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之於泰山與瓦礫那般,在絕對的實力之前,等待皮帽男子的只有一死,可皮帽男子的話是為何意?

金香玉不懂,不過唯有一點很清楚,換作自己置身此情此景,斷然不能破除死局,向死而生。

既然金香玉不懂,其他人就更不可能懂了,不過初一或許不在其他一列;誠然,初一的修為不比金香玉十之二三,可人若是在山高處站久了,登高遠見,看得雖說比常人遠了,不過山上的人卻少了,性子也就清冷了些,倒沒有山腳下的那些人看得真,分得清。

難不成在這將死之局之裡,尚存那麼一絲變化?初一滿心疑惑地搖了搖頭,覺著那絲變化太過荒謬,嘴裡卻不自覺地喃喃道:“天塌下來,個高的頂著。”

人說,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皮帽男子將死之時,卻是滿嘴胡謅八道,可瞧得他那清冷模樣,也不像是這等之輩。

莫非此間還有修為更為高深莫測之人,可酒館裡除卻陷入死局的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之外,初一知曉每個獵屍人的底細,這大概是他這一行為數不多的好處之一,不說吃得千樣米,卻識得千種人。

初一實在尋不出,有何人能夠阻止那勢在必得的一擊,斷卻那定人生死的冰刺,或許有那萬一的可能,此人如今身在酒館裡,卻又不在這酒館之中。

何解?若說沒有任何一人能夠察覺其存在,那麼這人自然不在酒館。

只是老闆娘已堪破三焦玄關,掌有天地之象,即使如此修為也無法尋覓其蹤跡,那此人又該是何種修為通天!那少年乞丐與皮帽男子的背景又是多麼的深不可測!

想來,九州之裡,即便是那有數的幾大勢力之中,也只有驚才豔豔的寥寥數人,方可有此樣的護道之人。

這樣的想法看似可笑,也十分荒唐,可若當真如此,那今日的小酒館留不得一個活口,即便是一隻蟻蟲;

初一不敢再做多想,揉了揉腦仁,想來自己該是杞人憂天公——多慮了,卻不知為何,初一似有刺在脊,又感遍體通寒,那緊貼著皮膚的舊襖子,已微微打溼了好幾片。

————

玄風越盛,說時遲,那時快,引動的那一縷深寒冰刺,已要重重地砸在皮帽男子的胸膛之上。

生死關頭,陡然而來,卻不是攸關皮帽男子的生死,而是另有其人,其人不是別人,正是似乎已操勝券的金香玉。

倏地,金香玉毫無來由地後脊骨由下至上,不禁地一個激靈,似如芒在背;不同於初一思前慮後的擔憂,金香玉的那種感覺更像是一種本能,一種直覺;

修行至此,金香玉已修得了某些天象之力,初窺了天地之門徑,無論生死亦或是禍福旦夕,冥冥之中自會有那麼一絲微弱的感應。

金香玉明眸圓睜,痴痴地看著眼前之事,有些難以理解,原先那凍住的風裡,由內而外已

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似乎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巨力。

下一息,風碎,刺斷,一雙手掌恰似一道漆黑的閃電,攜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拍了過來。

“咔嚓!”,金香玉的耳邊,飄來著玄冰碎裂的聲音,那雙漆黑如墨一般的手掌,快得連聲音也跟不上它的節奏。

剎那的失神,金香玉足尖一點,似一道清風向後飄去,可再如何快,也快不過那道黑色的雷霆;

事實上,金香玉也知曉自己絕無可能如此輕易躲過那雙詭異的手掌,她只不過想要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一點掐訣念印的時間。

飄然而起的金香玉,雙手合十,如同遺世獨立的優雅仙子,口中念道:“寒冰之意,以我之名,速速聽我勅令;十字冰璇鏡,凝!”

言出,而法成;

舉目可見,漫天的六芒冰晶,不斷聚湧而來,在那雙手掌還沒到來之前,疾速地結成了一面通體晶瑩的十字冰鏡。

墨色的奔雷瞬息而至,與那面雪白的冰鏡,二者狠狠地撞擊在了一起;無數冰屑翻飛,劇烈的衝擊猛地一下擴散開來,如同洪水猛獸一般洶湧澎湃,若非酒館有陣法相護,今日怕是要掀房揭瓦,拾掇了老闆娘的飯碗。

即便如此,大堂內,剎時之間,也是桌椅盡數崩碎,一幹無辜的人等,口中狂嘔鮮血,倒退數十步有餘,好在是酒館名號為小,實則一點也不小,如若不然,場中多數刀客,非得來上一式“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好比一棵,兩棵,三四棵的倒栽蔥,直挺挺地降落在窗外的冰天雪地。

不過有人卻不能倖免於難了,那雙黑掌的主人,真真切切地來了一出“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酒館的某東南角裡,陷落出一個寬二尺有餘,深不足半尺的土坑。

那面晶瑩剔透的十字冰鏡,已經消失不見,獨留下那抹倩影,依舊亭亭而立。

毫無疑問,老闆娘勝了,只要眼睛不瞎,都能夠看出來,是老闆娘勝了,是這天門關上獨一無二的老闆娘——金香玉勝了。

酒館裡,依稀可聞歡呼聲,或許刀客們自己都不知為何而歡呼?因為人是有情懷的,老闆娘與他們總歸是要熟悉些,或許還有些相似的地方,至少都是這天門關上一路摸爬滾打而來的小人物。

金香玉很是蒼白的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銳利的眸光緊緊地盯住角落裡的那棵“倒栽蔥”。

“你說,老闆娘在看甚?”,胡青風同桌的刀客埋低了頭,悄聲細語地問著胡青風。

“當然是,看那小兔崽子死沒死透了。”

那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又道:“這少年也算有些本事了,可惜了如此天賦,老天爺真個是瞎了狗眼……”,言語間有幾分可惜,更多的卻是幸災樂禍。

一旁的店小二,極其鄙夷地看了刀客一眼,暗忖道:此人不消抹臉塗白,也能是大戲裡面奸惡的角兒。

刀客循著小二蔑視的目光,看了過去,一手按住手中刀,扯著嘴角,惡言道:“也算你這狗腿子選對了主人,不然老子非得宰了你。”

“你大可以試試!”,金香玉的話有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刀客耳畔炸開,即便刀客的聲音細如盛夏裡那些擾人厭惡的蚊蟲,可也一樣逃脫不了金香玉的耳朵。

“滾,立刻!若是再讓我瞧見,老孃非得宰了你!”

刀客聞言,慌忙地,如同一條喪家犬,灰溜溜地多門而去,要多快有多快。

對於這樣的人,金香玉都沒回頭瞧上一眼,一來,不屑;二來,便是那坑中之人,準確來說,是那雙黑掌。

金香玉從未見過何人有如此寒冷的手掌,若自己所修的寒冰之象,乃是徹人骨髓的寒;

而這雙手掌的寒,帶著濃濃的死氣,彷彿沒有一點活人的生氣,寒得瘮人,涼人魂魄,這種冷冰冰氣息,與天葬山脈深處那些蟄伏的屍如出一轍,生人體內無端端地存了屍氣,金香玉著實有些驚疑。

武道之中,的確有著屍血淬體這麼一說,不過屍血卻是集天地靈萃於其中,極為罕見,也極為的霸道,煉體之人必錘鍊到一定境界之後,方可以屍血淬體;據她所知,這一定的境界,便是硬撼初入地象之修的體魄。

這少年小小年紀,那雙黑掌的屍氣已到了如此地步,不知浸染過幾何屍血,要知道金香玉已闖蕩天門關十數載,也不過僥倖得了兩瓶拇指大小的屍血,如此意味著什麼?

哪怕金香玉站在山高處,清冷慣了,辨得不是很真,此刻也知曉這意味這什麼了?因為她只是懶得去思量,而不是傻,修為如她,哪一個不是人精呢?

金香玉倒不是擔心那少年的生死,因為那少年落地之時,她尚能感覺到少年的生機,她之所以會如此的目不轉睛頂著少年,不過是少年起身時的態度,卻很值得她去玩味、思量。

良久,角落裡喚出一聲殺豬般的交喚,“咳、咳,好疼,疼死小爺了……咳……”

少年乞丐盤著腿,坐了起來,亂蓬蓬的頭髮上盡是泥土,當然,不止那一頭雜草般的頭髮,少年乞丐從頭到腳,渾身上下沾滿了泥土,若是先前稱他作乞丐稍有些牽強,那麼此時此刻,少年活脫脫就一乞丐胚子,渾然自有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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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娘看得少年這副乞丐樣兒,聞得少年殺豬似的叫喚,在她想來,這些高門出來的豔豔驚才,定會視今日之事為平生一大恨事,卻未曾想到,這主兒倒有些與眾不同,有些意思,不覺嫣然一笑,橫生百媚;

顧盼生輝的笑顏,看得少年乞丐有些醉了,似乎已忘了疼,痴痴然道:“粉身碎骨渾不怕,換得伊人回眸笑。”

老闆娘眉眼帶笑,笑意更濃,如同三月的桃花,濃得足以化開窗外的暴雪。

談笑之間,忽聞門外馬蹄疾;滿天冰雪裡,似又有客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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