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衝冷冷道:“抬起頭來。”他的語氣變得冰冷嚴峻,飽含著不容質疑的味道。

女子身子一震,略一猶豫,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一張已經開始現出稜角的臉映入了司馬衝的眼簾。這女子一雙眼睛如秋水,只是眼角已經出現了魚尾紋。鼻子還是很挺秀,但是臉頰已經有些凹陷。這徐娘半老,風韻殘存的女子居然是李炊煙。她為什麼會在天都城?她不是大修仙家族的子弟麼,為什麼會如此的落魄?而且以她的資質,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是築基期?

司馬衝怔了很久才勉強笑道:“好久不見了。你還好麼。”

李炊煙也擠出了一絲笑容道:“還好,還好。”她的話是如此說,但是嘴角的苦澀誰都看得出。當年一個貌美如花的人兒落到了這般田地,這些年又怎麼會過得好。

司馬衝看了看她的攤位笑道:“你今天要提早收攤,因為有老朋友請你吃飯。”

李炊煙笑道:“真的是老朋友。我差點都沒認出你。”她這話說得違心。司馬衝一開口她就聽出了他的聲音。她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悲苦,為什麼,為什麼以前百般尋覓一直遇不上。到了今時今日自己年老色衰,才再次遇見了心儀之人?他如今已經是結丹前輩了。他……他是不是已經成家立業了呢?

李炊煙看著眼前的如歸客棧有些吃驚。司馬衝摸了摸鼻子道:“你想不到吧。其實我已經在這裡住了二十年。至於二十年之前也都是四處漂泊居無定所。房子這東西累人得很,我一直都沒有置辦。”

李炊煙嫣然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老樣子呢。”

天都城沒有好酒。所以司馬衝在喝龍鱗果酒。果酒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如今碰上了當年的故人,這一份五味雜陳更加深刻醇厚,司馬衝幾乎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李炊煙只是淺淺喝了幾口,然後開始說起司馬衝不知道的一些往事:“當年和你在絕地戰場失散後。戰場陷入了混亂。一個大型的封魔陣出現在了腳下……”

司馬衝心不在焉地聽著。他雖然不怎麼關心這些事,不過李炊煙說得這麼認真。他也不好打斷。只是他的心中此時卻在感嘆。‘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若不是自己結了丹,修行的鳳凰訣又有輕身不老,固本培元的功效,此刻怕也如李炊煙一般了吧?想到青丹門居然已經覆滅,李家、徐家這樣的大家族也土崩瓦解,司馬衝不禁更加苦悶。他不是為了他們而悲嘆,而是悲嘆這世間的變化。只要還在這輪迴,自己沒有真正登上無極大道,這也終究會是他的收場。

司馬衝醉了。他還是第一次喝醉。以前喝龍鱗果酒是為了改善體質,提高身體的各方面素質,喝的並不多。今天是借酒澆愁,連司馬衝自己都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喝醉了的司馬衝又表演了今天在集市上的丹火淬鍊。他將一塊玄玉煉製成了通靈玉佩送給李炊煙。至於煉製出來的玉佩究竟如何司馬衝就不知道,他已經醉了。

李炊煙也有些醉了。不過龍鱗果酒酒力很足,而且司馬衝說過這東西有微毒,她也沒敢喝太多。好不容易才將司馬衝攙扶到了床上。司馬衝卻一把將她抱住。兩人同時滾到了床上。

司馬衝做了一個香豔的夢。夢裡有個嬌柔的女子在他身下承歡。她哭,她叫,她笑,她要。她畏懼又渴望,抗拒又迎合。司馬衝香玉滿懷卻始終看不清楚女子的臉。他修道以來一直都是堅守道心,但是酒喝得太多,情慾也壓抑得太久。於是他放縱了。他幾乎將懷裡的女子揉碎,他長驅直入,他越戰越勇。他的耳邊,一直有著女子如泣如訴,又悲又喜的呻吟。

天微微亮。李炊煙看著司馬衝那一張一如當年的臉。她忍不住輕輕伸手摸了摸他那粗重的眉毛。這麼多年來她顛沛流離。她一直都在心中抱怨命運的不公,她曾經恨過司馬衝,為什麼他一直都沒有再出現?她也恨過青丹門,恨過家族,恨過當年那一場導致李家沒落的東西營戰爭。但是現在她不恨了。就在昨夜,她的生命突然完整了。只是這一夜,她明白了很多的東西。上天對她還是不錯,至少還讓她重新邂逅了他,並成為了他的一部分。就算此時死去,她也會含笑。

突然,一滴淚水從李炊煙的眼角滑落。她同樣明白,自己就算已經屬於他,卻還是不能呆在他身邊的。他不是只屬於自己的人,他像一陣風一樣,隨時會來,隨時會走。她愛的,不就是這風一樣的男子麼?輕輕地再撫摸了一遍司馬衝稜角分明的臉,李炊煙輕輕地站起了身,將床上的落紅收起。她不願,不能讓他的心裡有愧疚。這樣他才能繼續像風一樣。

最後,李炊煙輕輕地走出了臥室,來到了大廳。在一張木桌前勉強坐下,李炊煙攤開了一張薄絹,蘸了飽墨準備給司馬衝留幾個字再離開。但是,寫什麼呢?李炊煙提起筆卻久久落不下去,淚水再次奪眶而出,筆尖的墨汁滴落在薄絹之上綻開了一朵朵墨花。

天光大亮,司馬衝睜開眼。他才清醒過來立刻覺得頭痛欲裂。看來昨晚他喝的酒一定不少。晃了晃腦袋,司馬衝勉強掙扎起來,他想起李炊煙好像一直都在陪著他喝酒,她現在還有沒有留在房中呢?

走出臥室,大廳內也是空無一人,不過在木桌上有一張薄絹。司馬沖走了過去將薄絹抓起一看。只見上面有幾個娟秀的字跡:你醉了。我走了。酒多傷身,莫要常醉。保重,保重。小妹炊煙不及親辭。

放下薄絹,司馬衝取了一瓢清水喝下,頭痛總算稍緩。炊煙已經走了?她倒是性急。自己如今是結丹修士,在靈石丹藥上幫助一下她倒是一件容易之事。不過司馬衝早猜到李炊煙性格倔強,不會接受他的幫助,所以一開始就偷偷把幾乎所有的靈石和丹藥、法器之類一古腦裝進了一隻儲物袋塞進了她無法收起的那個大口樽內。現在大口樽上的障眼法應該失效了,她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李炊煙在李家故地。昨日大漢賠償的儲物袋內靈石不少,她直接穿過了幾個傳送陣,回到了家鄉。只不過如今的李家除了幾間大房,已經沒有什麼物件了。突然,她包裹裡一陣靈光閃動。李炊煙吃驚之下連忙開啟。只見自己的一隻大口樽內突然多出了一隻儲物袋。儲物袋上還掛有一張字條:我知道你不會要我的東西。所以我就做了點手腳,你猜不到吧?李炊煙自然知道這是司馬衝留的字,她本來已經平復的心情再次波濤洶湧,終於再也忍不住,在這空無一人的李家故宅內失聲痛哭起來。

司馬衝離開了客棧。這些年他並沒有刻意修煉,因為他知道單靠勤修苦練來突破到元嬰期是很艱難的,但是如今他心中卻有一種悸動,他很清楚地感覺,自己只要找塊安靜之地靜下心來就能凝結元嬰,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讓他無法去懷疑。凝結元嬰可不比結丹,其所造成的天地異象不容小看,而凝結元嬰的中途又絕對不能被打擾,司馬衝想凝結元嬰必須要找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才行。

說到安全,司馬衝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白石城。不過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那個紅葉姥姥可一直看自己不順眼,怎麼會讓自己凝結元嬰?然後司馬衝便想到了趙、雷二人。這兩人和他算有些交情,去找他們幫忙護法,或者行得通。不過考慮了一下司馬衝還是否決,這兩人雖然表面看來肝膽相照的模樣,實際還是因為自己的煉丹水平,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元嬰期的自己不好控制而橫插一手。

司馬衝倒還有一個去處,那就是修士基本不會去的墜星原,但是他又實在不想見到雷鳶的人,他的承諾離兌現還差十萬八千裡,現在過去實在不妥當。想了大半天,司馬衝嘆了口氣,他在修仙界的根基太單薄了。果然還是尋個荒郊野地算了,因為無論是哪裡司馬衝都無法真正安心。

到了天都城的傳送點。司馬衝去了寶玉城。寶玉城盛產各類珍貴玉石,比如青玉、紅玉、藍玉、甚至珍貴的玉魄。但這說的是千餘年前。這一座城市曾經引了無數的紛爭,城市的歷史就是一幕幕戰爭和殺戮的畫卷,不過隨著玉礦被開採殆盡,戰爭終於落了帷幕,寶玉城也重新歸於平靜。如今除了像天都城這樣的防護重城,其他的一些城池甚至已經取締了通往寶玉城的傳送陣。這樣的地方,應該不會有什麼修士吧?

金眼雕有些沮喪。它嘆氣道:“司馬衝你怎麼不早說要走?大王我還沒有來得及和城中的朋友告別。”

司馬衝笑了笑道:“有機會的,等我凝結元嬰再回去就是。”

金眼雕搖頭道:“算了。算了。不過司馬衝,你有把握凝結元嬰麼?你可別忘了光結丹你都經歷了千辛萬苦,如今什麼都沒準備你就去衝擊元嬰?是不是太兒戲了。”

司馬衝看了看灰濛濛的天道:“我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倒是這城市有些古怪,怎地靈氣如此稀薄,好像還有些鬼氣森森,難道是以前死人太多?”司馬衝又看看周圍。這幾乎就像一座死城,到處都是空無一人的房屋,走了這麼久他還沒看到一個人。

金眼雕點點道:“鬼魂確實有哦,大王我的朋友說起過這地方,夜裡常鬧鬼,雖然都是些低階的鬼魂,但是久而久之,修士也就都離開了。因為不是人人都修煉剋制鬼物的功法。有道是‘人不見風,魚不見水,鬼不見土。’鬼魂一類一向精通土遁。這城市本來就沒有防護大陣,鬼魂之流來去無蹤,很是叫人厭煩。”

司馬衝忍不住摸了摸金眼雕的羽毛道:“哎呀,大王真是好孩子。以後一定要多看書。我以後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就問你了。”

金眼雕得意道:“不錯,不錯。大王我是頭腦派。小灰是苦力派。”

司馬衝找到了礦洞。這裡曾經出產玉礦,外圍佈置了許多大型大威力的陣法,這些陣法雖然已經失效,有一些已經破損掉了,不過在原來基礎上修復一下司馬衝還是可以做到的。只需要一兩個保護礦脈的超級大陣啟用起來,用來保證他凝結元嬰的安全是綽綽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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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陣法花了司馬衝數個月的時間,期間他不得不返回了幾趟天都城,用一些丹藥換取了靈石購置修復陣法的材料,這讓他有些鬱悶。他沒想到只是修復一個大陣也會這麼複雜,不過對於它的安全性司馬衝卻更加放心。

萬事俱備。看著被啟用的大陣,司馬衝有一種成就感。這個超級大陣光啟用就需要上百塊中階靈石,當年佈下這麼多重重陣法的修士還真是大手筆。看來當年出產的玉石絕對珍貴無比。司馬衝將控制陣法的器物交給了金眼雕,雖然他不認為金眼雕會使用。

眼看著重重光幕籠罩而下,司馬衝閉起雙目,開始平息心境準備衝擊元嬰。陣法之中,光幕之外。金眼雕已經看不見司馬衝的身影了。它輕輕出了一口氣,突然一張嘴,一卷古老的卷軸被它從口中噴了出來,然後金眼雕用爪子輕輕展開卷軸,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碧眼雕在一旁道:“大王。這卷軸上的東西你看了數個月,有這麼難麼?”

金眼雕眼也不抬地點點頭。

碧眼雕湊上前看了看又道:“既然這麼難,那你別看了。反正也不差這一卷。”

金眼雕開口道:“司馬衝這人粗枝大葉,他又不肯花時間去看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若不多看一些,到時候遇見了什麼稀奇古怪,他肯定會一頭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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