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彥叔叔

“我、不接受潛規則。”

陽黎聲音很輕, 軟糯中摻雜著些許幾不可聞的輕微顫抖，透露出十七歲的稚嫩年紀裡，無法徹底掩飾的膽怯和忐忑。

可他每個字都說得很認真，以此堅守不容侵犯的底線。

客廳內的空氣，在他說完那句話後變得粘稠起來。死寂與窒息壓得陽黎不敢抬頭，生怕對上麥彥辰冰涼涼薄的視線。

他能感覺到, 對方在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自己。

耳畔縈繞著彥總清淺的呼吸聲, 綿長規律, 昭示著新老闆沒有自己預想中那麼生氣。

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個叛逆的員工。

陽黎在沉默中深切自省，決定今晚熬夜給彥總寫3000字檢討書。

真情實感，不算標點符號那種。

“陽黎。”麥彥辰來到他跟前, “抬頭。”

簡單兩個字的命令, 無法從語氣中判斷情緒。

陽黎捏了下衣角，深深呼出淤積在胸腔內的悶氣, 認命地仰起臉直直看過去。

麥彥辰表情很平靜, 沒有絲毫生氣的徵兆。

“首先申明，我對潛規則那種齷齪的事沒興趣。其次, 溫鳩也不需要你利用身體拉資源。”麥彥辰視線落在陽黎耳廓，那裡有顆小紅痣, 顏色比以往更紅。

小孩那麼害羞, 還非要挑起這種情|色話題。

麥彥辰原本還有些鬱悶，注意到陽黎窘迫的狀態，那點兒負面情緒瞬間消失。

“我可以跟你保證, 不會逼你做任何違背意願的事。”麥彥辰注意到他緊繃的腰背放鬆下來，便順勢挨著陽黎坐下，修長筆直的雙腿習慣性|交疊，“現在放心了？”

“嗯。”陽黎視線跟隨他落下，彎起唇角露出歉疚又溫軟的笑意，“質疑彥總的偉大正義，我會好好檢討的！”

神他媽偉大正義！

你政治學傻了嗎？

麥彥辰差點繃不住霸總人設，別過臉輕輕咳嗽兩聲調整情緒，硬撐著沒有笑出聲。

面前還有迫切需要解決的事，他必須維持嚴肅高冷，否則很容易被陽黎小同學發動沙雕技能，輕易忽悠過去。

錯過機會，有些事就很難講清楚了。

“陽黎，”麥彥辰深深望進陽黎眸中，完全不給他迴避話題的機會，“你不習慣有人純粹的對你好。”

從巧克力那次開始，麥彥辰就發現了。

這孩子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把人情往來記得很清楚，並且努力透過自己的方式報答對方。

習慣很好，可長此以往，對施恩者和他本人來講，都是不小的負擔。

尤其他選擇當明星，以後會擁有千百萬喜歡他的人。根據麥彥辰這幾個月的瞭解和親身體會，粉絲真情實感的追星時，會不計付出的對偶像好，而且不要求回報，就像自己現在這樣。

“嗯，我始終覺得，世界上沒有誰必須對我好，包括父母在內。”陽黎不習慣太正經的氣氛，才嚴肅兩句又切換到單口相聲模式，“所以遇到願意對我好的人，我都覺得他們特別帥，能開法拉利那種帥！”

“那我呢？”麥彥辰問了句。

“彥總這麼厲害，肯定是開波音747的！”陽黎真摯誠懇的誇獎道。

“嗯。”麥彥辰接下小偶像的誇獎，暗地裡發愁的思考，自己現在去考飛機駕駛員執照，來得及嗎？

空氣中的壓抑粘稠消失，陽黎身心舒暢，跟麥彥辰對話也變得輕鬆起來。

“雖然沒有必要，別人仍舊願意對我好。所以啊，我也想對他們好一些！”

陽黎日常喜歡看哲理小故事，香噴噴的雞湯張口就燉。

“付出真心或許換不到別人真心，可是不把肺腑捧出來，別人更不願意和你做朋友啊！”

小偶像眼中閃著聖潔，如同天使下凡間渡劫的光芒。

麥彥辰往旁邊挪了挪，生怕壓到他隱形的天使羽翼。

“這是個偽命題，那些不付出的人，未必沒有單方面交心的朋友。”反正世界上有像你這種小傻子。最擅長爾虞我詐的麥彥辰，並不贊同他的說法。

陽黎聽出他言外之意，扁扁嘴無奈的說，“或許吧。其實從哲學角度上來講，只要你願意做槓精，關於人生的所有命題都是假的。”

確實，類似‘好人有好報’，‘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之類的話，只要願意槓，也都是偽命題。

小傻子想法還挺通透，不過——

麥彥辰指著自己，“我是槓精？”

“不，你是神！”陽黎求生欲很強，雙手合十崇拜的看著他，彷彿朝拜玉皇大帝。

“實話？”麥彥辰挑了下眉。

“嗯。其實啊，我以前是個很迷信的人。”陽黎從口袋裡摸出小本子，翻開決賽前寫下的文字給他看。

‘希望四月順順利利。’

小火柴人蹲在紙頁右下角，看起來無精打采，簡單幾個線條都透露著喪。

“每個月開始之前，我都虔誠的祈禱，可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本來我都不相信神明了…”陽黎甚至在進別墅之前，跟溫鳩說自己是無神論者。

“可現在呢…”陽黎合起小本本，輕快卻鄭重的說，“你成了我的神明。”

我是個迷信的人。

你是我的神明。

麥彥辰把他的話連起來聽。

眼前似乎浮現出絢爛的煙花，整個意識被某個危險想法佔據。

臥槽陽黎太可愛了！他果然是小天使吧

以後遇見想要共度餘生的人，他一定要用這兩句話告白。

如果小偶像再這麼多撩幾次，彥總心中‘想要共度餘生的人’，或許會變成…

“喵嗚…”軟綿綿的貓叫，驚擾客廳裡正在談話的兩個人。

索馬利亞貓甩著蓬鬆的長尾巴，深茶色瞳眸警惕又好奇的打量陽黎，邁動優雅的貓步，悄無聲息朝他走過來。

陽黎天生喜歡小動物和小植物，可因為他擁有把所有活物養死的技能，從小到大家裡也沒有養過貓貓狗狗。

“哇哦，好可愛的貓！”陽黎終於看清剛才溜走的小貓咪，橘紅色斑紋非常漂亮，耳朵尖尖的，像是縮小版的大獅子。

陽黎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拋棄麥彥辰靠近小貓，朝它伸出手。

索馬利亞貓湊過去嗅了嗅陽黎的氣息，拖長調子‘喵嗚’叫了聲，歪過小腦袋在他手背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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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這麼粘人，你真的不是一隻狗嗎。”陽黎試探著摸摸小貓的後背，撓撓它下巴。

貓咪舒服的眯起眼，抬起爪爪用粉色肉墊，按住陽黎那張過分好看的臉。

確定少年沒有攻擊性，小貓輕巧的跳上他的膝蓋，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求抱抱，還親暱的蹭了他兩下。

陽黎心裡頓時洋溢寵溺和滿足，輕柔的跟貓咪順毛，轉過去問麥彥辰，“它叫什麼名字啊？”

“它沒有名字。”麥彥辰硬邦邦的回答。

那小畜生動作也太快了，自己辛辛苦苦帶回來的人，它又抱又蹭的，連膝枕都享用上了。

陽黎是他家愛豆，又不是新僱來的鏟屎官！麥彥辰深感鬱悶，可少年和小貓的畫面過於和諧，他也沒辦法橫插一腳。

“連名字都沒有啊…”陽黎憐惜的揉了下小貓。

“咪嗷！”小貓尖利的叫了聲，聽起來像在控訴鏟屎官。

我又沒有虐待它，只是懶得取名而已，你那是什麼眼神和語氣啊？彥總在陽黎的襯托下，變成欺負貓咪的壞人。

“該休息了。”秉承眼不見為淨的原則，麥彥辰冷著臉起身，指了下某個方向，“那是次臥。現在很晚，明天再帶你參觀別墅。”

“好，謝謝彥總。”陽黎抱著貓站起來，目送麥彥辰走進相反房間。

聽到他道謝，麥彥辰背對陽黎停住腳步，“是時候換個稱呼了吧？別墅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打算一直這麼叫我？”

“欸？”

彥總聽起來是挺生疏，周圍人都這麼稱呼麥彥辰，陽黎也就跟著叫了，私下見了幾次也沒有糾正，本來以為大佬會喜歡呢。

現在他要求改口…改什麼稱呼呢？

像溫鳩那樣，叫他彥彥嗎？聽起來沒大沒小的，太唐突了。

可陽黎實在想不出麥彥辰還有什麼稱呼，他試探著說，“我認為，麥先生這個叫法聽起來更生疏。”

麥彥辰涼涼掃了他一眼，麥先生聽起來，比彥總更讓他不舒服。

“要不然，叫哥哥吧？”思來想去，陽黎還是穩妥的選擇了慣用的叫法。

根據官方資料顯示，彥總尚處在需要穿一年紅內褲的24歲，比他叫過哥哥的許多參賽選手還年輕，叫聲‘哥哥’應該不虧。

總不能讓自己對著那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開口叫叔叔吧。

彥叔叔，聽起來怪彆扭。

“你哥哥那麼多，能分清嗎？”麥彥辰沒有直接答應，淡淡問了句。

“喵嗚！”懷裡的貓咪伸爪爪，輕輕撓了下他。

陽黎覺察到他的意思，從善如流改口道，“彥哥哥？”

“嗯。”麥彥辰應了聲，帶著淡淡的愉悅，推開面前的實木門踏進去。

陽黎站在外面看了眼，敏銳的覺察到，他進去的房間並不是臥室，透過門縫看到兩排書架。

難道是書房嗎？

彥總大半夜還要工作，真是辛苦啊。

“彥哥哥要工作，我們別去吵他，回房間好嗎？”陽黎捏捏索馬利亞貓軟軟的肉墊，向它徵求意見。

“喵。”貓咪乖巧的在他身上蹭了蹭，給陽黎穿了件毛絨大衣。

要是麥彥辰看到自己養不熟的貓，跟陽黎這麼親近，八成要氣得跟那只貓斷絕關系。

而此時此刻，麥彥辰壓根顧不上管貓的事。他開啟別墅的窗戶，讓林間的風吹進來。

他拿起勾線筆，在空白畫布上勾出陽黎蹲在地上的輪廓，又在他懷裡畫了只胖胖的肥貓，看起來能壓塌炕那種，還處於惡意在貓臉上多添了幾道褶子，整隻貓顏值頓時降低了八分。

陽黎真是小天使，這麼醜的貓都願意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