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姑蘇偶遇香菱母,勸賈璉閤家過上元

賴家眾人在杭州呆了幾日,將杭州比較有名氣的名勝古蹟都逛了大半方才準備動身反轉揚州,賴瑾看著正在打點形狀的父母雙親,開口笑道:“我常聽人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番逛了杭州,回去的時候再順路去姑蘇瞧瞧,可好?”

賴尚榮夫婦兩個相視一笑,開口說道:“寒冬臘月的,姑蘇也沒什麼可瞧的。”

賴瑾嘻嘻笑道:“難得有這麼一個機會,還望父親母親成全。”

一旁賴瑜也興高采烈的攛掇道:“就是就是,免得回京之後太祖母和大爺爺問我們都去哪兒玩了,我們連姑蘇都沒去,說出去太掃興了。”

至於沈軒則抱著膀子站在一旁,目光定定的看著賴瑾。他孑然一身本無所謂,只要賴瑾去哪兒,他就跟著去哪兒。

賴尚榮夫婦兩個無奈的搖了搖頭,只得退讓道:“既如此,待會子讓船家轉去姑蘇就是了。”

賴瑾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露出一副志得意滿的笑容。

一時間眾人轉道去姑蘇。到了地界之時,棄舟登岸,先去車馬行賃了一兩翠幄青油大車來代步。還花了五百錢僱了一個熟悉姑蘇道路風情的馬伕駕車。沈軒因常年在西北打仗,並不習慣坐馬車這種會讓視線狹窄且又行動不便的東西,且男女有別,遂吩咐車行牽了一匹大馬過來跟在車後行走。

賴瑜小包子率先說道:“我讀書的時候讀到一句‘姑蘇城外寒山寺,一片鐘聲到客船’,不如爹爹先帶我們去寒山寺瞧瞧吧?”

孫氏摸了摸賴瑜的腦袋,開口讚道:“瑜兒已經讀這麼難的詩了,真是聰明。”

賴瑜小包子洋洋得意的翹起尾巴,還不忘巴結哥哥道:“都是哥哥教我背詩,哥哥也聰明。”

眾人忍俊不禁的勾了勾嘴角。

賴尚榮搖頭淺笑,遂吩咐車馬道:“直接去寒山寺。”

車外馬伕利落的應了一聲,牽動韁繩往寒山寺的方向走。

賴瑾心中一動,開口說道:“我聽說這姑蘇一帶有一片葫蘆廟很是繁華,爹爹可否領我前去瞧瞧?”

賴尚榮莞爾一笑,搖頭說道:“你久居京城不知外事,這姑蘇城內的葫蘆廟早在十來年前就被一片大火燒成廢墟,如今除了一片殘桓斷瓦,再無別景可瞧了。”

賴瑾故作驚奇的說道:“竟然沒了,真是可惜。我聽聞那葫蘆廟建在城中繁華之地,其旁定然也有不少尋常百姓人家。如此一來,恐怕也受了牽連吧?”

外頭趕馬車的馬伕聞言,介面說道:“可不是嘛!我們姑蘇的人家多用竹籬木壁,原是最易助火的。當年葫蘆廟那一場大火燒起來,連二連三,牽五掛四的將一整條街都燒得如戲文中的火焰山一般。當真是毀了不少的人家。”

說著,又道:“旁的不多說,我們姑蘇一帶的望族甄家便是在那時候落魄的。可憐甄老爺那樣一個性情恬淡,與人為善的人,一輩子沒個兒子,唯有個女兒在三歲的時候還讓柺子拐走了。之後又碰上葫蘆廟大火那一場禍事,原本還算殷實富足的人家就這麼敗了。最後連人變得瘋瘋傻傻的,被兩個和尚拐跑了。只留下那甄家娘子帶著兩三個丫鬟辛苦度日。你瞧瞧天底下那麼多為非作歹的人家都活的好好的,甄老爺那樣一個好人居然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叫人唏噓啊!”

賴瑾聽見那馬伕說到關鍵點上,不免心中暗喜,引著那馬伕繼續問道:“敢問老伯,這姑蘇甄家和江南甄家可有什麼瓜葛?”

那馬伕看來也是個健談的,聽見賴瑾這麼問,開口便道:“這姑蘇甄家和江南甄家想必沒什麼瓜葛。要不然當年也不會生生受了那麼大的委屈也不敢言語。怎麼,小少爺認得江南甄家的人?”

賴瑾搖頭,微微笑道:“我也不認得,只是聽說過。”

那馬伕又唉聲嘆氣的唏噓了一回,抖抖韁繩將馬車轉了個彎,路過一片黑魆魆的斷瓦殘桓,指著那一片廢墟說道:“這就是早先的葫蘆廟,原本還是個頂熱鬧的地方,如今也完了。”

賴瑾點點頭,故作不經意的問道:“你才剛說那甄家受了很大的委屈,究竟是什麼委屈?”

那馬車伕剛要開口應對。迎頭過來一個滿頭華髮,身穿粗布羅裙的婦人,臂上挎著一個竹編的籃子,由一個二十來歲丫鬟打扮的姑娘攙著,往這邊走來。

那馬車伕將馬車的速度微微降下來,衝著正過來的老婦人問道:“這不是甄家娘子嗎,大正月裡你上哪兒去啊?”

那老婦人抬頭,慢慢回道:“我去鋪子上買線,家裡頭的線頭不夠用了。”

那馬車伕有些驚愕的問道:“這大正月裡不興動針黹的,你何不等到過了正月再買線去?”

那婦人聞言苦笑,搖頭不語。

那馬車伕愣了愣神,忽然開口罵道:“當年老封頭賣你們家丫頭的時候,金陵那位賈大人不是給了一百兩金,還不夠你們一主一僕使費的嗎?”

那老婦人依舊沉默。

那馬車伕義憤填膺的罵了好一會子,最後憤憤不平的說道:“那賈雨村也不是個好東西。當年他沒盤纏上路,還是甄老爺給他封了銀子上京趕考。結果他發達了卻不顧甄老爺的情意,明明知道甄家小姐的身份,還任由薛家買了當丫頭上京。良心都讓狗吃了。”

坐在馬車裡的賴瑾突然揚起車簾子問道:“你說什麼,什麼被薛家買了的丫頭?”

那馬車伕一愣,回過神來將薛馮兩家爭搶丫頭以及那丫頭來由的事情講古似的一一道給賴瑾聽。

賴瑾聽罷,故作不知的打量著地上的老婦人,一臉狐疑的問道:“這麼說,薛家的香菱是你們家的姑娘?”

那老婦人聽聞賴瑾如此說話,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上前扒著賴瑾的馬車道:“這位小爺才剛說的是什麼,你知道我們家英蓮的訊息?”

賴瑾還沒說話,馬車內的賴尚榮徑自開口吩咐道:“將馬車駕到隨便那一處酒樓,包個雅間兒,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言罷,飽含深意的看了賴瑾一眼。

賴瑾有些心虛的眨了眨眼睛,心中開始盤算著等會子怎麼應對賴尚榮。

這廂馬車伕將馬車趕到了一處酒樓停下,眾人魚貫下了馬車,跟在後頭的甄家娘子和他家僕人也尾隨而來。賴尚榮定了個裝飾清雅的雅間兒,又點了一桌子好菜好酒,方才向賴瑾問道:“你又弄出什麼么蛾子來?”

賴瑾嘿嘿一笑,開口說道:“我也是聽那馬車伕和那位婦人說話間才想到的。”

那婦人已經迫不及待的走到賴家眾人跟前,跪地磕頭道:“請大老爺和幾位小少爺發發慈悲,告訴我罷。”

賴尚榮瞪了賴瑾一眼,露出一副“等會子再和你算賬”的兇狠神色,轉瞬間又和顏悅色的向地上的婦人笑道:“老夫人快快請起,有什麼事情自可慢慢道來。”

那婦人擦了擦眼淚,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遂將自己的身世,自家丫頭如何在幼時被拐賣,又如何引得薛馮兩家紛爭,最後又如何被信任的應天府尹賈雨村佯裝不知判給薛家的事情娓娓道來。

“姑蘇離京城有幾千裡之遙,我一介婦孺,身邊只有一個尋常服侍的丫鬟,手上也沒有盤纏,也沒人護送。明明知道女兒就在京城也不敢去尋,再者那薛家原就是飛揚跋扈,打死人都不怕的。我就更不敢……”甄家娘子說著,哽咽的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頭孫氏更是聽的淚眼朦朧。女人家本就多愁善感,何況在一個母親跟前哭訴自己走丟的孩子,孫氏一時間便想到了自己無法養育的賴瑜,饒是知道他在京城並不會受委屈,慈母擔憂之心也讓孫氏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何況這甄家娘子的情況更有不如。

一時間又感嘆那香菱的命運可嘆,好好一個鄉紳小姐,居然被人拐了去做丫頭。一輩子都得任人作踐任人使喚,連條命都不是自己個兒的。真是可憐見的。

賴尚榮看著兩個女人幾乎要抱頭痛哭的悲慘模樣,有些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賴瑾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賴瑾嘆息一聲,開口說道:“我想著此番回京帶著甄家大娘,讓她在京城和香菱團聚。”

賴尚榮又問:“然後呢?”

“倘或可以,便勸說薛家人放了香菱。怎麼說人家也是良家姑娘,只是命運不濟才遭此禍患。我想著薛姨媽和薛姑娘也都是通情達理的,應該不會硬留香菱的。”

如此一來,也算替薛大呆子做件好事兒。自魂魄穿越到紅樓以來,賴瑾雖然是現代人,卻更信因果報應之事。在不耽誤自身前途的情況下,能做點好事就做點好事,免得將來迫不得已反擊害人,心裡也能有些安慰。(這都是什麼想法?)

賴尚榮聽聞賴瑾的話,默然盤算片刻,有些無奈的說道:“隨你折騰去罷。”

那廂甄家娘子聽了賴瑾的話,欣喜若狂,連忙跪下磕頭道:“多謝小少爺成全。小少爺大慈大悲,老身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小少爺。”

賴瑾連忙叫人起身,笑眯眯說道:“日行一善,不足掛齒。”

賴尚榮白了賴瑾一眼,還日行一善呢。他怎麼琢磨都覺得這件事情透著一股子蹊蹺。

當下派人將感恩戴德的甄家娘子送回,並祝福她打點行裝準備妥當,等賴家人離開姑蘇的時候自會派人去接她。

那甄家娘子千恩萬謝的走了,賴尚榮這才冷下臉來,向賴瑾問道:“你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賴瑾點頭應道:“上次來揚州看爹爹的時候隱約聽人說起過,我心裡就留了兩分心。想著倘或此事成真,也算是一件善事。”

孫氏淌眼抹淚的點頭附和道:“若是真能讓他們母女團聚,瑾兒便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這些柺子實在太過可恨,偷人家的孩子讓人家骨肉分離,天各一方。都是不得好死的下流東西。早晚讓老天爺打雷劈死。”

賴瑜也點頭應道:“哥哥最棒了。”

沈軒恐怕是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臉色又是一黯。賴瑾見狀,抬起手拍了拍沈軒的肩膀。沈軒醒過神來,衝著賴瑾微微一笑,表示無妨。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兩人相處的越發默契。

賴尚榮開口說道:“這件事你倒是好心,暫且放你一次。倘或以後再有這種擅自算計的行動——哼哼。”

賴瑾只覺得頭皮一緊,立刻諂笑著應道:“父親放心,瑾兒再也不敢了。”

賴瑜看著自家老哥毫無壓力就諂媚認錯的狗腿舉動,瞠目結舌的睜大了眼睛。這就是京中傳言有“美風儀,玉風骨”之稱的賴家美玉,眾人的眼睛都被狗吃了吧?

賴尚榮卻是越發滿意的哼了兩聲,便將此事揭了過去。眾人又在蘇州逗留五天,將蘇州大半景緻看過,這才帶著已經準備妥當的甄家娘子先行返回揚州。

彼時已到了正月初十。揚州城內各個店鋪都已經開門做生意,街上也都是人流湧動,商販吆喝,比他們走時要熱鬧許多。

眾人回了賴尚榮在揚州的宅院,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聽老管家賴豐前來通報道:“榮國府的璉二爺來給老爺拜年。”

頓了頓,又補充道:“璉二爺自初八那日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

賴家眾人面面相覷,賴尚榮開口說道:“快請。”

於是吩咐孫氏帶著賴瑜自去後院休息,自己則帶著賴瑾和沈軒前去待客。

賈璉在正堂端坐,這邊丫頭剛上了熱茶,堂外便響起一陣腳步聲。賈璉立刻起身上前,拱手笑道:“下官給賴大人拜年。”

賴尚榮哈哈笑道:“璉二爺何必客氣,你我又不是外人,自然無需見外。”

賈璉立刻轉口笑道:“侄兒給伯父請安。”

又看向一旁的賴瑾笑道:“年餘不見,瑾弟弟風采更勝。”

眼睛掃過賴瑾身邊影子似的沈軒,賈璉意有所指的笑道:“沈將軍依舊和瑾兒孟不離焦,如此至友叫人豔羨。”

沈軒微微一笑,算是給面子的打了個招呼。

賈璉也不以為意。沈軒這個人性子孤僻,桀驁不馴,且戰功累累,非比尋常功勳世家的紈絝少爺。他在京都的時候除了整日跟在賴瑾身邊之外,也唯有跟馮家幾個少爺相熟一些。其餘人等在這位正二品驃騎將軍跟前,也吃了不少冷麵。如今沈軒衝他勾勾嘴角,賈璉覺得這就不錯了。

賴尚榮打量著賈璉隻身前來,不動聲色的笑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璉二奶奶沒跟著過來?”

賈璉臉上現過一抹尷尬,旋即說道:“她身子不太舒坦,在家臥床休息。”

賴尚榮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岔開話題道:“今年貴妃娘娘省親,原以為你們夫妻二人會回京過年。”

賈璉苦笑一聲,王熙鳳可不就是為了這事兒同他好一頓大鬧。可她也不想想,別說自己是外官不得擅自入京,那貴妃娘娘終究是二房的人,她一個大房的媳婦湊到跟前能有什麼便宜可佔?還不如就此好好巴結住了已經飛昇四品大員的賴尚榮,興許還能喝些肉湯。

榮國府中大房和二房的紛爭由來許久,隨著賈元春宮中封妃,賈母又有意平衡手中權力,暗中挑唆,此等內鬥只會越加激烈。賴家眾人既然已經脫了府中內務,賴尚榮也不想多問。適才不過是轉了一句話,見賈璉面露悻悻,遂也不再多提。倒是賴瑾說了兩嘴當日建省親園子的事兒,笑問賈璉在家裡沒住兩日便南下赴任,白白可惜了一場露臉的機遇。

賈璉哼了兩聲,不以為然的說道:“你也不必這時候打趣我。只當我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且不說他們叫我管事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你爺爺算盤打得那麼精,為府上辛辛苦苦操持了那麼多年,還不是說走就走了。我賈璉好歹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榮國府正經的長房嫡孫,何必去捧人家的臭腳,自然是建功立業更為要緊。”

賈璉消息靈通,王熙鳳又時刻不忘打探京中府內的事情。他們兩口子對於王夫人排擠的賴大夫婦不得不離府家去的事兒自然是心知肚明。王熙鳳深恨賴大當日施計將自己在饅頭庵包攬訴訟的事情捅了出去,聽聞此事只覺得心中大快。賈璉卻唏噓王夫人手段狠戾,做事不留後路,吃相也太難看了點兒。此後接到了賈赦寫給自己的家書,信中明言邢夫人已經在賈母的支援下參與了管家事務,賈璉倒是越發欣喜。

此番說話,雖然有表白自己之意,倒也是向賴尚榮明言自己的立場。想必他日王夫人再出手算計賴家人,賈璉乃至他身後的大房都會替他們說話。雖然目前看來,賴家並不懼怕榮府二房的手段,但聽見賈璉這麼說,賴瑾還是很高興。只覺得自己沒有憑白幫了賈璉,到底還是個知曉人情世故的。不論今後出麻煩時大房是否能仗義執言,只目前如此情況,就讓人覺得心裡舒坦。

賴尚榮微微一笑,算是承了賈璉的好意。眾人又說了幾句閒話,便有揚州各地官員陸陸續續前來拜訪。賈璉起身告退,賴瑾則拽著人進了偏廳。畢竟賈璉身份不同,同賴家的關係也不一般,又等了這麼些日子,總得叫人吃過一頓飯才能離開。

不提外邊賴尚榮如何與諸位同僚寒暄,且說賴瑾、沈軒以及賈璉三人進了偏廳喝茶,賈璉開口打探道:“聽說老太太叫你拜見娘娘,叫你給推了?”

賴瑾點了點頭,看著賈璉但笑不語。

賈璉搖頭說道:“真是可惜了。面見娘娘啊,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的。”

賴瑾笑道:“你不是也沒回京嗎?”

賈璉笑道:“我不一樣,我是外官,不得擅自入京。”

賴瑾笑著回道:“那我也不一樣。我是前朝官員,不得與後宮妃嬪擅自接觸。”

於是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賴瑾又問道:“璉二奶奶如今怎麼樣?”

賈璉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頗為冷淡的說道:“還是原先的老樣子。我原以為自那件事後,她能改改性子。豈料如今是變本加厲。那包攬訴訟的事情動輒牽扯人命,她倒是不敢再碰。倒是仗著我的官威在外頭悄悄放印子錢,被一個得力下屬打聽到了悄悄來告訴我。好歹是給遮掩過去了。我打量著她那麼喜歡打探京中的事情,莫不如送她回京,大家都消停。”

這些陰私事情賈璉倒是一點沒瞞著賴瑾。畢竟當初王熙鳳包攬訴訟的事情就是被賴大給抓包的,賈璉雖然心中羞愧,但也有種破罐子破摔的衝動,當下把事情擺到明面和賴瑾商量起來。

賴瑾搖頭說道:“這可不好。你可別忘記當日那事兒璉二奶奶就是拿了你的名帖去找那節度使雲光的。你如今將她送回京去,她再弄出個什麼事兒,你可就鞭長莫及了。”

賈璉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不敢置信的說道:“你說她怎麼就能這麼大膽,這麼狠心?怎麼說那也是兩條人命啊。要不是賴爺爺發現的及時,連夜使人拿了榮國府的名帖去告誡雲光。真鬧出人命官司來,我看她怎麼辦!”

賴瑾也默然不語。他也不曉得王熙鳳一介閨閣女子,怎麼就能眼睛都不眨的做出如此抄家滅族的大事來。他總感覺到王家家風不正,上一輩的薛姨媽和王夫人就不必說了,下一輩的王熙鳳和王仁兩兄妹,一個草菅人命弄權作勢,另一個更是喪心病狂到連自己的外甥女兒都不放過。將自己的嫡親外甥女兒賣到窯子裡做粉頭,大業朝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王家好歹是書香世家,最重臉面,竟然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賴瑾只能唏噓感嘆了。

王家其餘人等都是如此,王子騰身為大族長,又能好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賴瑾不免問道:“聽父親說你向王大人去信求救了,如今可有訊息?”

賈璉微微嘆息,開口說道:“倒是給回了一封信,疾言厲色的訓斥了內人兩句。只讓她不要再自恃王家的勢力惹事,他沒那個閒心總在後面擦屁股。你璉二嫂子倒是消停了兩天,緊跟著府裡二太太又送了一封信來好言安慰。你璉二嫂子便自覺有了依靠,這幾日隱隱有些故態重萌的勢頭。真是攪家不良……”

賴瑾默默點頭,心中冷笑。

一時間賴家下人來問何時擺飯,賴瑾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口問道:“父親呢?”

那下人垂手說道:“老爺在前面招待各位官老爺,叫大爺自便。”

賴瑾想了想,便衝著賈璉說道:“你是和我們一起吃,還是去前面同他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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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隨口說道:“自然是和你一起吃罷,還能痛快一些。”

賴瑾回頭衝著那下人問道:“你去問問我母親在何處擺飯,都安置好了再來告訴我。”

那下人點頭應了。半日回來通傳道:“太太說在內堂擺飯,請大爺、沈將軍和璉二爺過去吃飯。”

眾人立刻起身進了內堂。彼時孫氏已經張羅下人安設桌椅,擺飯擺菜。賈璉上前見禮道:“侄兒給伯母請安。”

孫氏立刻叫人起身,口中謙遜道:“璉二爺何必如此客氣,快快坐下吃飯罷。”

於是眾人相互退讓一番,各自落座。

欣然飯畢,賈璉又吃了一盞茶方才告辭離去。賴瑾看著下人引著賈璉去前頭辭別賴尚榮,回首笑道:“有璉二奶奶那樣一個媳婦,璉二爺也挺可憐的。”

孫氏搖頭嘆息。她是個溫婉賢淑慣了的女子,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三從四德,《女戒》、《女訓》,因此她並不能理解王熙鳳有如此身份還折騰個什麼。正所謂妻賢夫禍少,夫妻二人本是一體,璉二奶奶如此折騰,也不怕最後連累了璉二爺,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至晚間賴尚榮好容易打發了一批批前來拜年的下屬,手裡提著一個錦盒進了內院,將錦盒遞與賴瑾,開口笑道:“這是我託人尋了好久才找到的千年暖玉,據說人常戴在身上能夠保養元氣,養氣修身,戴久了還能固精保神,你快些戴上。”

賴瑾心中一愣,看著賴尚榮遞到跟前的暖玉怔怔無語。

賴尚榮見狀,笑著催促道:“怎麼傻愣愣的,我尋了好久才找到這麼一小塊。你戴著不拘有用沒用,瞧著便覺得有了希望。“

說著,從錦盒中掏出那一個大小如鴿子蛋的玉石,玉質晶瑩,觸手生溫,由一條紅線綴著。賴尚榮親手將暖玉給賴瑾帶上,開口笑道:“尋的倉促,也沒給你打條鏈子。你回去自己尋人打造吧。”

感覺到暖玉的溫度,賴瑾低頭不語,頗為感動。一旁的賴瑜並不知道賴瑾遭遇刺客之事,瞧見賴尚榮出去一天,巴巴的給哥哥尋了塊玉石,不免開口要道:“我的呢,爹爹沒給我準備禮物?”

賴尚榮一愣。這一年來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賴瑾的病,今日好容易託人找到了一塊暖玉,賴尚榮並沒想旁的,直接將玉帶回來給賴瑾,卻忘了自己另一個兒子。不過賴尚榮城府頗深,此刻也不會表露出遺忘之意,只是拍著賴瑜的腦袋開口笑道:“你哥哥懶怠動彈,爹爹便順手將哥哥的玉送了回來。瑜兒最愛玩鬧,爹爹帶著瑜兒在宅子裡尋寶可好?”

賴瑜聞言,雙眸晶亮,立刻擺手笑道:“太好了,我最喜歡尋寶。”

一旁孫氏似笑非笑的看了賴尚榮一眼,賴尚榮老臉一紅,彎腰抱起賴瑜笑道:“咱們這就出去嘍!”

父子兩個在宅子裡折騰了大半夜,最終賴尚榮還是領著賴瑜在一處樹根兒底下挖出一隻錦盒來。裡頭依然也放著一塊玉,雖然不比千年暖玉希貴,但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成小兔子的模樣,上頭還鑲嵌著兩個紅寶石做的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如此充滿童趣的物件兒自然惹得賴瑜大為喜歡。立刻掛在腰上整日帶著。

又過了三五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上元佳節。是日,整個揚州城都被花燈綵綢裝點的一片喜慶。賴家宅子也都掛上了各種晶瑩剔透的彩燈,外頭一陣的鞭炮鑼鼓喧天,到了晚間,整座揚州城都被彩燈渲染的宛如白晝。燈光星星點點,恍若一條長龍蜿蜒盤旋在整座揚州城,又好像是一條落了地的銀河,璀璨浩瀚。

至掌燈十分,賴家眾人整裝待發準備出門逛燈市。因為每年都有在佳節會上走丟的孩童,為了避免悲劇發生,賴瑾交給沈軒一個十分艱巨的任務——就是從頭至尾抱著賴瑜不能撒手。

沈軒每日都揹著一支淨重八十斤的巨劍當街搖晃,此時抱著一個小小的賴瑜自然不在話下。索性一隻手託著賴瑜,一隻手牽著賴瑾,跟在賴尚榮夫婦後頭閒逛,那情形倒比旁人家的一家三口還要和諧多了。

彼時街上已經人山人海,比肩繼踵。街道兩旁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彩燈,到處都有猜燈謎的攤子,走街竄巷的小商販們來回叫賣吆喝。平日裡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也都被家丁僕從圍繞著觀看花燈。

當真可稱得上是燈月交輝,遊人如織。

賴瑜小包子趴在沈軒的肩膀上搖頭晃腦的觀看,見到什麼要什麼,一會兒要兔子彩燈,一會兒要冰糖葫蘆,一會兒又要看耍戲的,忙的不亦樂乎。

賴瑾站在沈軒身邊,隨著小包子的指揮便自動上前去買花燈和各色吃食,一時間也忙的腳不沾地。賴尚榮夫婦兩個看著賴瑜小包子如此精力充沛的模樣,不免笑意盈盈的看著。旁邊都有猜燈謎的攤子,沈軒開口問道:“你不猜燈謎?”

賴瑾笑著搖頭,這幾年在京中過節,因為他少年神童的名聲遠播在外,每到佳節之時便有種種同窗同僚藉機考校他的學識,賴瑾早就不耐煩了。如今好容易有一次清閒的機會,賴瑾寧可跟著家人在下頭看著,也不想出這個風頭。

賴尚榮對此莞爾一笑,不免想到當初小大人似的大兒子,如今也長成玉樹臨風,君子翩然的模樣。一時間有些唏噓時光匆匆,白駒過隙,頗為惋惜自己再不能抱著小小的賴瑾在京城的各個集市上閒逛遊走。

這麼想著,賴尚榮不免嘆息一聲,走上前來向沈軒笑道:“將瑜兒給我抱一會兒罷,你也歇歇。”

這是想要“重溫舊夢”。孫氏意有所指的看了賴尚榮一眼,也開口勸道:“是啊,你都抱了這麼長時間了,也該放鬆放鬆。將瑜兒給你伯父抱一會子,他眼饞的了不得了。”

沈軒赧然一笑,開口說道:“我不累。”

看著賴尚榮張開雙臂一臉欣然的模樣,復回頭瞧了賴瑾一眼,到底還是把小包子送到他父親懷裡。

賴瑜長到六七歲,印象中父親抱他的記憶很少。此刻呆在賴尚榮懷中越發興奮,就連說話的嗓音都比先前大了一些。到底還是小孩子,喜歡父母親的安慰摟抱,眾人相視一笑。

此時天空驟然放出無數煙花,炫彩輝煌的各色煙花在漆黑的天幕肆意綻放,將黑夜照的亮如白晝。地上是琉璃晶瑩的各色花燈,天上是美到虛幻的五彩煙花,當中明月高懸,人生鼎沸,歌舞昇平。賴家眾人就這麼站在當地舉頭觀望,一直看到煙花燃盡,方才隨著人流各自歸家。

孫氏又吩咐下人煮元宵,往年都是夫妻二人獨自過節,今年雖然也算不上全家齊聚,但好歹一雙兒子都在身邊。賴尚榮夫婦覺得分外滿足。

一時間眾人吃過元宵,依舊不捨得散去,便留在廳上各自閒話。雙方各訴多年際遇,一直到三更天,夜深寒涼,眾人都有些撐不住了方才歸房睡覺。

元宵過後,賴瑾收拾行裝準備回京。賴瑜小包子剛剛和父母相處熟悉,根本捨不得走。拽著賴尚榮和孫氏的衣裳哭了一場又一場,哭的大家都心酸不捨。要不是顧忌到江南形勢還有待整肅,賴尚榮真想開口讓賴瑜留下。最後還是賴瑾使出了殺手鐧,哄騙賴瑜小包子跟他乖乖回了京城。

揚州碼頭上,遠遠離開的賴瑾等人站在船上,瞧見岸邊身影越來越小的賴尚榮夫婦,一股子離別悲情突然襲來。賴瑜小包子摟著哥哥的腰肢哭的稀里嘩啦的。賴瑾一邊拍打著賴瑜的後背,一邊安慰說道:“別傷心,等明年過節依舊帶你來揚州看望父母。”

賴瑜小包子抽抽噎噎的說道:“那我還要讓爹爹陪我在宅子裡尋寶。”

賴瑾點頭應了。

“還要吃冰糖葫蘆。”

賴瑾點頭應了。

“還要去杭州去蘇州頑耍。”

賴瑾點頭應了。

“還要讓沈軒哥哥抱著看花燈。”

賴瑾點頭應了

“……”

沈軒抱著肩膀站在船頭看著賴瑾耐心十足的應對賴瑜小包子,眼中閃過一抹溫暖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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