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街發狂

“……陵、陵光君!”吳銘史渾身顫抖著, 抬起頭立刻垂下, 不敢和晏無書對視, 喚了他一聲, 想起什麼, 乾脆轉頭看向蕭滿,指著留影珠說道:

“還有蕭道友, 我感謝你們在秘境中不顧生死救我們,可這一幕,我親眼所見, 做不得假!”

“這個曲寒星, 這個虎妖, 當真是無世淨宗的臥底!”

他害怕晏無書釋放出的無形威壓, 最後幾個字從喉嚨裡吼出來, 帶著顫抖的哽咽, 幾乎破了音。

晏無書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再度重複方才的話:“我讓你看著我的眼睛說。”

倚天派長老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強忍著那股難受之意挺直腰板, 瞪視晏無書道:“那就請陵光君不要施壓!”

“哦?不小心為之, 真是對不住。”晏無書似才反應過來般,彎眼露出一個笑容,施施然理了理衣袖。

隨著這個動作, 屬於太清聖境的壓迫感消失了,吳銘師陡然脫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被身側的長老強硬地扯起來, 眨了眨眼,又吞了口唾沫,看向晏無書道:

“我說的都是真的!留影珠留不下他們的聲音,可我親耳聽見,那些黑袍僧將東西交給他,對他說:‘丟進湖水裡,哥舒將軍晚上會自行出來’,而那天晚上,哥舒將軍便真的出現了!”

“那天晚上,秘境內所有的妖獸都出來了。”蕭滿說道,“因為無世淨宗的人在山上誦經。”

“可我說的千真萬確,我若在此作假,與自毀前途何異?”吳銘史露出凜然神情,仰起脖子,“你們實在不信,對我用搜魂術吧!”

搜魂術乃是修行界的禁術之一,施展之後,會對被搜魂之人的神魂造成極大傷害,唯有在拷問重犯時,才允許使用。

北斗派盡天南起身來,輕揮拂塵,嘗試調節局面,理清思路。

他問蕭滿,以及藥谷位置上的別北樓:“蕭道友,別道友,巨靈山秘境中,你們和曲寒星在同一個小隊,就由你們說說,他可曾離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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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北樓自始自終都安靜坐在椅中,不曾開口說過什麼,聞得此言,細細一思,道出秘境中的實情:“離開約有五次。”

“蕭道友,是這樣嗎?”盡天南看向蕭滿。

蕭滿垂下眸:“沒錯。”

“因為我告訴他,巨靈山秘境中有鑄劍用的材料。”晏無書挑了下眉,看的人仍是斜對面,被倚天派長老扶著在穩住身形的吳銘史,“可你如何證明,你看見的這個人,便是真正的曲寒星?”

這話讓吳銘史一愣,“我……”

“曲寒星離隊,並不證明他就是出現在了留影珠的山洞中。同樣,你也無法證明你看見的人就是曲寒星。”別北樓道,“修行界中,更改容貌的丹藥、術法、法器有許多,不能光憑一張臉,便判斷身份。”

倚天派長老道:“可也無法證明他不是曲寒星。”

與倚天派交好的門派中,有人接話道:“不如換個角度思考,若這一次真是栽贓陷害,無世淨宗作何對陷害一個妖族?”

他問的是晏無書。

晏無書一聲嗤笑:“又不是我在陷害他,我怎麼知曉?”

持中立意見的門派開口:“這事有蹊蹺,且與無世淨宗相關,可否將這名孤山弟子請來,當面對質。”

言之在理,許多人都點頭讚許。談問舟搖著羽扇道:“若他與無世淨宗有牽連,孤山斷然不會包庇。我去通知,不過曲寒星不在隨行弟子當中,從孤山趕來,須得花上些時日。”

話畢就要捏訣傳音,被晏無書打斷:“不必如此麻煩,他來了,就在枯澹山腳底的小城中。”

“在易書街。”蕭滿起身朝外,“我去……”

“他是你們孤山人,誰知道你會不會中途把人放走?”一個聲音響起來。

蕭滿側目看向說話之人,面上無甚表情。

玄明大師站起來,手持佛珠,誦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便讓我寺之人前去,將這位曲施主帶來吧。”

此言無人有異議。蕭滿衝他點頭執禮:“多謝大師。”

“妙法,你去將那位曲施主帶來。”玄明大師對身後的一個僧人道。

妙法領命前往,苦荷院內安靜下來,蕭滿看了眼晏無書,垂下眼眸,等待妙法將曲寒星帶回。

蕭滿信得過曲寒星。

這明顯是一出陷害,一則計謀,卻如先前一人所言,為何要對曲寒星這個妖族下手?

人界妖界敵對,曲寒星已經身份暴露,修行界中許多人都排斥他,再這般打壓,能有什麼結果?

逐出門派?囚禁關押?更甚者,斬殺示眾?

曲寒星死了有什麼好處?挑起妖界對人界的憤怒,再開戰火?

人間兩國已在戰中,若人界妖界再開戰,誰能得到好處?

——是希望將所有無能之人,走不上修行道路的人都捨棄的紅焰帝幢王佛。

想到這一點,蕭滿神色一凜,抬目看向斜對面的倚天派之人。若真如此,倚天派在這之間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或許是蕭滿的目光太冷,倚天派幾人不由掀眸回視。晏無書啪的一聲將手中摺扇丟上桌,似笑非笑看過去,嚇得這幾人瞪視斂目垂眸。

長桌上燈燭幾番忽閃跳動,燈花化作點點淚痕,時間不緊不慢流逝,過了半晌,妙法仍未回來。

曲寒星就在那街上賣土豆,且生意紅火,想來不難尋,為何會如此久?

難道出事了……蕭滿的心沉下去。

像是印證他的預感,不久後,一個僧人飛奔跑進苦荷院,喘著粗氣推門而入。

是妙法,衣衫狼狽,左袖被撕扯下一截,手上有一道極深的抓痕。血不住往下淌,他氣息不勻道:“大師,住持,那個人……那個虎妖,當街發狂了!我無能,沒辦法將他帶上山來!”

“他現在在何處?”倚天派問。

別北樓快步上前,檢視妙法傷勢,妙法道一句謝後,回答說道:“往西去了。”

跟著補充:“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孤山弟子。”

有人指著蕭滿晏無書幾人罵道:“好你們孤山!”

“不,那個孤山弟子一直在阻止虎妖,多虧了他,街上才沒鬧出人命。”妙法忙搖頭,“那虎妖跟瘋了似的,那個孤山弟子試圖壓制住他,卻沒成功,他讓回來通知諸位,自己想辦法,把虎妖引到外面去了。”

玄明大師問:“可認得那位孤山弟子是誰?”

妙法說:“先前在日月廣場見過一面,我聽他的同門喚他小莫。”

晏無書甩袖起身,走向門外。

不知是起頭喊了一句:“陵光君,他是你的徒弟,這件事,你該避嫌。”

一時之間,苦荷院內都是這樣的聲音。

“若我徒弟真做了傷天害理的事,難道不該由我清理門戶?”晏無書頭也不回說道。

倚天派之人不滿他態度囂張,咬了咬牙,道:“請陵光君記住自己的話!”

蕭滿不看這些人,跟在晏無書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屋室,但屋中談話之聲不斷傳到外面來。

“你們孤山的人,當然該你們處置,但留影珠上的內容,必須查清楚,給在場諸人一個交代。”

“那虎妖當街發狂還不能證明他是無世淨宗的臥底?定是有人向他通風報信,他著急化出原身逃走,卻不巧遇到了同門,爾後枯澹寺裡的僧人又到了,才造成如此局面!”

“畏罪潛逃罷了。找到此人後,必須交出來!”

話語不休,晏無書三步兩步將之甩遠,欲往山下行。蕭滿拉住他手臂,低聲道:“有詐,你不能去。”

晏無書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偏首看定他:“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如此短的時間內,局勢又有新變化。曲寒星當街化出原身傷人,晏無書身為其師,必然該下去阻止,不難讓人猜想,這是否是調虎離山之計。

可他們若不去,曲寒星下場又會如何?

“但又不能‘不去’。”蕭滿將其中兩個字音咬得頗重,繼而問:“能尋到曲寒星他們在哪嗎?”

晏無書垂下眼,幾息過後哼笑一聲,靈力聚在指尖,凝成一點幽光,於須臾之內落成一個追蹤陣法。

“這小子,劍學得不如何,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得費一點時間。”晏無書道。

山間月下,溪澗盛滿光華,風在青石道上旋轉,將衣袍吹得鼓起。晏無書花了約三四分,尋得曲寒星的下落。

有所行動之前,大昭寺住持現身對面,雙手合十,衝兩人執禮:“陵光君,殿下。”

“住持。”蕭滿和晏無書向他回禮。

“此事由貧僧去吧。”大昭寺住持道,接著一聲“阿彌陀佛”,搖頭感慨:“貧僧在山下漫步時,有緣吃過這位曲小友炸的土豆,味道甚好。他是心靈手巧之人,懷著善意,眼神真摯,怎會行惡事?”

蕭滿曾在大昭寺養了許多年的病,非常清楚這位住持的為人,前段時間,也就無世淨宗之事詢問過他。

他清楚局勢,也憂心局勢,能在這時站出來幫蕭滿和晏無書,再好不過。蕭滿看了眼晏無書,衝一旁的夫渚道:“阿禿,你隨住持同往。”

旋即看向朝自己飛來的山雀,對它說:“你也去。”

晏無書道出曲寒星所在位置,大昭寺住持攜了夫渚與山雀離去,繼而輕甩衣袖,將蕭滿帶離此間,捏訣隱去二人的身形與氣息。

雲霧籠上夜幕中半圓的月,風吹來夾雜著暑日熱氣,晏無書回看一眼枯澹山,再瞥一眼山下小城,道:“要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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