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經理沒事吧!”張堂昌一臉假惺惺地走上前,用腳碰了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醉蠍,“這東西喝了永隆統的老窖頭,怕是早就醉死了!你這都送嘴邊上,怎得又丟了?”

廖啟德驚魂未定地站在座位後,一臉怒氣地看著地上的醉蠍,失聲說道:“它...它方才活過來了!”

張堂昌冷笑著用腳將那醉蠍踢到一邊,拉著廖啟德坐入席,“若是一般酒,或許可能半路醒來,喝了永隆統的老窖頭,莫說是蠍子了,便是酒鬼也得睡個三天三夜!”

張堂文看著一臉陰晴不定的廖啟德,笑著打圓場道:“廖經理受驚了,這稀罕菜式平日也是不多見的,堂昌也是為了生意上的事才如此勞心費事,廖經理可要領情啊!”

“領...領...只是我...這路途顛簸,這會兒沒什麼胃口,你們先用,先用!”

張堂昌壞笑著瞧了瞧胡東海和張堂文,緩緩落了座,“既是如此,我等就不恭了!”

張堂昌如法炮製地取了蠍子浸入酒中,不待一會兒便甩了甩酒水送入口中,嚼了個稀碎,咯吱咯吱的聲音讓廖啟德又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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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文心知他這弟弟今晚就是篤定主意要拿廖啟德開涮,來作陪前提前用了不少張柳氏買來的糕點,一席下來,反倒是百無禁忌的張堂昌和本就出身山西的胡東海左右開弓嚼了個滿口焦香。

“廖經理!”張堂文見廖啟德遲遲不動筷,心知他空腹也不敢喝酒,太易醉,索性趁著張堂昌還未開始勸酒,先試探著問問話,“聽說您這邊要毀約,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廖啟德看著張堂昌將一隻肥大的木花蛹塞入口中,用力一嚼似乎還有白漿從嘴角爆出,不由後背一陣涼意,聽得張堂文來問,便乾笑著回道:“兄弟我也不想啊,張老闆給我報的價格是極公道的,前些年收棉收籽價格都比這次高了許多,也不知上頭是哪個洋大人有了通天本事,從印度進來一批低價棉,不但不許這單生意進行了,還授意說要銷入內地!”

張堂文不是第一次聽說印度這個國家,先前在漢口與商會的同僚攀談的時候,便聽說過這個已經完全淪為英國殖民地的國家了。

太古公司是英國的公司,印度是英國的殖民地。

而印度,是產棉的。

張堂文心頭一顫,相較於大清朝當前的形勢,印度流通百貨的主導權和收售權可以說是盡歸英國商人所有的。

印度的棉花成本,可能真的要低很多,便是遠洋流通到大清朝,只怕也是極具競爭力的。

張家從未涉足過遠洋運輸,運輸成本不得而知也很正常。

這一點,廖啟德透過與張堂昌的閒聊,瞭解得一清二楚。

張堂昌歪著腦袋聽完廖啟德的話,不由心中將廖啟德祖宗八代都罵過來個遍,“廖經理,這就不厚道了吧?你滿口答應的事,還蓋了章籤了字的,說不幹就不幹了?”

“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廖啟德兩手一攤,“我不過是洋大人的狗腿子,替洋人辦事還是他們說怎樣就怎樣!”

“按合同,毀約可是要全價包賠的!”

“賠,我也覺得要賠!”廖啟德綠豆小眼一轉,“只不過這牽扯到太古公司的責任,是要報到洋務局、口岸洋行調解的,太古公司東亞業務駐地在香港,理應去往廣東洋務局...”

“你這不是耍無賴麼?”張堂昌將手中的筷子一撂,破口嚷嚷道:“你們毀約在先,還要我們出面上報什麼洋務局?還要下兩廣!一來一回棉花都爛地裡了,誰來賠?”

“若是洋務局斷了責任在我,自然是太古公司來賠!這合同上我蓋了章的,跑不了!”廖啟德輕佻地看向張堂昌,微微一笑,“只不過依著兄弟我這麼多年在洋行的經驗,洋務局也不敢輕斷這類糾紛,拖上個把年月是很平常之事!”

這才是圖窮匕見了,張堂文眼見張堂昌的火就要被撩起來,暗暗地在桌下踢了踢張堂昌的腿。

“廖經理!那照這樣說的話,對我們而言,最好的選擇便是另尋買家了?”張堂文笑眯眯地看向廖啟德,“收棉之事迫在眉睫,廖經理這邊耽擱我們許多時間,但要說告到洋務局去,卻也不值當。生意不成仁義在,你說呢!”

廖啟德得意洋洋地翹起二郎腿,身子向後靠了靠,“這合同的事,說到哪都還是張老闆這邊佔理,該告還是得告的!該太古公司賠錢還是得賠,大不了讓那位橫插一槓的洋大人背鍋嘛!”廖啟德的小鬍子又翹了翹,“畢竟,我這耽擱了張老闆這麼久時間,眼看收棉在即,再尋買家,時間哪裡夠啊!”

“不夠又如何!”張堂昌到底按捺不住脾氣,恨恨地瞪了廖啟德一眼,“便是作價賣掉...”

“張老闆!”廖啟德打斷了張堂昌的話,從懷中取出一個方盒,抽出一支紙菸,“以您訂下的這批棉花數量,便是每盎司虧一個銅板,也會累得你傾家蕩產吧?”

一旁許久沒說話的胡東海冷不丁一個激靈,端起一杯茶緩緩地放到嘴邊,“廖經理這話,您對我們這次屯棉的訊息瞭解的夠清楚啊!”

廖啟德冷笑著瞅了瞅張堂昌和胡東海,“張老闆這麼大手筆,不吹噓兩句怎麼可能呢?兄弟我只是按張老闆所言打了個折扣,也不多,七成而已!細算下來,不得了啊!”

張堂文默默地看了張堂昌一眼,張堂昌這脾性,他這個做哥哥的最瞭解。本性並不壞,但生就輕佻口不擇言,自以為是又固執己見,特別是從淮軍回來後,更是多了個吹噓自誇的毛病。

這生意上人都是字字璣珠,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張堂昌恐怕就是哪個不留神,讓廖啟德惦記上了。

“廖經理說的沒錯!這數目的貨,一個銅板都賠不起!”張堂文笑盈盈地給廖啟德倒上酒,“如今時間不足數了,廖經理那邊可有好的門路,給兄弟行個方便?”

廖啟德斜著眼瞅了瞅一言不發的胡東海和張堂昌,心中也是犯了嘀咕,因為打內心裡來說,他寧可與張堂昌這種胸無城府的人談生意。

張堂文,廖啟德有點吃不透。

但既然話說到這兒了,順水推舟還能挑時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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