去一切鉛飾的柔美清透。

虞清嘉看著身後的樹林,眼睛中是說不出的擔心,她忍不住對著身後黑洞洞的樹林輕喊:“狐狸精?”

然而怎麼能奢望得到回應呢,虞清嘉咬牙,即便對黑暗和不知名的刺客怕得要死,但還是摸索著朝原路走回去。

她當然知道順著原路返回有多大的風險,說不定刺客現在就順著這條路找她。可是,她拿走了狐狸精的匕首,狐狸精雖然有一把袖弩,但是若短兵相接,他沒有兵器就太吃虧了。無論如何,虞清嘉都不能拋下狐狸精一個人。

虞清嘉不敢大聲說話,以免引來刺客,可是又怕狐狸精藏在什麼地方和自己錯過,她一路扶著樹幹,低低地一遍一遍喚著“狐狸精”。因為害怕和寒冷,到後面,虞清嘉的尾音都帶上了哭腔。

虞清嘉就這樣一邊哭一邊找,猛不防踢到什麼溫熱的東西。虞清嘉嚇了一大跳,尖叫都到了嗓子裡又趕緊捂住。她不敢想她踢到的是什麼,哆哆嗦嗦地喊:“狐狸精,你在哪兒?”

四周唯有蕭瑟冰冷的秋風,並無任何迴音。虞清嘉害怕極了,可是還是壯著膽子蹲下身,努力去看腳下那具屍體的臉。

虞清嘉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努力認了許久,終於看出來對方穿著短打,並不是狐狸精那套胡服。她不知道害怕還是釋然,眼淚撲簌而落,她再也不敢面對死人,趕緊爬起來,在四周尋找慕容簷的下落。

虞清嘉不斷地喊著慕容簷的名字,終於在一棵古樹後聽到熟悉的聲音:“我在這裡。”

虞清嘉愣了一下,他醒著?那剛才為什麼不說話?

虞清嘉趕緊跑過去,發現慕容簷雖然靠在樹後,但明顯是受了重傷的模樣。虞清嘉顧不得計較方才的事了,她趕緊撲過去,想扶慕容簷又不知從何下手:“狐狸精,你……你傷到了哪裡?你還好嗎?”

慕容簷用沒受傷的一隻手撐地,看樣子想站起身,虞清嘉趕緊扶住他。然而慕容簷的重量比她想象的重很多,兩人折騰了好久,才氣喘吁吁地站起來。

“你為什麼會回來?”

虞清嘉怔住,才反應過來慕容簷在問她。虞清嘉覺得這個問題說不出的奇怪:“我當然會回來,你還在這裡啊。”

慕容簷不信這個答案。他方才為了解決刺客,拼著刀劍不躲而給刺客補了一箭,事實證明箭上塗毒果然是正確的,刺客很快毒發身亡,而他雖然帶了傷,卻又再次活了下來。

但是那一刀捱得著實不輕,夜雨蕭蕭,慕容簷雖然保住了命,卻再沒力氣走出去。

在身上有傷的情況下淋一夜的雨,他還能不能撐到明日天亮呢?慕容簷也不敢說。他唯有和命運賭一場,看看死亡和黎明哪一個先來。

但是他實在沒想到,虞清嘉竟然回來了。他從一開始就根本沒考慮過虞清嘉,即便是兄弟姐妹,跑出去後還有誰肯冒著未知的風險回來救人呢?如果是從前奴僕如雲的情況,慕容簷或許會等一等,但是奢望對方親自前來,卻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聽到虞清嘉聲音的時候,慕容簷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他在想,這是不是另一個擅長模仿聲音的刺客呢?哦,她好像踢到死人了,還哭出來了。如此笨拙又沒用,多半不是模仿了。

慕容簷反而越發沒法理解,虞清嘉想做什麼呢?她所圖為何,目的又是什麼?他現在一無所有,連身份都見不得光,還能有什麼能讓人圖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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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覺到慕容簷的眼睛正沉沉地盯著她,其中的幽深壓迫讓人無處可逃:“你究竟為什麼要回來?”

虞清嘉現在全身都溼透了,找到慕容簷後,她心神一鬆,放任自己哭了起來。她抽抽噎噎的,眼睛因為雨水和淚水混合而睜不開,但是她現在扶著慕容簷,騰不開手來,只好扭頭在慕容簷衣服上蹭了蹭眼淚:“我怕黑。”

身邊的人許久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少年輕笑了一聲,聲音清越悅耳,好聽到分不出性別來:“原路返回,你是有多麼愚蠢。”

虞清嘉不和受了傷的人計較,她扶著慕容簷,兩人在望不到盡頭的夜雨中跌跌撞撞,終於摸索到一個能避雨的小山洞。說是山洞也談不上,因為只是兩塊巨石卡出來的裂縫,形成一個尖頂狀的空隙,石塊外面掛滿了藤蔓,不仔細看還真找不到。

虞清嘉扔了塊石頭試了試,發現裡面似乎沒東西後,才磕磕絆絆地扶著慕容簷進入石縫。終於不必淋雨,慕容簷臉色已經變得雪白,他從身上摸了摸,拋給虞清嘉一個火摺子:“點火。”

虞清嘉險險接住火摺子,她看著手裡的東西犯難,慕容簷等了一會,不可思議地反問:“不會?”

虞清嘉只能咬著牙說:“我會。”她從山洞裡找了些乾草,又去外面揪了些乾枯的藤蔓,自己努力回想白芷白芨的動作,搗鼓了好半天,終於晃晃悠悠地點出一簇小火星來。

火光驟然亮起,將虞清嘉眼睛映照的晶亮,她立即興奮地喊人:“狐狸精你看……”虞清嘉後半截話消失在唇齒間,因為慕容簷已經靠著石壁,睡著了。

現在只有她一個勞動力,虞清嘉充滿了責任感,她將山洞裡所有的乾柴屑都攏過來,然後又將溼透了的外襦外裙解下,擰乾了搭在火邊烤。虞清嘉想到狐狸精還穿著溼衣服,他還帶著傷呢。虞清嘉輕手輕腳走到慕容簷身邊,正打算伸手解他的衣服,猛不丁被人握住手腕。

他力氣極大,幾乎要將人的腕骨捏碎,方才還在睡夢中的慕容簷驟然掙開雙眼,目光冷厲駭人。看到是虞清嘉,他眼中的殺意才好了些,可是等看清虞清嘉的打算,他還是憤怒了:“你做什麼?”

虞清嘉猝不及防被攥住手腕,慕容簷沒控制力道,虞清嘉被他捏的生疼。她眼中立刻反射性湧上淚水:“你衣服溼了,我想給你換衣服。”

慕容簷看了看旁邊那簇慘不忍睹的火,聽著似乎有些氣急敗壞:“不用。”

“可是你受傷了,再穿溼衣服會生病的!”

“我說不用就不用。”慕容簷硬邦邦地說完,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虞清嘉穿了什麼,他蹭的一聲扭過頭,聲音聽著咬牙切齒:“你穿的是什麼?”

虞清嘉愕然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她脫了外裳外裙,僅著中衣,她臉皮薄不好意思在狐狸精面前裸露身體,所以忍著難受給自己留了中衣。她小衣還是溼的呢,就急急忙忙過來給狐狸精換衣服,但是狐狸精這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虞清嘉委屈,狐狸精這避之不及的樣子,彷彿她幹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情一樣。虞清嘉也惱了,輕哼了一聲站起來:“你愛脫不脫,不識好人心。”

虞清嘉回到火堆旁邊,想把自己完全溼透了、現在正貼在身上的小衣解下來。她到底未出閣,即使隔著中衣,當著另一個女子的面解小衣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朝慕容簷看了一眼,發現他還是用力偏著臉,脖頸轉出一條好看的弧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火光,狐狸精的耳朵和脖子看起來紅紅的。

虞清嘉兇巴巴地對狐狸精喊了一句:“你不許回頭!”

慕容簷本來還奇怪虞清嘉要做什麼,等聽到後面的動靜,他愣了一下,倏地反應過來。

“你一個姑娘家……”

虞清嘉隔著中衣,雙手背在身後,正在解小衣的帶子。她無辜地看向慕容簷:“怎麼了?”

慕容簷都快把脖子扭斷了,他用力朝石壁偏臉,耳尖已經紅的要滴血。這時候火堆晃動了一下,虞清嘉坐在火堆前,影子被搖搖晃晃地投到石頭上。

慕容簷趕緊閉住眼,他咬牙等了一會,忍不住恨道:“磨蹭什麼,你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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