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啟德接過張堂文遞上來的酒,一仰頭喝了精光,齜牙咧嘴地說道:“兄弟我耽誤了張老闆銷貨的時間,實在是過意不去的很!於公來說,太古公司那位洋大人既然尋來了低價棉,我這邊是沒辦法再吃進了!不過呢!兄弟我在十三行盤磨日子久了,洋人那邊路也熟的很,自打得了毀約的訊息,我便為張老闆尋了一處後路,東洋日本那邊有個商行我熟得很,他們在也四下找貨源,但你知道的,英吉利這杆子洋大人是看不上小日本的,所以印度的低價棉,日本人一直拿不到貨源。若是張老闆沒別的大批銷路,兄弟我替你們談談?”

張堂文與張堂昌暗暗地對視了一眼,這廖啟德今天果然是圖窮匕見了,這才是他從一開始就盤算的小九九吧!

“那日本人出的什麼價?”

廖啟德懶洋洋地抬手比了數,張堂昌忍不住輕輕地啐了一口,“合著跟我們下訂價錢一樣?搭上運費怕不是還要賠不少!”

“唉...張老闆莫著急,運費可以再談!若是走我太古公司的水運洋運,該是比外面公司還要便宜一點!”

張堂文冷笑一下,“敢問廖經理,這收方,是日本的那家商行?”

“張老闆,您經商這麼多年了,怎會問出如此幼稚的問題呢?”廖啟德笑眯眯地敷衍道:“兄弟我這可是純粹瞎操心,二位張老闆和這位胡老闆可以再商議商議!”

張堂文又給廖啟德倒上一杯酒,“合著廖經理打一開始就沒真心收了堂昌的棉吧?您這邊一手斷了堂昌的財路,一手把臨期拖到現在,為的,難道就是逼堂昌低價出手?”

廖啟德尷尬地笑了笑,順手抿了抿唇上的兩撇小鬍子,“張老闆這話嚴重了,我廖啟德哪有這麼深沉的心思,只不過是不湊巧都趕一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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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昌憤憤地瞅了一眼胡東海,忍不住將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撂在桌上。

一旁的胡東海卻是另一般心思,他舉起一杯酒與廖啟德遙遙地碰了一下,“廖經理,你的難處我胡某人是能體諒得到的,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我懂!”

廖啟德見胡東海這有鬆動,也藉機舉起酒杯應了一下,“胡老闆說的是啊!”

“只是我們兄弟幾個在這上面都是下了血本的,辛苦籌劃了大半年,若是虧了,那...便不合適了吧!”

廖啟德微微一笑,“責任在我,責任在我,這麼大筆的貨,讓諸位虧到了,豈止是不合適,簡直是要人命啊!”廖啟德的小眼珠暗暗地看向張堂昌,“這麼著,是我連累了張老闆,罪責在我,眼下收花期已近,張老闆若是沒有別的稱心的銷路,小日本這邊的價也是虧,那就,我以個人名義接了你的收棉合同,然後我將這批棉混在印度來的低價棉裡,一起銷了!”

張堂昌一愣,“你供到江南廠的價都快趕上我的收價了,你...”

“張老闆!”廖啟德狡黠地一笑,“同樣的生意你來做或許不行,但若是換了我來做,興許還有利可圖呢?”

胡東海一聽這話音,連忙將手裡的酒一口幹了,向前湊了湊身,“廖經理神通大啊,只要讓我們不賠錢,我...”

“胡老闆!”張堂文在一旁冷冷地打斷了胡東海的話,靜靜地看向廖啟德,“廖經理這話,才是你最終的打算吧?”

廖啟德低頭搓了搓手,向後靠了靠身子,卻不在言語了。

張堂文看了張堂昌一眼,眼神甚是凌厲,“廖經理此番費了這麼大周折,這最後一個法子,其實才是你一開始就盤算好的方案吧?斷路子造勢,無外乎逼迫堂昌將手中的收棉合同拿出來吧?”張堂文向前靠了靠,雙肘支在桌面上,“廖經理,我雖是不懂遠洋貿易,但以我來猜,印度的棉花到了我大清,也是是萬萬沒理由比本土棉更便宜的道理吧?”

廖啟德冷哼了一聲,默默地將手中的紙菸點著,肆意地吞雲吐霧起來,“張老闆,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印度是英吉利的附庸國,從海關到棉田可以說都是洋大人在把控,印度人幹起活來可比帶辮子的更強,他們也不希圖什麼利潤,有口飽飯能活命就行了!”廖啟德冷冷地瞪了張堂文一眼,“張老闆,你覺得這樣產出的棉花,與你棉田裡收上來的比,哪個更廉價啊?”

張堂文默默地皺了皺眉頭,廖啟德猛吸了兩口煙,扔在地上用腳碾碎,話說到這份上,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顏面了。

“張老闆,你更有所不知吧?我太古公司的運輸線從大西洋橫跨半個地球來到廣州,江運、洋運,貨船、運載行,都是自家的!論起左右騰挪的倒賣本事,你們西商這點買賣真是不夠看的!”廖啟德翹著二郎腿,幽幽地看向張堂文,“你們在這破地方坐井觀天自以為貿易還是當年那般模樣麼?人拉馬馱走西口?茶馬古道?張老闆,您是去過漢口的,那江上的火輪船,道上的火輪車,您還有印象麼?用你們的法子,每噸貨上加運價,靠什麼跟我拼價格?我收了你們的合同掙多少是我的本事,是洋大人的能耐,你們若是執意自己玩,且看到時候會虧多少吧!”

話說到這兒,也就算是攤牌了。

張堂昌臉上的怒氣已經止不住展現出來了,胡東海也是緊縮眉頭沉默不語,但在張堂文看來這兩人心裡想的絕對不是一回事。

張堂昌這手玩的有點陡,但若不是半路殺出個廖啟德,興許還真能讓他賭贏了,但如今的局面,卻是廖啟德佔了先,畫了個圈將張堂昌逼到懸崖邊。若是硬著頭皮湊錢收棉,一來既定的銷路被廖啟德堵了,另尋出處也需時間,二來廖啟德手握印度低價棉,無論你怎麼銷,他都有本事去跟你打價格戰,時間盤磨下來,怎麼算,張堂文都覺得不是上上之選。

而且張堂文隱隱約約地感覺,這個廖啟德還存有後手,手中握著更便宜的印度棉,卻又要來吃掉張堂昌手上的收棉合同,難道真的僅僅就是獨佔銷路?

廖啟德見三人都不吭聲,也料想到這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拿得下的買賣,便默默地站起身,戴上禮帽,“今日便到這兒吧!三位回去再商議商議!”

廖啟德走到門口,似乎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回身轉回桌旁,從懷中取出個物件放在桌上,“哦!對了,還有兩個物件要送還兩位張老闆,洋大人說他不甚喜歡這料子,還是物歸原主吧!”

張堂文順著他的手看去,卻是兩個一模一樣的鼻菸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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