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醫遲疑許久, 嘆口氣,對那少年道:“去把你的衣服拿一身出來。”

商沉換上少年的衣服, 束起長髮,粗布短衣,臉色又抹黑了些,夜裡乍看之下便像個後生僕役一般。老神醫讓他背上自己的藥箱:“就在我後面跟著, 別抬頭也別說話,別人問什麼你只當沒聽見。” 說著又不安道:“你看看他就走, 千萬別弄出動靜來。”

“我知道。”

商沉跟在老神醫的身邊, 急匆匆地跟隨著他,天色轉暗, 剛好當作遮掩。一路上遇上了幾個柳葉塢的子弟,俱都沒認出他是誰來, 好不容易到了水牢的入口,老神醫對那看門的弟子道:“歆公子吩咐, 要老朽來給容公子看傷。”

那弟子認識他,粗粗看了一眼身後站著的後生, 隱約看得見臉的輪廓, 也沒起疑:“跟我來。”

商沉不抬頭也不出聲, 跟在老神醫的身邊。

一路黑暗幽深, 下樓梯時只聽見滴水的聲音。

御虛道中沒有水牢, 來到世家,方知高牆如鐵,庭院幽深, 深不見底。

隱約聽到有人在水中掙扎扭動的聲音,鐵鏈聲晃動,晃得商沉幾乎要發狂。這是他幾年來放在心尖疼的少年,當初日夜陪伴,分離時難捨難分,竟被人鎖住關在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在牢門前站住,弟子把牢門開啟了:“就在裡面。怕他用傀儡絲,因此將他的手鎖住了,千萬不能開鎖,否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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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走進水牢中,腳下濃濃深黑,角落裡一個迷糊的黑影,半個身子浸在水裡,垂著頭。

老神醫在他的身邊彎下腰,低頭檢視著他的傷痕:“得把他撈出來看。”

“老神醫看看他有沒有性命之憂,喂藥即可,傷痕就不必看了,他已經逃了好幾次,只要拉出來就要逃,要不也用不著鎖成這樣。”

老神醫為難許久,站起來道:“你們叫我來,我人到了又不把他拉出來細看,不拉出來看如何治傷?真要怕他逃不會找個修為高點的來看著?算了,我也不給他看了,他愛死不死,死了也不管我的事。”

說著他便要氣勢洶洶地走,那弟子趕緊將他拉住:“老神醫留步,我出去問問歆公子。”

踏著水的腳步聲遠去,商沉顧不得什麼,幾步走上前蹲在素容的身邊。老神醫低聲道:“有什麼話趕緊說吧,我去外面看著。”

商沉撥開他臉上浸溼的頭髮,抬起他的頭,輕聲低喊:“素容、素容。”

素容聽到他的聲音,半睜開眼,像是正在做夢:“……師……”

商沉捂住他的嘴。素容的臉上到處是髒汙和血跡,他慢慢摸著,許多話想說,卻又一時啞口,柔聲問:“疼不疼?”

素容搖頭。

“他們說你煉出了傀儡絲,是真的麼?”

素容虛弱點頭,聲音沙啞:“師尊……我……不知道那是……傀儡絲……”

商沉一時間不能動。竟然不知道自己煉出了傀儡絲。

素容的頭又垂下,雙手在不知是什麼做的黑色鎖匣中扭動,掙扎不開,斷斷續續地道:“我聽……聽到,他們要剁掉我的手……”

商沉心頭一陣狂怒,冷靜地說:“沒有的事,弟子亂說而已,別胡思亂想。” 說著他捧住素容的臉:“素容,你聽著,你得把傷養好,聽到沒?”

素容垂著頭不動,似是已經聽不見他的話,商沉緊緊拉著他的肩,不管髒臭,把他抱在懷裡:“素容,我知道你害怕,別怕,勇敢些聽到沒?”

懷裡的人沒有了聲音,商沉垂下頭,將唇印在滿是髒汙的嘴上,舌頂入,在素容的口中吸吮。素容毫無反應地低著頭,口中盡是鹹腥,商沉只覺得眼眶發酸發熱。

一群不是東西的混蛋,他素容以前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逐漸口中的舌有了些動靜,素容微微仰起頭,朝著商沉傾過去,鐵鏈晃動著像是要將他抱住一樣。

商沉的舌若即若離地舔過他的唇,啞聲道:“活著出來才給你親一次,否則什麼都沒有。”

素容的喉嚨上下滾動。

牢門外遠遠傳來老神醫的聲音,似乎正在同什麼人下樓,商沉抹幹自己的淚,將他用力一抱,抽身而退,在牢門邊站住。

腳步聲已然來到牢門之外,老神醫嘮叨道:“……不把他拉上來,什麼都看不了。”

木歆一聲不吭地走進水牢中,走到素容的身邊,低聲道:“還要逃麼?”

素容緩慢地搖頭。

“現在把你的鎖鏈拆了,你敢做什麼,我不會手下留情。聽到了麼?”

素容虛弱地點頭。

木歆彎下腰,鎖鏈碰撞聲響起,不久聽到一聲開鎖的聲音,素容腰上的鎖鏈解開了。他身後的兩個弟子走上來,水聲滴答,將素容從水中抬了出來,放在地面之上,雙手仍被鎖在木匣之中。

老神醫在他的面前蹲下來,輕撥他的眼皮,又看他腰上的傷痕:“究竟是用了什麼凌厲的術法,傷成這樣,再不治五臟六腑都要壞了。”

商沉不敢出聲問,將藥箱放在老神醫的身邊。老神醫從一個黑色小瓶中取出兩個藥丸讓他吃了,又道:“我需為他運氣療傷半個時辰,閒雜人等不得入內,都在外面等著。”

這閒雜人等指的自然是木歆等人,木歆也不多言,帶著弟子們走到牢門之外,只見那跟著老神醫來的弟子背對著他們而立,老神醫在素容身邊坐下來。不多時,牢房中的清涼之氣四散。

許久,老神醫終於坐起,走出牢門外擦著汗道:“好了,暫時不會死。”

木歆微微點頭,身邊的兩個弟子迅速走進牢房中,將素容抬入水中,腰上又鎖上粗重的鎖鏈。這情景看得商沉一陣急痛,他的素容在他身邊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無知無覺地被關在這裡,好像他不是人,而是一隻待殺的野獸。

他低著頭隨老神醫出了牢房門,木歆的目光一直停在商沉的身上,忽得說得:“今日老神醫的弟子倒是不多話。”

商沉只是裝作沒聽見,聽那老神醫說:“今天他身體有些不適。”

木歆沒有出聲,送他們出了大門口,才低聲說道:“商道長請留步。”

商沉低著頭背對著他,不語。

木歆又道:“商道長,這是柳葉塢地牢重地,外面的人不許進來。商道長好自為之,今後若在這裡再見到商道長,莫怪柳葉塢無情。”

商沉轉過身來:“腐屍之事,與容公子無關,另有其人。”

“誰?”

一句話將商沉問得胸口發堵,閉上嘴。他見過那操縱僕屍的蒙面男子,可又怎麼知道他是誰?就算知道是誰,又有什麼證據,沒人會聽他的一面之詞。

“不管如何,他修煉出傀儡絲是真,並沒有冤枉了他。” 木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是柳葉塢的家務事,與商道長無關,請御虛道不要插手。”

當初將素容送來這裡便是錯了,御虛道裡有什麼人敢對素容這樣?現在素容是柳葉塢的弟子,要殺要剮,就算將他撕成碎片也不關其他人的事。

話說到這份上,商沉已經是不能再問了。回去的路上商沉一直沒出聲,只是跟在他身邊走路,老神醫緊蹙著眉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變成這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什麼無可奈何?是根本無心救他。

商沉許久不語:“柳葉塢為什麼要這樣對他,素容怎麼也是得了柳葉塢絕學的人,連好好查都沒有就丟進水牢?”

老神醫的目光掃過他的臉:“你不知道?周衡之後,世家中對傀儡絲聞之色變。周氏曾與好幾個世家定了盟約,今後但凡見到有人修煉傀儡絲,輕者廢除修為逐出家門,甚至將雙手毀去,從今以後不得修煉。重者,直接要他的性命。”

商沉停下來不動。

“世家對周衡,既懼也怕。傀儡絲合併周氏的銀絲和柳葉塢的幻境而成,可以讓人陷入幻境之中,自相殘殺,修為越高殺人越多。” 老神醫蹙眉道,“容公子現在竟然煉出了傀儡絲,周氏和柳葉塢想的已經不是如何調查,而是已經對他忌憚非常。”

商沉的手指輕輕捂住自己的眉心。

“我明日再去打聽打聽,說不定有什麼轉機。”

商沉低聲道:“柳葉塢中難得有素容這種資質的弟子,無人疼惜麼,就這麼將他毀了?”

“你……” 老神醫欲言又止。

“什麼,我說錯了?”

老神醫輕輕搖頭:“你御虛道中不比世家,你知道素容身上那絕學麼,那是柳葉塢的傳承,只能傳一個人,有多少人眼紅?當初明華君是柳葉塢中資質最好的弟子,這傳承並無更合適的人選,本已經有風聲傳出來要給他,誰想自己這時候出生了一個孩子,就是木容。”

商沉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柳葉塢的家傳絕學,就被這個剛出生的嬰孩奪了過去。”

“不……” 商沉的喉嚨幹啞。

老神醫默然不語了片刻,欲言又止:“這不過是塢主的妹妹隨口說起的,未必是真,知道的人也不多。我想起來才說說,興許沒事。”

不,這樣子只怕已經是凶多吉少。誰下毒暫且不說,周衡是死是活無人知曉,可這個節骨眼上有誰想留著素容這後患?素容殺沒殺人已經不在重要,只是傀儡絲這麼一件事,便要將他送上死路。

他的素容今年才二十,自小到大有幾件事是他自願了,為什麼非要置他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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