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荷院內

倚天派弟子主動讓道, 孤山眾人挺胸抬頭、振衣拂袖, 欲擁簇起蕭滿上山。蕭滿不喜被太多人包圍, 與人群中的莫鈞天、魏出雲回了個點頭, 算是招呼, 搶先行了一步,消失在這山道上。

走的方向是山下城鎮。這是他兩日來第一次離開枯澹寺, 不過沒有在城中落腳,而是懸停在高空上,透過層雲, 垂目俯瞰底下交錯縱橫的街巷。

離集會越近, 城中遊人越多, 到處都成了集市, 哪兒都能瞧見支攤和貨架。夜色一點點吞沒晚霞, 長街次第亮起燈火, 吆喝叫賣的攤販換了一波,夜市開張了。

某街某處, 一身明黃色的人在自己的攤上架起一口油鍋, 點燃炭火, 將油燒熱,緊跟著便是把備好的土豆片和土豆條丟下鍋。

第一份熱乎的還沒出鍋,他的小攤前已有人開始排隊。

這時攤後來了一個人, 將一籮筐土豆卸下來,迅速利落地清洗削皮。是莫鈞天。

“那小子還和同門搭起夥來賣土豆。”晏無書出現在蕭滿身側,把玩著手裡的摺扇, 哼笑說道,“生意竟一日好過一日。”

“畢竟味道不錯。”蕭滿淡聲說道。

“何止是味道——你仔細看。”晏無書將摺扇敲進掌心,朝曲寒星所在的位置揚起下巴。

土豆在炸的過程中無需看管,但見他在攤上架起第二口鐵鍋,燒熱之後倒油,往裡加入切得極細的土豆絲,鍋鏟一揮,便聞一聲轟響,火苗竄起近乎丈高。

曲寒星面不改色顛鍋,幾下將東西炒熟,置入盤中,撒上辣椒麵、鹽以及蔥花。排在攤前的人們不住叫好。

蕭滿:“……”

原來是搞雜耍。

“這是一道幹煸土豆絲,通常做這道菜,費油又費時間,而他這個人,耐心又不好,所以鑽研幾日,用法術將工序進行了改良。”晏無書慢幽幽說道,“沒想到在俗世裡還頗受歡迎,看來憑藉這門手藝,也能謀生了。”

繼而笑問蕭滿:“要不要去嚐嚐?”

“看看而已。”蕭滿不假思索拒絕。

他站在這風中,看了曲寒星和莫鈞天兩人炒土豆炸土豆賣土豆好一陣,轉身回去枯澹山上。

孤山眾人皆至,院落裡不再清靜,到處都是說話聲,吵吵鬧鬧的,連蜻蜓都不願來尋那荷葉。

蕭滿自然不願待在那裡,去了山澗處,先練習揮劍,再練幾遍劍法,然後坐定撥動佛珠,調息冥想。

澗水潺潺,清風吹拂下,層林翻起綠浪。晏無書喂夫渚吃了幾棵草,靠在蕭滿斜對面的一棵樹上,說起集會的事情:

“眼下各大門派的人都到齊了,集會明日辰時便會開始,眾寺眾僧將於枯澹寺前的日月廣場上辯論佛道。不過我認為明日不必去,第一日是初辯,大抵聽不見什麼妙語珠璣。”

蕭滿稍加思索,問他:“無論是誰,都有資格參加論道?”

“但凡在時辰內去到日月廣場,便能參與論道。”晏無書輕笑說道,“便是我們道門中人也行。”

接著問:“小師叔想參與?”

蕭滿自然不想開口與人辯論,撩起眼皮看定晏無書:“枯澹山上客舍並不多,想來從前的集會,不曾邀請過道門。此次道門各派皆至,想來是有事相商。”

“應當與無世淨宗和紅焰帝幢王佛有關,各門各派要借這場集會,通曉資訊,商議應對之策。”

巨靈山秘境中死的人不算少,順著無世淨宗這條線索,想必道門各派都會查到紅焰帝幢王佛身上。

玄明大師說他窺見了零星一點未來,語氣甚為不安。他告誡蕭滿,定然會告誡枯澹寺,佛門必當引起重視。

如此關頭,道門佛門聚首,蕭滿不認為會和魔佛無關。

聽見蕭滿的分析,晏無書笑著贊同:“小師叔聰明。”

“何時何處?”蕭滿問。

“應該就在明晚,地方還沒定下。”

蕭滿“嗯”了聲,重新垂下眼皮。

他有一種預感,說不上壞,也算不得好,心中湧出的感覺甚為古怪,辨不清道不明是什麼。

這時阿禿湊過來,用腦袋蹭了蹭他臉頰。

一夜無話,翌日晝陽初升,蕭滿從山澗旁起身,來到一處一眼可將日月廣場收盡眼底的高峰。

廣場上已有不少人,根據門派宗寺各坐一番,四散在外圍的,則是散修和遊僧。

山雀按照曾經的習慣,從林子裡摘了個果子送給蕭滿。夫渚見了,立刻湊過來討要,蕭滿便餵給它,孰料山雀生起氣來,不住拿翅膀拍打夫渚的腦袋。

蕭滿垂目看它們倆打鬧,晏無書抱起手臂,靠在一旁的樹上,低笑出聲。

日頭漸漸升高,至辰時,一位枯澹寺的僧人走到廣場正中,誦一聲佛號,一番述說,宣佈論道開始。

有個遊僧搶在最先起身,洋洋灑灑說了一連串,話音落罷,立時有人開口辯駁。兩人論辯之間,四方亦起竊竊私語,或贊同其一,或反駁其一,或兩者皆不認同。

便是這樣一場你方說罷我方開口的論道,爭論不休,聲音不止,甚至半空中能看見激動說話時噴出的口水,吵鬧之間,卻也不失其秩序。

天氣逐漸變熱,不過修行之人不受寒暑侵擾,論辯一直在持續,誰也不讓誰。

高峰之上,晏無書往在蕭滿頭頂上撐了把傘,抖開摺扇,一會兒給自己扇一下,一會兒將風扇向蕭滿,言辭之間,頗為感慨:“不愧是修佛之人,真會說啊,你看我們這些道門子弟,只會坐在一旁聽,或者打瞌睡。”

蕭滿掃了眼那幾個坐在後排,不住往前點頭的孤山子弟,平靜道:“修行的側重不同。”

“若當年你沒去白華峰,會繼續修佛嗎?”晏無書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蕭滿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好一陣,於日月廣場上的論道出現暫時的僵局,雙方誰也尋不出東西論證自己或反駁對方,四下一片鴉雀無聲時,回答晏無書:“佛在心中。”

晏無書垂下眸,細細思索這四個字幾許,道:“意思是你現在也沒放棄修佛?”

蕭滿看了眼站在身側,頭上頂著一隻山雀的夫渚,語氣淡然:“並不衝突。”

“說來也是。”晏無書若有所思道。

卻也不妨礙他一番想象,若蕭滿修佛,代表某宗某寺到這集會上與人論道,會是怎樣一種情形。

這個伶牙俐齒的小鳳凰,大概能簡短一語,噎死眾人。

恰在這時,闃然一片的日月廣場上,有個極年輕的人站起身,朝四下一禮,就方才爭論之觀點,道出自己的見解。

他以一則故事引入,由淺而深,引人入勝,漸漸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就連那幾個打瞌睡的孤山弟子,都抬起頭來,聽他說話。

時間就在一人講述,眾人聆聽中悄然流逝。

僧人的面容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尚有幾份稚嫩,語調卻平穩深沉。待暮色四合時,他道完最後一語,雙手合十,朝四座執禮,轉身離去。

過了許久,人們方回過神來,抬眼一看,驚覺周身籠罩在昏暗之下,光線變得有幾分不真切。

“當真是妙語連珠啊。”幾位年長的僧人忍不住讚歎。

晏無書聽見此話,靠在樹幹上,抬手掩面,慢條斯理打了個呵欠。

忽見一人來到踏風行至高峰上,落定於蕭滿身側,淡青色衣角輕轉迴旋,他單手持琴,白緞蒙面,對蕭滿道:“那是個遊僧。”

蕭滿不驚訝別北樓的突然到來,蹙起眉,語氣鄭重問:“哪裡來的遊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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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北樓道:“不清楚具體地方,只聽說來自北邊。”

北?

聽見這個方位,蕭滿不由握緊手中的小葉紫檀珠串。

“怎麼了?”別北樓看出蕭滿神情,語帶擔憂。

“沒什麼。”蕭滿垂下眼,“只是覺得這個僧人……太會說話了。”

“的確如此,我已叫同門幫忙盯防。”別北樓道。

“藥谷弟子在這種場合中,行動比我們方便。”蕭滿將小葉紫檀手串戴回腕間,低聲道謝,“多謝。”

別北樓微微一笑:“不客氣。”

從樹上摘下幾片葉子喂夫渚的晏無書冷冷一哼,走到蕭滿身旁,拉起他的手腕,道:“回去了。”

話畢向前一踏,拉著蕭滿行至風中。

日已落,第一日的辯道結束。枯澹寺以齋飯款待眾人,孤山弟子們都去了,客舍總算清靜幾分。

比之昨日,方池裡的荷花蔫了一些,山雀見蕭滿目光落在那處,拍打翅膀飛過去,但荷葉拖不住它的重量,徑直往下一沉,它連忙蹬腿,撲騰幾下翅膀,去到旁邊的樹上。

晏無書指尖亮起一點幽光,手指上下翻動,將光芒捏成一朵盛開的荷花,舉到蕭滿前方晃了晃,然後將手移開,湊到他面前問:“你在懷疑那年輕僧人哪一點?”

蕭滿仍坐在那長廊上,見晏無書的臉在自己視野中放大,立時後挪數尺,冷聲道:“每一點都懷疑。”

“你特地問了他的來歷,別北樓說他從北方來後,你表情有些許的變化。”晏無書追上前,不過這一次,沒有貼太近,而是隔了一段距離,規規矩矩坐在蕭滿對面,道出自己的分析。

“你在意的是北方。我的猜測可有錯?”

蕭滿垂眸不言。

“為何在意北方?”晏無書疑惑問道。

“直覺。”蕭滿回答,緊跟著對他丟擲問題:“你又覺得這個年輕僧人如何?”

晏無書玩著手上的荷花,低聲道:“太會說話了。這樣的一個人,在江湖上怎會沒有名聲?”

蕭滿心道亦然,卻不在年輕僧人這個話題上過分糾結,因為光是坐在這裡思索,沒有用處,便問晏無書:“商議地點定好了嗎?”

蕭滿在孤山,空有一個讓人仰望的輩分,但無甚地位,沒有實權,這等事宜,不會特地通知他,所以只能問眼前的人。

“這回代表孤山的是你的朋友談問舟,談峰主還沒將地點告訴我。”晏無書故意將某幾個字的音量咬重一些,“不過不急,我去問他。”

他話語中的“去”,並非自己去,袖子一揮,慣常用的那把天地潮來便飛向雲間,尋談問舟去了。

以飛劍同談問舟對話,須臾,得到答覆說,兩刻鐘後,在苦荷院。

月出東山,一寸一寸升向中天,今夜的月不同於初至那日,月半圓,泛起的光明亮耀眼。

蕭滿坐在院中,捏了一道法術,給暗閣下去一道命令。漸漸的,孤山弟子們陸續歸來,便起身,往苦荷院行去。

在這裡,他又見玄明大師,雙手合十執禮。

玄明引二人入院中,大昭寺和枯澹寺的住持都在,幾人閒談片刻,去到屋中,等待各門各派掌門或長老到來,開始商議。

眾人都到得準時,一些門派還攜了弟子。蕭滿粗略一算,孤山來人竟是最多的,有談問舟、元曲,以及另一個他不知曉名字的長老,加上他與晏無書,總共五人。

枯澹寺住持主持這場商討會議,他手捻佛珠,誦一聲“阿彌陀佛”,道:

“三個月前,巨靈山秘境中所發生的事情,想必在座各位都清楚。那是紅焰帝幢王佛的追隨者——無世淨宗的餘孽所為,目的是請回紅焰帝幢王佛。”

“這紅焰帝幢王佛,曾在人間開過一次殺戒,引得生靈塗炭、血流成河,佛門各宗各寺聯手,堪堪將其誅滅。這樣的人,不,這樣的魔,我們絕不能讓他重新降臨人間。”

長桌另一端,道門中有人攤手說道:“但你們佛門將無世淨宗的一切都燒燬了,事到如今,我們除了他們功法叫什麼名字,信奉的這尊魔佛姓甚名誰,旁的查不出半點線索。”

很快又有一人道:“也曾向你們佛門探聽,你們也說不出什麼,這要如何阻止?”

這話是事實,枯澹寺住持無以辯駁。他與大昭寺住持,玄明大師等對視一眼,欲說什麼,卻聽另一種聲音響起:

“集我們各大門派之力,都尋不出什麼線索,當真有人掌握了讓這魔佛復活的方法?”

“魔道之人,年年都搞血祭,邪教教派,半數都喊著要請回魔佛,這些年來,有誰成功了?”

“如今已過去三月,江湖上唯有小打小鬧小風波,紅焰帝幢王佛與無世淨宗那群黑袍僧,連影子都尋不見,依我之見,是你們過於杞人憂天了。”

持這種意見的不乏道門之人,連幾個佛門僧人也跟著點頭。大昭寺住持抿唇幾許,起身道:

“北國皇室耳目摘星客於一夜之間拋棄所有據點,這是該如何解釋?”

“南北兩國正在打仗,此事自然與這種塵間俗事有關。”持反駁意見之人道,“我們修行之人,管好自身便是,少和凡塵人間牽連!”

長桌盡頭,一人誦了聲佛號,道:“這三個月中,我們一直致力於尋找與紅焰帝幢王及其追隨者相關的東西,卻根本搜尋不到。若你們當真認為這位魔佛有可能重新活過來,危害人間,請拿出證據。”

元曲坐在晏無書身側,看見這些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嘴臉,眉頭擰了又擰,此刻終於忍不住,怒而拍桌起身:“此等危及人間之事,要從一開始,就做好最壞的應對。”

卻見斜對面的倚天派長老冷冷一笑:“說到人界安危,那你們孤山包藏妖族,又該如何算?”

誰曾想倚天派會在枯澹山挑孤山的刺,元曲當即瞪圓了眼。

倚天派長老將目光對準一直垂眼玩摺扇的晏無書:“別說你們沒有,巨靈山秘境中,陵光君的弟子曲寒星,可是當著眾人的面,化出了原身。”

頓了頓,補充道:“是只虎妖。”

“他是為了救人。”北斗派盡天南開口:“當時巨靈山秘境中,所有人都能為他作證。”

“誰能說清他救人背後藏著的目的?”倚天派長老道,“連流月君都願意開口為他說話,豈非正中他妖界下懷?”

繼而又言:“妖族覬覦我人界山河,並非一日兩日之事。巨靈山秘境之前,可以算作孤山無知,被妖族使了伎倆矇騙住了。但巨靈山秘境之後,江湖中人人盡知那曲寒星身份,可你們不僅不將他逐出門派,更連處罰都無!敢問孤山,這樣包容一個妖,是有什麼打算?”

言語之間對孤山的諷刺極多,談問舟輕搖羽扇,慢條斯理開口:“我派並非沒有招收妖族弟子的先例。”

“那是與妖界大戰之前。”倚天派長老道,“兩界公開表明對立之後,道門佛門,沒有任何地方再做出收納妖族的舉動!”

元曲暴跳如雷,蕭滿面無表情,晏無書低著頭,看不出在想什麼。對面的倚天派卻是一個二個皮笑肉不笑。

玄明大師出聲打圓場:“阿彌陀佛,兩界已相安無事多年,或許可以借這個機會,同妖族改善關係。”

“大師認為妖界也是這樣的打算?”倚天派反問。

枯澹寺住持道:“這次各派聚首,為的是紅焰帝幢王佛一事,孤山那名妖族弟子……”

“當真以為妖界和紅焰帝幢王佛無關?”倚天派長老打斷他的話,偏首看向身後的弟子,下巴一揚,道:“吳銘史,將你在巨靈山秘境中所發現的,給眾人一觀。”

這名弟子面色立時變得緊張,似害怕什麼,倚天派長老目光一凜,菜朝這位長老拱手一禮,又執禮於其餘門派之人,上前一步,自乾坤戒中掏出一枚留影珠,置於桌上。

蕭滿曾在巨靈山秘境中見過這個吳銘史。

下一刻,數道光芒從留影珠上射出,但見虛空之中,多了一幅畫面。

畫面中是一個幽暗昏黑的山洞,身著明黃衣袍的人一閃而過,緊跟著,視線一轉,出現一群黑袍僧人。

留影珠不留聲音,他們交談了什麼,聽不清楚,卻能夠看見一番你來我往的談話之後,黃衣人從黑袍僧手中接過一樣東西,轉身離去。

黃衣人的臉也因此露出來,赫然是曲寒星。

留影珠上的影像一晃,黑了下去,至此結束。

吳銘史戰戰兢兢開口:“我……當時我和我們小隊的人走散了,四處尋找,無意間來到這個山洞,看見這個孤山弟子和這樣一群黑袍僧在一起,便覺此事有異,拿留影珠記錄了下來。”

“後來出了事……不敢聲張……離開門派後,躲了好幾日,才敢將此物拿出來。”

此物一出,此言落罷,場間出現短暫沉默。

倚天派長老示意吳銘史退回去,沉聲說道:“眾所周知,留影珠留下的影,都是真真正正發生過的事,不會有虛假。”

有人接話道:“既然如此,把此人抓住,拷問一番,不就能尋出與無世淨宗有關的線索了?”

“陵光君,這人是你的徒弟,敢問這人還在孤山?”

“快把這人交出來!”

“這或許是僅存的線索!”

苦荷院裡場面變得混亂,很多人都在說話,聲音揉在一起,分外嘈雜。元曲看了一眼談問舟,隨後將目光移到晏無書身上,期待他做點什麼。

蕭滿也偏頭看他。

而這時,摺扇在晏無書指間一轉,繼而往下一落,啪的一聲敲在桌上。

太清聖境的威壓如漣漪般往外蕩開,好似清掃一般,震懾得這些雜亂聲響消失殆盡。安靜下來後,晏無書看向倚天派長老身後那個弟子,道:

“你看著我的眼睛,將方才所說,重複一遍。”

“我……”吳銘師哆哆嗦嗦上前。

晏無書勾起唇,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看著我的眼睛,重複方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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