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瓊珠豔豔,綠藤為鄉。所謂歸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囚語盈盈,木容為腔。所謂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一模一樣的調子,一模一樣的的詞意,悠揚又綿長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雖然曲調好聽,卻有些詭異,穆連榕睜開眼睛,今日的日頭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身上感覺被什麼束縛了,無法動彈,手腕處的血跡透過衣服滲透出來。

穆連榕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太好。雙手和雙腳都被繩子綁在一起,四周都是木板,是在船上嗎。凝耳細聽之下,除了曲調之外,還有娟娟的流水聲。

“這裡。。。。。。是哪裡?”穆連榕出聲道,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無比,發出的聲音有氣無力,完全變了味兒。她咳嗽兩聲,舒緩了自己的氣息。

“姑娘你醒了。”

“誰?誰在說話?”

穆連榕這才發現,自己置身於船尾的位置,轉頭看見,自己身後還有兩個妙齡的少女,一位長相略微普通,但卻看起來很有主見,另一個看起來小家碧玉的,畏縮在船的角落,滿面憂思,小心試探著她。

穆連榕起身問道:“這裡是哪裡?”

那位身著鵝黃色長衫長相普通的女孩小心應答道:“這裡是一方沼澤,我們是被上天選中的。”

“獻祭嗎?獻給誰?上天是哪個天?一方之地信奉哪位神明?我們要被送往何方?”

穆連榕連珠似的問題脫口而出,有些將兩位女孩唬住了,皆不敢應聲,連連搖頭。

“都不知道嗎?”

兩人點頭。

“十二個女孩,怎麼現在只有我們三個?有幾艘船?”

穆連榕看起來非常的冷靜,讓人不由得去相信她,那位鵝黃色的女孩道:“四條船,分別裝了三個人,從四個方位點被放下,不知道會飄向何方。”

“我是怎麼來的?”穆連榕很是疑惑,自己明明在九郎的房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兩人搖頭:“我們被送來的時候,你就已經在船上昏迷了。”

穆連榕心中暗暗思酌,為什麼自己會被綁在獻祭的船上?自己在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在這裡並沒有誰知道她的生辰,為什麼還是會被獻祭?九郎如果在的話,是絕對不會對我置之不理的,莫非,他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想到這裡,穆連榕便開始憂心。不過自己現在的狀況也不太好,還是先擺脫這種處境再說吧。

“你們叫什麼名字?生辰是疊生?”

鵝黃色衣裳的女子回答道:“我叫方鳶尾,二月初二的生辰。”說完她還談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卻並沒有在她臉上看到害怕的表情。

“你好像並不憂心?”穆連榕問道。

“天命如此,憂心也沒有辦法,一路行來,也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方鳶尾看起來十分淡定。

“你呢?”穆連榕轉頭,問那名縮在

角落的嬌俏女子。

“我,我叫方婉婉。。。。。。我,我三月初三的生辰,被,被爹爹送來。。。。。。”她一邊說著,眼中便盈出了淚花,楚楚可憐。

穆連榕動動自己的雙手,終於解開了纏繞在自己雙手間的長繩,這個結打的可真死。解開手上的束縛之後,穆連榕便去解腳上的繩結,姿態看起來十分從容。

方鳶尾和方婉婉一臉驚訝地看著她,眼中的欽佩之情溢於言表。

穆連榕將自己身上綁著的繩索一一解開,然後走到他們面前,手法嫻熟的替她們也解開了束縛。

婉婉崇拜道:“姐姐,你真厲害,謝謝你。”

穆連榕搖頭:“沒事。”

穆連榕站在船頭,眺望遠方,除了水草就是深不見底的湖澤,這裡的水並不清澈,一片烏綠,看起來頗為詭異和深邃,仿若一個無底洞一樣,吞噬著一切。日頭正烈,水中無魚,而且四下無人,看不到岸,那穆連榕隱約聽到的曲調是從哪裡傳來的呢?

當一個人面對困難時,需要冷靜的頭腦和精準的判斷,不能著急,不能慌亂。萬事皆有規律可循,萬物皆有破解之法,相生相剋,相輔相成。

忽然,寧靜無波的湖面起了一道邪風,吹拂著穆連榕所乘之船,讓它在原地打轉,繞的人頭暈目眩。

穆連榕靜立船頭,屹立不倒,無懼無畏,眼神如刀。你們,讓我生氣了。

仙茗閣。

藍君逸臉色蒼白地躺在暖帳之中,方紫釧撫著他俊美的容顏,眼中滿是疼惜和愛戀:“對不起。”

她轉頭對小凝說道:“藥熬好了嗎?”

“好了,小姐,我這就去端來。”

“嗯。”

藍君逸眉頭緊鎖,似是十分痛苦,幽幽轉醒,待看清眼前之人,毫不留情地打落了她手中的藥碗,他看起來怒極,醞釀許久,只說了一個字:“滾!”

方紫釧有一剎那的錯愕,卻並不生氣,只是囑咐小凝再端一碗過來。

“你生病了,為什麼不和我說呢?你知道,不論什麼藥材,只要你需要,我都會給你。”方紫釧語氣卑微,甚至有些乞求,“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哪裡比不上她。”

“滾!”

“我可以去求城主,讓他賞賜瓊珠,只要是為了救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她不過只是一個阿奴而已!我這裡有很多其他的阿奴,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滾!”

藍君逸看著她,眼中的漠視讓她的心都涼透了。

“我們以前不是很好的嗎?我們一起下棋,一起品茶,一起。。。。。。”

“滾!”還是只有一個字,毫不留情地說出口,打斷了她的話語,似乎她多說一個字都會覺得噁心。

方紫釧長嘆一口氣,眼中淚光盈盈,卻依舊驕傲:“你先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

那日方紫釧去尋他,想同他一起秉燭夜談,下棋夜話,不曾想,撞見了那番親熱的場面,整個人都顫慄不已,心中的嫉妒像野蠻生長的野草,肆意地席捲了她的內心。

她也很討厭做出了那樣事情的自己,可是她也沒辦法呀,她不過是推波助瀾了一

把,不曾想,卻讓他對自己如此怨恨。那日的他拼盡全力地想要阻攔,她看得清他眼底的無能為力,他口中吐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他的目光變的逐漸冰冷,冰冷的讓她有些害怕。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她召集了城中所有的大夫,可是,自從他醒來之後,對她就只有一個字滾。

我們,還有可能嗎?方紫釧這樣想著,走出了藍君逸的房間,方榕為了你什麼都可以做,其實我也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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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定還有可能的。

這麼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如此合心意的男子,閉眼是他,吃飯是他,幹什麼腦中都會想起他,叫我如何能放手?叫我如何甘心能放手?

“小凝。”

“小姐,我在。”

“收拾一下,我要進城都。”

“小姐。。。。。。”小凝的臉色有些遲疑。

“我意已決。”

“是,小姐。”

城都內那個慈眉善目略微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站在城門之上,眺望遠方的土地,愁思滿面,身後跪著的方治庭雙眉低下,不發一言。

侍衛來報:“城主,仙茗閣的少主求見。”

他嘆了一口氣,從城門走下,也不管那邊跪著的半夏府的少主。

方治庭衣衫不整,頭髮亦是凌亂不堪,下巴處還有細小的鬍渣,他好像經歷了什麼,長大了許多。這個世界,他真的一分都不想再多待。

方紫釧今日頭上帶著琳琅的配飾,身著瑰麗的錦緞,腰佩翠綠的鈴鐺,正裝而來。見到城主,禮數周到,三跪而起。

方紫釧道:“城主曾經答應過紫釧,不知可還作數?”

“你想要什麼?”

方紫釧語氣恭敬,說道:“瓊珠。”

良久的沉默,城主說道:“瓊珠?你並未受傷,要瓊珠作甚?”

“救人。”

“非八族子弟或是大功績者,不賜。”

方紫釧語氣誠懇,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我願意用任何東西作為交換。”

城主挑眉:“任何東西。”

方紫釧肯定道:“是。”

“~”城主凝眉看著方紫釧認真的神色許久,卻突然搖頭,“本來我是可以答應你的,可是現在卻不行了。”

“方紫釧的眼神中露出驚恐,問道:“為什麼?”

“十年一輪迴,你可知今年逍遙之海現世,我派人去尋瓊珠,一無所獲。”

“紫釧知道,那往些年的呢?二十年前的瓊珠呢?”

城主搖頭:“沒有了,一顆也沒有了。”

方紫釧有一剎那的無措:“怎麼會這樣?”

“紫釧啊,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不要因為一個外人失了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難免會有些悸動和衝動,但是如今那位方逸公子已然與你交惡,你又何苦為了他用寶貴的東西來與我交換,不值得。過了這個坎就好了,你還會遇到其他人的。”

方紫釧衝出門外,笑得慘淡。縱使我想挽救,也已經來不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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