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兩片雪花,三片雪花……無數片雪花飄落,落得很輕,很美;

這間小酒館裡,竟是飄起了飛雪,與窗外漫天飛雪別無二致。

胡青風伸出手,蒼白清瘦的手指接過一片雪花,他已記不清楚自己見過多少次雪,因為天門關上每年都會下雪,甚至一年之計半數都籠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可胡青風卻從未見過這樣的雪,這樣寒冷的雪。

雪越來越大,胡青風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不止胡青風,酒館裡的每一個人,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顫抖,或許是不能承受這刻骨嚴寒,也可能是驚恐於酒館角落,這裡本該是酒館最不引人矚目的地方,此時卻是匯聚了酒館裡的所有目光。

胡青風的瞳孔縮住一團,緊緊地觀望著酒館的角落,只因酒館的角落有一卷風暴,嚴格來說那已不算是風暴了,因為風會動,而此刻風已不能動。

人說,風,無勢,無形;

隨著金香玉兩指落下,肆虐的狂風之上,剎那間凝結而成一點寒冰,而這只是一個開始而已,細密的冰花泛起,圈起一層又一層透明波紋,在風暴之中擴散而開。

風暴已然靜止,不是因為風已停住,而是風已凍,那一卷暴風正在結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結冰。

眨眼間,風暴已經凝結大半,風已有實,亦成定勢。

初一自言道:“所謂“地象”,原來如此。”

“何解?”,有人止不住性子地問道。

“天地萬物皆有象,風、雨、雷、電、雪……,皆為此道;今日之前,我以為地象之修,不過是能化天地永珍為己用;未曾想到,地象大修已到了如此進境,即便是自然之象,也有能力改之。”

言及於此,初一的臉色黯淡了幾分,地象之境如此遙遙無期,只怕自己窮盡這一生,也看不得半點希望;他與金香玉之間,只怕是兩條平行的直線,永遠沒有交點。

長長地嘆息之後,初一苦笑地搖了搖頭,滿眼盡是無奈地看著那一抹冷豔的身影。

…………

寒風漸凍,少年乞丐身形不斷閃動,不過似乎只是些徒勞無功的垂死掙扎而已,任憑少年乞丐如何變換身位,依然不能逃離周遭如影隨形的冰風,似乎只要下一個瞬間,少年乞丐便會化作冰雕。

幾個閃躲之後,少年乞丐也是發現了這個事實,雙肩一抖,身子跟著沉了下去,徑直落在了風眼之中。

蔓延而來的寒冰如有靈智一般,並未給予少年乞丐任何喘息之際,寒冰瞬息而至,一縷又一縷玄冰將少年乞丐團團裹住,風眼之中的一切,再無生機,只剩下一片寂靜,絕對的靜。

塵歸塵,土歸土,一切似乎都重歸於平靜,可有人卻動了,更為準確的說,有一柄劍動了。

皮帽男子依然端坐於那條老舊而油膩的條凳之上,他的手裡還有酒,只是身前的那方木桌早已煙消雲散,散作了無數飛揚的木屑,那柄木劍也消失不見,難道也化作了飄零的木屑嗎?

當然不會,因為劍氣已出,劍已動,偌大的酒館裡,此刻只有一柄劍能動,只有一個人手裡的劍有如此磅礴的劍氣,那便是那柄極不像劍的木頭片子。

皮帽男子端起酒壺,斥喝道:“臨火,燃!”

一道劍光燃起濤濤火焰,恰似一簾火紅的瀑布,從天而降,對著那一卷螺旋而上的玄冰直落下來,似乎要生生劈開這片玄冰。

天降劍火,胡青風呆若木雞地愣在原地,這如同是一場天方夜譚,莫非那皮帽男子也是地象大修,這間小小的酒館裡,一日之間,竟出現了兩名地象大修;

往日裡,一如神龍難見其首尾的大修士,如同草芥一般遍地皆是,對於眾人的神經來說,這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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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初一揉了揉轟鳴的腦袋說道。

一位刀客徇聲問道:“初一兄,有何高見?”

初一指著皮帽男子,道:“你們看!”

皮帽男子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這簾自無名而起,從天而下的劍火,顯然,皮帽男子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傷害。

“這劍火,神秘人施展起來極為勉強,怕是受到了極大的反噬。”,初一接著說道。

“那“凜冬”不也讓金老闆付出極大的代價嗎?”,又有人不解地說道。

初一雖說境界修行不高,可這點差別倒是能夠分辨出來,道:“神秘人僅是運用天地之象而已,與金香玉改象換形有著不可同日而語的差距,依我看……”

胡青風立馬搶過話,說道:“定是密門功法,強行拔高道行境界,不過是些旁門左道,小道爾。”

初一輕蔑地掃了一眼胡青風,嘲道:“殺你,也就土雞瓦狗而已。”

“你……你……”,胡青風急火攻心一臉豬肝色,一時間卻無反駁之言,只得結巴地說道。

初一未與理會氣急敗壞的胡青風,轉眼望著角落的那方戰場,這是一場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爭鬥,自一開始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也未有人會曾想到,名震天門關的老闆娘,竟會被兩個無名小卒逼到這等地步。

不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金香玉也不曾想到,今日會陷入這般苦戰,那少年乞丐渾身毫無靈元波動,一身筋骨堪比金石,似乎煉體鍛魄數十年之久一般,更為可怖的是,這少年竟與天地之象隱隱相合,如此異稟的天賦,金香玉聞所未聞;

而皮帽男子,雖說只是玄意境界,靈元尚淺,可僅是那柄木劍,一招一式比之某些宗門的劍術大家也絲毫不讓,那一劍斬下的漫天劍火,更是勾動天地之象,金香玉不知是何功法竟能使得玄意修士引動地象之力,但必定極為罕見玄奧,任何一種這樣的功法都能掀起一場廝殺,攪動無數腥風血雨。

無數情緒閃過金香玉的眸子,卻唯獨沒有悔意,一雙冷眸只是愈發冰冷,殺意愈烈,既然已是生死之下相見,那這一條道上只能走到黑。

纖柔的雙指之上,幾無雜色,密密麻麻的六芒冰晶點滿了金香玉的雙指,靈元不停湧動,沒有一絲一毫停歇,那一卷狂風已停,徹底地停住,生生凍成了一簾冰。

金香玉抽離兩指,結成一道掌印,口中唸唸有詞道:“五行之中,坎為水,四方之裡,北屬玄;引北方之水,聽我勅令,玄冰刺。”

語結,一道玄風吹起,所過之處,即便是空氣,也盡數化作了鋒利的玄冰,大風起兮,如同一道筆直的閃電,驚雷一聲起,直奔皮帽男子吹去。

皮帽男子閉著眼,聽著耳畔呼嘯而過的風聲,那是北方凍原裡最冷最烈的風,他的手裡已沒了劍,連那塊木頭片子也燃燒成了一簾劍火,黑色的灰燼散在了寒風裡。

酒館裡,胡青風實在想不到,皮帽男子該如何面對耳畔的寒風?初一也想不到,所有人都不能想到,即便金香玉也無法想到,皮帽男子自然也不能想到,甚至都沒有去想如何接住或是躲過那漸近的風聲。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面對如此僵局,似乎只有死亡才是皮帽男子唯一的解法,可皮帽男子不想死,至少現在還不想死,那該如何是好?

俗話說的好,天塌下來自然有個高的頂著,十年以來,老祖宗總結出來的那些狗屁言論,唯有這句話在皮帽男子聽來,頗有幾分道理。

偌大的酒館,浩浩乎也有二十多號人物,比皮帽男子個高的人大有人在,不過皮帽男子卻只識一人,也只認一人。

皮帽男子聽著風,任他高山崖口風吹,也無半點畏懼,只有一汪秋水的平靜,道:“何懼來哉?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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