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元年夏,正午時分,吳山村渡口西側,一個廚子打扮的漢子拿起手中的鼓槌,敲響了學堂門口的大鐘,“噹噹當”的鐘聲傳遍了整個碼頭。

三個課室裡的學童們一窩蜂的湧出來,拿著木頭盆子往食堂走去,這是上午的課上完了,該吃中飯了。

李五推著吳夢出來走向他的屋子,為方便授課,吳夢便住在學堂裡,丁大勝苦勸不住,只得由他。

吳夢和李五三口兩口吃完飯,吩咐他道:“去食堂喚上睿哥兒,隨我去煤球作坊。”

李五領命而去,不一會丁睿蹦蹦跳跳的來了,吳夢道:“睿哥兒,帶上紙筆,隨我到煤球作坊。”

“是,師父。”丁睿答道,帶上紙筆跟著吳夢的輪椅邊走。

從學堂到煤球作坊的路已經夯實,輪椅走在上面倒是很穩當,不多時便進了煤球工坊。

煤坊裡機器轟隆隆的響著,沿著河岸用大石塊砌成的堤岸上安裝著水力鍛錘,水力球磨機,七八個大型水車正在咕嚕嚕的旋轉,和婁江垂直的方向一線排開的草棚下全是壓制好的煤球。

這裡剛剛才竣工投產,潤州的煤運來了一船,試燒過甚是好用。林貴平吩咐僕人將負責煤球作坊的丁進寶叫來,他和丁睿在煤球作坊的碼頭處等待。

丁睿擦了擦自己的額頭的汗珠道:“師傅,日頭當頂,來碼頭幹什麼?”

“昨夜為師思及幾個物什,若是不做,怕忘卻了。”

不一會,丁進寶和僕人過來,丁進寶叉手道:“吳師傅何事。”

“你與李五用某上次教你的丈量之法將這碼頭此處尺寸量好,睿哥兒做好記錄。”

“好的,吳先生。”丁進寶答道。

丁進寶和李五拉著繩子開始丈量林貴平指點的位置,丁睿拿著鵝毛筆記錄。

開始打造機械之始,吳夢便以自己揹包裡的捲尺為基準,在學堂和煤球作坊強制使用公制尺寸,丈量和記錄用的都是公制尺寸。

原來吳夢昨夜想起一事,煤球作坊裝卸甚為不便,若是來上三四條船,靠肩挑手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裝卸完,非發動全村青壯勞力來不可,何況曬乾的煤球爐還得重新裝船運往蘇州城裡。

只有用帶配重的槓桿來起吊裝卸,從碼頭到散煤堆放的草棚、水力鍛錘、球磨機、曬煤場全部鋪上木製軌道,上面行走軌道車,這就可節省大量勞動力。

想弄木軌道,那水力的鋸木機就要打造出來,不然靠著手工來鋸木頭,不知道要搞到什麼時候去。

四人忙了一個響午,才丈量完所有尺寸,下午吳夢無課,便在自己屋裡畫圖,一邊畫一邊跟丁睿講解這些東西的用法。

圖紙畫好後,他交給丁睿,囑咐他明日不必來上課,拿著圖紙找鐵匠、木匠打造這些東西,不懂再來問他。丁睿再聰明也是七歲的孩童,直聽得似懂非懂。

看著丁睿懵懂的眼神,吳夢嘆嘆氣,沒法子,就是填鴨子也得把你填滿。

果然,丁睿拿著圖紙第二日去找了木匠和鐵匠後,帶著一大堆的問題就回來了。

丁睿還是很聰慧的,用筆記錄好一個個問題,如軌道用什麼木材,下面墊的枕木又用什麼木材,輪子用鐵還是用木頭,輪軸是鐵製還是木製,怎麼配合,以及三視圖上各種看不懂的表示及標註方法。

吳夢耐心的一一作答,丁睿拿著紙筆記錄,他心裡納悶,師父你全都懂,為何不自己去呢?丁睿還小,當然不明白自己師父的一片苦心。

吳夢看著丁睿那委屈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心道豈止是你這個小不點,等那幫孤兒們再教上半年,同樣要拿出來折騰。

只有感性認識加理性認知才能更快成長,老子才不管什麼拔苗助長還是不助長。

可憐的小丁睿冒著烈日酷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汗水都浸溼了衣服,他倒也頑強,一聲不吭的執行完了吳夢的指令。

王鐵匠和張木匠看著這孩子都覺得可憐,吳先生也真是太狠心了,自己來或者他們上門去不就行了,偏要叫個七歲的孩童跑來跑去。

為了丁睿少跑幾趟,他們有些問題便自己揣摩,無形中看圖識圖的本事也高明了不少。

半月後,在煤球作坊的幫工們一起努力下,碼頭上的三根配重吊杆矗立了起來。

運煤的河船到來,船工們看著那高高的吊杆輕而易舉的將一筐筐煤吊下了船,不由驚訝的目瞪口呆,這吊杆還配有滑輪,省力之極。

丁睿看著吊杆,小小孩童第一次感受到了成就的快樂,他指著吊杆又蹦又跳,吳夢笑笑看著他道:“睿哥兒,當事情成功後是不是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快樂!”

“是的,師父,我好高興。”丁睿的童音格外高亢。

“這就叫做成就感,現在明白為師的苦心,不會再怨恨師父了吧。”

“呵呵”,丁睿摸著自己的小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又過了五六天,村裡的鐵匠和木匠們聯合製作的水利鋸木機在煤球工坊裡架設了起來,河邊的水力圓鋸“嘎啦、嘎啦”的切割木頭敷設軌道,看得工坊的幫工們咂舌不已。

吳夢卻是不以為然,圓鋸片是鐵打造的,頂多是鍛打了幾次,表面淬了火,其實用不了多久就要修磨,比後世的鋼製圓鋸片差的太遠了,更不要說和鋸齒上鑲嵌硬質合金的木工專用刀具相比。

水力鋸木機、水力球磨機的速度慢的很,讓看慣了後世電動機械的吳夢苦笑不已。

為了提高產量,婁江兩岸架設了三十幾臺水力球磨機,綿延近百丈長,計劃都用木製軌道連接起來。

丁大勝以每天四十文的工錢請村子裡的青壯們一起來鋪設木製軌道,丁睿像個小工程師一般拿著尺子到處指手畫腳。

丁大勝看著兒子汗溼的背影有些心疼,走上前去幫他擦汗道:“睿兒,讓你大兄來吧,你小小年紀,何必如此辛苦。”

“爹爹,這都是我讓工匠們打造的,我就要負責到底。”丁睿年少志氣大。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好好,你去吧,記得多喝點鹽水,免得中暑了。”丁大勝無奈道。

“好的,爹爹,不用擔心我。”丁睿拿著毛巾一溜煙跑遠了。

遠處的智慧和尚看著丁睿頻頻點頭,這才是好孩子,將來大有可為。

鋪設完了工坊內的軌道後,吳夢別出心裁搞了個通車儀式,讓丁睿坐在車上,一群孩子站在下面推車,丁睿坐在軌道車上不知所措。

吳夢笑著對他說:“睿哥兒,這可是你親手指揮打造的,所以要你來宣告通車,你大喊一聲,煤球工坊通車,讓你的同窗們推著你跑上一圈。”

丁睿呵呵笑著,喊道:“煤球工坊通車,煤球工坊通車,是我造出來的......”

一群學童推著丁睿坐的車在軌道上跑動起來,丁睿激動的站起來狂喊:“通車了,哈哈......”

小山狗尾巴豎的筆直,追在軌道車後面跑著,時不時望著車上的丁睿“汪汪”叫上兩聲。

風兒吹得丁睿髮絲散亂,他恍若未覺,小小心胸裡充滿著吳師傅說的那種成就感,喊到後來,嗓子都啞了。

可是吳夢這個喪心病狂的老師並沒有輕易放過丁睿,待他休息了幾天嗓子一好,又交給他一些圖紙。

不過這個相對就簡單了,一個滾筒,上面有一些鐵桿彎曲成的疙瘩,一個踏腳,還有齒輪、連桿和軸承,以及一個大的長方形木槽和木罩,只要後世幹過農活的一看就知道那是腳踩的打穀機,用來脫粒的。

丁睿一看這東西簡單,立刻信心爆棚的拿著自己去擺弄了。

七月初,初秋的酷暑摧殘著大地,吳山村田地裡的禾苗還剛剛結穗不久。

丁家的那三十畝占城稻田早已是黃燦燦的一片,一片片黃澄澄的稻穀隨著秋風翻起金波,低垂的稻穗搖來晃去,似乎在催著農人前去收割。

李五推著吳夢,丁睿帶著兩個家僕用牛車拖著打穀機,一起走到丁家一片正在收割的田野旁,田野裡一群丁府的長工們正在埋頭割禾。

正在田野裡勞作的忠伯站起身來到:“吳先生,稻田收割了,該如何種這小麥,老漢昔年在徐州呆過幾年,可是知道小麥不耐雨水。”

吳夢笑道:“自然是有法子的,待稻田收割後,堵死進水口後耕田排水,然後在田地裡加入基糞,曬至八月。曬得差不多了便起土為壟,兩壟之間留一腰溝排水,田地整好後便能播種冬小麥。那種豆子、芝麻的旱田便不必排水,直接起壟播種即可。“

忠伯向著吳夢叉手行禮道:“吳先生真是啥事都懂,老朽佩服,眼瞅著田地裡稻穗比往年要多,應該多收幾鬥。”

吳夢擺擺手道:“沒啥稀奇的,農活而已,等下收割完還得好好稱量,瞧瞧比往年能多收幾許稻穀。”

他心道老子就是個農民家庭出身,什麼種水稻、種蔬菜、餵豬、放牛、養雞,小時候哪樣沒幹過,如何能不知道。

當年在大學裡搞社會活動,又去過河南同學家裡種過冬小麥,可謂是手藝齊全。

吳夢悠悠然的看著長工們收割稻穀,眼前這幾畝稻田收割完了,就會知道肥料的功效如何。

待到兩畝稻穀收割完畢,丁睿一身吆喝,七八個家僕一起上前將打穀機直接卸在田野中,蓋上木罩。

丁睿玩心大起,呼喊著“讓我先來”,拿起一把稻穀,腳踩著踏板就去打穀,可惜個子太小,像個猴子似的上躥下跳,看得大夥捂嘴直樂。

眾人一起幫忙很快將兩畝地的稻穀脫粒完畢,忠伯拿來斛和鬥,一斛一斗的量著稻穀,吳夢搖了搖頭,要是有磅秤不精確多了,這斛又如何能量的準。

他正在思量間,只聽到眾人一聲歡呼,丁睿喜滋滋的跑來道:”師父,你吩咐弄的糞可真好使,一畝地收了三石出頭,聽忠伯說往年最多只有二石五斗的樣子。”

忠伯也跑過來道:“吳先生,漚糞的法子著實不錯,可糞太少了。”

吳夢笑道:“糞少了點不要緊,忠伯可去水窪地將淤泥挖將上來曬乾一樣用。來年若是養了豬,便解決了糞的問題,水稻植株還可插密些,畝產三石多當不是問題。”

忠伯連忙道:“待收割完,老漢就去弄淤泥,蘇州地界別的沒有,這水窪之地可是夠多。”

漚糞之事一傳開,吳山村戶戶開始照搬此法,以前也不是不懂這大糞可做肥料,可萬萬想不到稍稍改進些方法可增畝產好幾鬥。

百姓們挑擔的挑擔,推車的推車,到處撿拾大糞,吳山村上空瀰漫著一股臭味,這平日裡看著噁心的大糞倒成了稀罕之物。

七月底,潤州長山石炭礦場正式採掘,北上運糧的漕船返程時向蘇州運來了源源不絕的石炭。

煤球作坊便迅速走上了正軌,大量的煤球開始製作出來,這就要考慮大規模發買的價格問題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