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汴河上被縴夫拉著行駛,時間彷彿忽然變得緩慢了起來。林貴平幾乎想棄船上岸,僱輛馬車走陸路,不過也只快上幾天,卻並不如水路安全。

汴河之上漕船商船無數,許多船上有守備的廂軍,路上可是有剪徑的毛賊,河中絕無河盜,吳夢帶著給官家治病的靈藥,為確保萬無一失他想了想還是作罷。

這一日沙船終於到了東京城的郊外,吳夢瞧了瞧遠方,一道拱橋橫跨於汴河之上,兩岸密密麻麻的都是民居和店鋪,他知道這便是當年張擇端畫《清明上河圖》取景點之一。

此處已靠近東京城,林貴平本不欲停船,吳夢卻執意要在此處稍稍歇息,他想看看《清明上河圖》的實景。

沙船停穩後,丁睿猴子一般跳下船一溜煙跑到集市去看熱鬧,李五和景靈推著吳夢來到了拱橋的中間。

夕陽斜照虹橋,橋下是東來西往的漕船、沙船、划子,兩岸整齊排列著白牆黑瓦的房屋。

沿河的街道不寬,邸店樓閣中往來客人甚眾,開封城內住店太貴,不少商販夜間在此處打尖住宿,白日裡再去城內做買賣。

河畔碼頭裝卸的挑擔閒漢正三三兩兩的與船家交頭接耳,估摸是在結算一天的工錢,河畔還有些草棚茶肆,擺著幾個橫七豎八的桌凳,三兩個商販打扮的坐在板凳上,小口喝著茶高聲談笑。

橋西市場邊的空地上一個耍猴戲的斜躺著正在養神,約莫是想著黃昏時分人多時再演一場。項圈鏈著的黃毛猴子懶洋洋靠在一頭山羊身上,時不時伸出爪子給山羊抓著蝨子。

靠近市場一側還有一些席地擺攤的,亂七八糟的羅列著一些針頭線腦、日用雜品,也沒幾個人上前問津。

虹橋四周的屋頂黑色瓦片為多,偶爾幾棟為綠色琉璃瓦,而稍遠還能看到少許茅草屋,看來此時的虹橋還未發展到《清明上河圖》描繪的那般繁華。

林貴平本來準備進城再住下,但瞧著丁睿在人流中鑽來鑽去,興致盎然,便吩咐船家和幾個手下看好行李,吆喝著薛神醫下了船去尋丁睿。

丁睿走到橋西邊耍猴戲的地方,他沒怎麼見過猴子,此時正在猴子跟前細細打量,猴子好似怪罪丁睿打擾了它的清淨,後腿站立起來向著他雙爪飛舞,齜牙咧嘴。

丁睿笑嘻嘻的看著猴子,就是不走,急的這猴子抓耳搔腮,猴目圓瞪,吱吱怒叫。

耍猴人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丁睿,忽然眼神一凝,隨即不動神色的假寐,微咪的眼睛時刻不離丁睿周圍。

丁睿正在逗弄猴子,後面傳來一個女童的聲音:“爹爹這猴子好可憐,我去給它買點果兒吃。”

丁睿聞言往身後一看,卻是一個女童,身著湖藍色的裙子,比自己略小一兩歲,一張稚氣未消的臉上卻有些英氣,模樣不似南方女子,旁邊站著一個中年書生,滿臉儒雅的書卷氣。

只聽得中年書生道;“可兒,果兒要進去市場裡買,那處甚是腌臢,你穿著長裙如何去得。”

丁睿聽到女童說“”果兒”才回過神來,伸手從衣襟裡掏出個早熟的橘子,隨手一丟,那猴子蹭的蹦起來爪子一揮便抓住了橘子。

這猴子也聰明,知道剝開橘子吃,一邊吃一邊猴頭鬼腦的四處張望,生怕有猴來搶。

那女童看到猴子吃東西的樣子大樂,拉著爹爹的手不停搖晃,嚷著要買果兒來逗猴子,中年書生為難了,女童穿著長裙肯定不能去買,自己去買把女童丟在此處又不放心。

丁睿看出了中年書生的為難,從衣襟裡又掏出個橘子遞給女童:“喏,給你個橘子,拿給猴子吃吧。”

那女童怯生生的有些不敢接,書生看這少年外貌清秀,穿著也不俗,不像歹人,便拱了拱手:“小哥,謝過了。”

他伸手接過橘子遞給了女童,女童臉上笑靨如花,剝開橘子一瓣一瓣的遞給猴子,那猴子高興的吱吱叫了兩聲,接過橘子大快朵頤。

“區區一個橘子,先生不必在意。”丁睿叉手回禮,見此人儒雅有禮,大生好感,便以先生尊稱。

“慚愧,某粗讀詩書,實不敢當”先生“二字。”中年書生謙虛道。

一大一小兩個酸文人交流了一番,原來這個中年書生叫耶律奇,是契丹人,來自契丹國南京道析津府,女童便是他的女兒耶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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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話,林貴平尋來了,丁睿拱手作揖告別耶律奇,與舅舅、薛神醫一同離去。

始終不動聲色的訓猴人眼中餘光一直跟隨丁睿的行蹤,待丁睿身影湧入人群中蹤影難覓方才起身,趕緊收拾東西帶著猴子和羊悄然而去。

林貴平正思量去哪裡打尖,忽然一面巨大旗子晃入眼簾,上書一個斗大的“孫”字,想不到虹橋邊上還有一個孫羊分店,這可是東京有名的酒樓之一。

孫羊分店是藻井裝飾的兩層木質樓閣,店內熙熙攘攘,空位已是不多。

三人剛進到酒店,小廝滿臉堆笑過來:“客官幾位?”

林貴平嫌一樓太吵便答到:“六位,樓上可還有座?”

“有有,樓上請。”小廝殷勤讓開路。

薛神醫道:“林官人先上去,老夫去請吳先生來。”

小廝把林貴平和丁睿請上了樓,樓上也是大堂,看來這家分店沒有設雅座,二樓比一樓食客少些,皆是些身著綢緞的商人和白袍士子,比樓下清靜多了。

小廝領著兩人到窗子邊的一個小桌旁坐下,落座後汴河之景盡收眼底。

待到吳夢四人來到,茶博士倒上茶水,小廝便問:“客官用些什麼酒食?”

林平貴答到:“孫羊正店可是老字號,店裡有什麼招牌菜一一報來。”

小廝陪笑道:“鄙分店與正店菜品一般無二,客官放心,且聽在下一一唱來。”

說罷清了清嗓子,一頓河南小調的旋律唱到:“本店招牌菜有酒醋白腰子、乳炊羊、鬧廳羊、角炙腰子、鵝鴨排蒸、老薑仔雞...還有那...蔥波兔、黃燜鴨...,其餘各色菜餚應有盡有,客官看如何做。”

北宋東京城的酒樓很有意思,備好的食材可以按照食客的意思去做。

“咳...咳...咳...”,林貴平一聽黃燜鴨、老薑仔雞剛喝下去的茶水都嗆出來了:“黃燜鴨和老薑仔雞都是蘇州瀟湘館的招牌菜,莫非爾等的酒樓還請了瀟湘館的大廚?”

吳夢和眾人互相對視幾眼有些好笑,想不到東京城的酒樓偷師都偷到蘇州去了。

“客官有所不知,這兩道菜的美名早傳到京師,本店掌櫃帶著廚師親下江南品嚐,吃了好幾頓,才琢磨出來,如今滿東京城大酒樓都有這兩道菜,數本店的口味最好。”小廝頗為自豪。

東京城的幾家大酒樓原本就有炒菜,大廚的炒菜手藝亦是不差,黃燜鴨和老薑仔雞味道好,用料又簡單,三兩下便被這些廚藝高手模仿出來。

“那血漿鴨如何沒有?”林貴平笑著問道

“客官有所不知,血漿鴨連白礬樓的廚師都沒琢磨出來,本店自然沒有。”小廝有些尷尬。

“罷了,你方才念的招牌菜都端上來吧,其餘時新菜蔬看著上。”林貴平吩咐道。

“客官用什麼酒水?”早就待在一旁的酒博士忙問道

“有什麼酒水?”

“諸位客官請了,本店各樣酒水齊備,有自釀的羔羊酒、北京大名府的玉液、相州的銀光和碎玉、定州的中山堂、陝西鳳翔泉、雙溪、揚州百桃、宣州琳腴、江寧府芙蓉、鄭州金泉……

還有新近風靡開封城的蘇州老窖和老白幹,不過老白幹每桌只限兩瓶,本店中秋新酒尚未啟封,客官中秋有遐不妨前來品嚐。”

“蘇州老白幹為何一桌只限兩瓶。”林貴平問道。

“客官,蘇州老白幹性子極烈,不喜烈酒的便從不飲用,喜歡喝的嗜蘇州老白幹如命,將其他美酒都喚做水,稱寡淡無味,尤其是西北和北地來的客人,指名道姓要喝蘇州老白幹,沒有烈酒起身就走,尖都不打。偏生蘇州老白幹釀造甚少,本店備貨不多,故每桌只限兩瓶。”

酒博士熟知蘇州的酒水,對答如流。

林貴平現在也只喝蘇州老窖和老白幹,其他的酒水沾都不沾,包括以前愛喝的羔羊酒,於是說道:“那便來上兩瓶,再來點砂糖綠豆甘草水去去燥。”

酒博士和小廝領命,作揖轉身離去。

丁睿問道:“舅舅,蘇州老白幹烈性十足,你和薛神醫、李五能喝的完麼?”

林貴平笑了:“哪有喝不完的,喝不完還可帶走,舅舅且看東京城裡賣我等的烈酒是否摻水。”

“那舅舅點黃燜鴨和老薑仔雞也是看看他們偷師的手藝如何。”

“哈哈,正是如此,睿哥兒,血漿鴨看來未曾被偷師。”

“血漿鴨主要在一個”血“字,不是那般容易偷師,這些大廚們還未參透。”吳夢道。

孫羊正店名不虛傳,菜上的很快,林貴平夾起一塊仔雞,仔細咀嚼,感覺不如瀟湘館炒的好吃,便問道:“吳先生,仔雞味道寡淡,遠不如我等自家酒樓。”

吳夢也夾了一塊細細品嚐,回答到:“這仔雞講究一個爆炒,不能翻炒太久,開始便要醃製入味,等翻炒時放調料便晚了,還有此店的炒鍋太厚,瀟湘館用的炒菜鐵鍋是臺灣自行打造的薄皮鐵鍋,傳熱快,火候好,炒菜自然好吃,不過,君烈,沒有辣椒才是最不合你口味的主因。”

林貴平一怔,笑道:“在下最近老是覺得嘴裡淡出個鳥來,原來是沒有辣椒,呵呵,吳先生一言中的,想不到做菜裡面還有恁多學問。”

說罷又喝了一口酒,便道:“這酒倒未摻水,好酒。”

薛神醫笑道:“吳先生說起辣椒,老夫也想吃了。”

丁睿道:“薛神醫,辣椒現下種的不多,要傳到中原來只怕要不少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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