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敬拿著布包, 低頭就衝進了外面細細密密的雨幕中。雖然他手中撐了傘,但因著有風的緣故, 所以還是有雨絲斜斜的撲在他身上和臉上。

不過薛元敬心中是亂的, 面上是燙的, 渾然沒有感覺到這些迎面而來的雨絲是如何的清涼。

他的小姑娘長大了,這樣讓他猝不及防的就忽然長大了。他只覺現在他整個人都還是漂浮著的,如同被風捲起的葉子一般,飄蕩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 很沒有真實感。

但他唇角是帶著笑意的,目光也很亮, 只歡喜的想要大聲叫出來, 哪裡還有平日一貫冷清淡然的模樣?

這樣一路到了書院, 他面上猶且還帶著笑意,教他的那些同窗看見,個個都驚詫不已。背後都在討論今兒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樣的好事,竟然能讓一向不苟言笑的薛元敬高興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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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吃中飯的時候,薛元敬才覺心中那股子激盪的感覺慢慢的消散了,人也慢慢的平靜下來。

太初書院裡的學子都在書院裡面吃午飯。如其他的學子自然每個月都要交伙食費,但薛元敬是不用的。當初安華清就承諾過他, 但凡他到太初書院來就讀,一應束脩,伙食費,以及紙墨筆硯這些費用都是給他全免的。不過太初學院的伙食還算不錯, 如今兒中午,就是鹽水蝦,茼蒿炒豆腐乾,素炒麵筋,以及一大碗的飯。

飯後照例是午休時間。以往眾學子多有相約著到外面去散步消食的,但今兒因著是下雨天,不好外出,所以眾人多是在屋子裡面待著。

就有睡覺的,看書的,說話的,還有拿了棋盤出來聚在一起下棋的,旁邊圍了好幾個人在看。

薛元敬剛站在長廊下面看了一會兒雨中的桂花樹,這會兒眼見雨下的大了,風也大了起來,他便轉身往屋子裡面走,想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看會兒書。

只是經過賈志澤坐的位置時,眼角餘光瞥見他正端坐在那裡看書。不過他面上是很不正常的紅,眼中也是異常的亮,薛元敬不由的就停下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

賈志澤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雖然因著上次他說要求娶薛嘉月的事,薛元敬心中很惱火他,其後一直冷著臉都不怎麼搭理他,但這廝是個不記打也不記仇的性子,沒兩日就將那件事給忘了,依然如同以前一樣同薛元敬稱兄道弟。而薛元敬心中其實對他這個人的印象也還不錯,所以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便慢慢的又如同以前那般,並沒有什麼隔閡了。

這會兒薛元敬只以為賈志澤是著涼了,受了風寒,所以才會面上潮、紅,他就停下腳步,問道:“你怎麼了?”

哪知道賈志澤立時就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般,刷的一下就合上了手裡的書,又一下子就從椅中跳了起來,神色慌張的到處亂看。

薛元敬一見他這個樣子,心中就越發的狐疑起來。

而賈志澤這時在周邊看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薛元敬身上,問他:“剛剛是你在跟我說話?”

薛元敬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目光落在他手中拿的書上。

若從面上看,這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本書而已,但如何賈志澤剛剛會驚慌成那個樣子?看來定然是這本書有問題。

見薛元敬目光落在自己手裡的書上,賈志澤其實是渾然不怕的。其實只要不是夫子,或是孔修平,其他的人他都不怕—夫子喜歡孔修平的穩重,且他在一眾學子之中又年紀最大,所以夫子不在的時候就交由孔修平來管理其他的學子。孔修平面上看著再正經不過,若發現任何人做了違規的事他必然是會告訴給夫子知道的—而且對於薛元敬,因著他平時看起來實在是太冷清淡然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一般,所以這會兒賈志澤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個壞心思來。

若讓薛元敬看到這樣的書,不知道他面上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就不信他會一點兒都沒有觸動。

想到這裡,賈志澤不由的就壞笑起來。但怕薛元敬發現,他忙斂了笑意,轉而來拉薛元敬的胳膊,嘻嘻的笑道:“元敬,你過來,我給你看樣好東西。”

薛元敬不喜和人碰觸,即便是隔著衣衫也不行,所以一見賈志澤要來拉他,他立時就往旁邊閃避,賈志澤的手就拉了個空。

不過賈志澤也沒有在意,只笑著叫薛元敬跟他出去。

薛元敬原也不想跟出去,但禁不住賈志澤幾次三番的回頭叫他,又見賈志澤面上笑的如同偷腥的貓兒一樣,他心中也止不住的就好奇起來。遲疑了下,最後他到底還是抬腳跟了上去。

兩個人一路走到了長廊盡頭,眼見四周除了他們兩個人之外連個人影都沒有,賈志澤這才停下來,在一隻石凳上坐了,又叫薛元敬也坐。隨後他才神神秘秘的將手裡的書翻開,推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去,面上擠眉弄眼的對他笑:“你看這個。”

薛元敬便低了頭去看。而一待看清紙上畫的東西,他只震驚的雙目睜大,整個人都怔住了。

賈志澤一見他面上震驚的樣子,就只覺得心中暗戳戳的舒爽不已。

冊子就攤在面前的石桌上,薛元敬並沒有伸手去拿,而且很顯然,他也絕不會伸手去拿。但賈志澤有心想要看這位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看到這樣的東西時到底會震驚成個什麼樣子,所以他就主動的一頁頁翻了過去。一面翻,他還一面笑的促狹:“這樣東西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託人好不容易從京城弄來的,平陽府裡可沒有這樣的好東西。。”

又故意的問他:“如何,是不是比市面上賣的那些東西畫的精緻?”

見薛元敬垂眸不語,雙唇抿緊的樣子,他又忍不住的笑:“不要告訴我你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樣東西哈哈哈哈哈。那往後等你成親了,是不是新婚之夜你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哈哈哈哈哈。”

一面笑,他一面止不住的就想捶桌,心中很有一種教壞天之驕子的成就感。

而薛元敬這會兒只覺得全身的血液轟的一下都跑到了他腦中去一般,震的他整個人都要頭暈目眩起來。而隨後這股子血液又轟的一下從他的腦中悉數跑走,流經到了他的四肢百骸裡面去,他只覺手腳都發軟了,連想動一下都難。

不然他怎麼會沒有阻止賈志澤一頁頁翻過去的動作?紙上畫的那些畫面,就這樣一幀幀的經由雙眼,全都深深的烙入他的腦中,再清晰明朗不過。

以前他雖然也朦朧知人事,但是從來沒有這樣直觀的展現在他面前過。而且如賈志澤所說的一樣,這本畫冊確實是極精緻。外面雖然是一般書冊的普通模樣,但裡面卻是上好的宣紙。而雪白的紙上畫的那些又是那樣的清晰,甚至連人身上的每一絲頭髮都清晰可見......

薛元敬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著,他只覺手指尖開始顫了起來,面上也悄然的開始爬滿紅暈。其後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他終於雙手撐著桌面站了起來,雙目怒視賈志澤:“這樣汙穢的東西你怎可隨意帶進書院來?若教夫子和掌院看到,他們定會罰你。”

賈志澤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笑:“這東西怎麼汙穢了?實話告訴你,你知道這畫冊是誰畫的?是司空燁煜畫的。司空燁煜你該知道吧?本朝的大畫家,誰不曉得?便是夫子和掌院,他們哪一個沒有成親?你以為他們沒有做這些事?不然他們的子女是如何來的?”

見薛元敬沉默不語,他就又笑道:“你可真是個傻子,竟然視這樣的事為洪水猛獸?實話告訴你,這些事是再正經不過的事,夫妻之間誰沒有做過?若沒有才怪了。這也是人間極樂之事,但凡你嘗過一次,往後再也戒不掉的。”

說完,他合上書冊,大笑著往回走,徒留了薛元敬一個人站在原地,心潮還在急劇的澎湃著,久久的靜不下心來。

以往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剛剛忽然得見,又聽了賈志澤說的那一番話,他只覺得心中好像有一扇以前緊緊關閉的門忽然被推開來......

直至下午快要上課的時候他才回去。也不去管賈志澤看他的目光是如何的笑的促狹,他只依然沉浸在剛剛的那份震撼中。

一下午的課他也沒有好好的聽。雖然面上看著還是一貫的平靜淡然,但內心裡卻一直在激盪著,書上的字也一個都沒有看進去。

等到了下課的時候,他就收拾了布包,拿了傘往外走。

外面的雨已經較中午小了許多,只是一些濛濛雨絲。薛元敬並沒有打傘,慢慢的在雨中走著。不過等到了家,卻見薛嘉月並不在家。想必她肯定是沒有聽他早上說的話,又去鋪子裡面了。

看了看外面越來越陰沉的天色,只怕過會兒就會下一場大雨。於是薛元敬就拿了傘,鎖上門,出門往鋪子走去,想要去接薛嘉月回家。

走在路上的時候雨已經漸漸的下大了,噼裡啪啦的落在傘面上。路上雖然偶爾有行人經過,但也都是行色匆匆。

薛元敬擔心薛嘉月這會兒就會出來,所以就加快腳步往前走。然而等他看到街對面的漱玉軒鋪子,又看到有個嬌小的身影正站在門口時,他不由的就停下了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  將來的某一天,敬哥手裡拿著一本畫冊,叫月妹:你過來,同我一起看樣好東西。

月妹:......還我那個青澀純情的敬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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