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容把他背在身上:“我們走。”

“媚骨出世,天下大亂,這話真不是假的。” 有人低聲道,“一下子就死了這麼多人,將來又要死多少?”

“當年君顏在世時死了多少忠臣良將,” 一個數著,“狼穴殺姜葉,櫻樹吊金嚴,金鑾殿弒父,隋侍書不過在詩裡說了句諷刺的話,被栽贓嫁禍殺得全家一個不留。亡國媚骨,真是名不虛傳。”

“這下不知道又要搶成什麼樣子。”

“渾身妖術……這二十幾條人命怎麼辦,被媚骨迷惑又不是他們的錯,要不誰會這麼不顧死活?”

“真是希望有人能把他收服了。”

“怎麼收服?捉回去養在家裡不許出來?”

“哎……史上哪個媚骨之人不是被囚禁在深宮裡,聽話還好,若是不聽話,一輩子鎖鏈加身。” 一個人嘆口氣,“幾百年沒遇上的事了,偏偏今天在這裡撞上,也算開了一回眼。”

素容飛到城外的溪流之邊,讓商沉在溪水旁坐下:“師尊。”

商沉的頭靠在他的肩上,不說話也不動。

素容挽起他的褲腿,撩著水為他清洗腳上的血跡,商沉一聲不吭地讓他洗了許久,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帶你回家。”

“今夜是柳葉塢的晚宴,你忙得不可開交,來找我做什麼?”

素容低著頭,擦拭他小腿上的血珠:“……我把素槿捉住了。”

商沉的腿猛地一抽。

“……他能把你打成重傷,修為必定不低,清晨進入宗廟拜祭之時,我將柳葉塢的化氣散偷了出來。” 素容輕輕拉下他的褲腿,“如今他的修為應該已經散盡,被木歆用鎖鏈鎖住,正在等你回去。”

商沉依舊不出聲。

“師尊……” 素容拉起他的手,“你別怕他,你跟我去柳葉塢,他如今沒有了修為,再也不敢對你做什麼。”

“為什麼捉他?” 商沉的聲音沙啞,“為了我?”

“師尊……” 素容把他拉進懷裡。

商沉低低地輕喘:“那些人說得不錯,能讓父子反目,我真不愧是天生媚骨。”

“別胡說。”

“真氣給我……” 商沉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舌頭鑽入他的口中,急急地說,“把你體內的真氣給我。”

素容的呼吸急促了些,可商沉那樣子根本沒想別的,只想要他的真氣,他皺著眉把商沉壓在地上用力吻著,將真氣緩緩匯入他的體內。商沉的模樣漸漸復原,舌抽出來把他推開,輕聲道:“沒事了……帶我去柳葉塢。”

素容無聲片刻,調息靜氣直起身來:“嗯。”

他將商沉抱起來背在身上。

回去的時候宴席剛剛散去,木歆在地牢前守著,一見素容揹著商沉遠遠地飛來,急忙開門,讓兩人進去:“剛才血流過多暈過去了,現在用玄鐵鎖在盡頭的水牢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商沉推開素容,呼吸急促,在陰暗過道裡踏著腳下的積水跑過去。到了水牢的盡頭,只見一個斷了手臂渾身是血的男子趴在地上,滿臉盡是泥窪,腰上一條長長的鎖鏈,一動也不動。

商沉的呼吸粗重,低頭看著他。

那人依舊不動。

“不對……” 商沉急聲輕喊,“木歆,把門開啟。”

木歆飛落到他身邊:“怎麼了?”

“這不是他……”

木歆心頭一驚,將門開了,衝進去將那男子拉起,只見一張臉滿是髒泥看不清,用衣袖狠狠一抹,只聽見外面有弟子驚恐地道:“那、那是木簾,是木簾!剛才我就找不到他,以為他去了茅廁,怎麼竟然在——”

素容也走進來,看著木歆:“人呢?”

木歆滿臉都是冷汗,極力地回想:“公子走後我一直在這裡看著他,後來因要去宴會上解釋家主不在柳葉塢,離開了小半個時辰。那段時間裡……” 他轉過身高聲叫道,“木睛,究竟是怎麼了!”

剛才那弟子慌忙飛過來:“我和木簾在這裡看守,可時辰到了得吃晚飯,我便、便去端飯菜過來。回來之後找不到木簾的人,我以為他去了茅廁,我看看水牢裡的人還在,也就、就沒有……”

商沉低著頭,臉色蒼白:“他生性狡詐,年紀輕輕的子弟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木晴早已經跑進來蹲在地上,抱著地上的屍體,一雙眼睛通紅:“死了……木簾死了……氣都沒有了……”

“從這裡逃出去……會去哪裡?” 商沉輕聲自語,“木歆,你家裡的化氣散,可以化去多少年的修為?”

“化氣散只是上古傳說中的藥,因藥材罕見之極,多少年裡都沒有人能煉成。柳葉塢第十三十四代家主花了幾十年的時間集齊藥材,只煉成這麼一副,不知道究竟能化去多少年的修為。”

商沉緊抿著唇不語。

說話間,外面有弟子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急急地說:“歆公子!有人硬闖雅客居,死了好幾個人,東西也砸了一片!我們看不清楚是誰,就見他一條斷了的手臂——”

素容低聲道:“我出去看看。”

商沉即刻抓住他的衣袖:“帶我一起去。”

抱起商沉在空中飛著,東南方來客住的地方傳來喧譁吵鬧的聲音,遠遠的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右手持劍,指著圍住自己的人:“把商沉叫過來,把他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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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容將他輕輕放在地上,商沉臉色蒼白地走到他面前:“找我何事?”

素道長一臉的血,咧嘴一笑:“喜不喜歡殺人?是不是殺得很痛快?還是你已經讓那些骯髒齷齪之徒得手了?”

商沉的嘴唇緊緊抿著。

“商沉……我如今想通了,素容剛才想殺我,我不要他了,我想要你。” 素道長的老淚縱橫,“你跟著我走吧,兩百多年來你最懂我,你服侍在我身邊,我把你當義子看待,好不好?”

“我就不想殺你麼?”

“你怎麼殺我……” 素道長笑著,“你那妖術能殺得了別人,卻殺不了我,你聽話跟著我走,我保證今後不再生事端。”

“我為什麼殺不了你?”

素道長一笑:“這時候了還在想辦法套我的話。商沉,化氣散化不了我所有的修為,普天之下依舊無人能制得住我,你不跟我走,不安撫我,是想這修真界裡再起殺戮?”

素容拉住商沉的手,將他擋在身後,袖子一蕩,兩道真氣同時從他和素道長的手中發出,登時天昏地暗,四周牆壁倒塌,地動山搖。商沉站在素容的身後,身邊的真氣掃得他渾身如刀割似的痛,激盪過後再抬頭,眼前一片殘垣斷壁,素道長在空中笑著:“素容,你看你那樣子,之前的事你記起來了麼,還是一樣什麼都記不起來?”

素容的臉色冰冷。

“你再修煉二十年,修為也比不上我,你這無用之輩,你的心愛之物早晚要被我搶來身邊,你等著!” 說著腳尖急點,一道光凌空直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在旁邊急聲道:“疾風斷影!他怎麼會的!”

“這是……失傳的移形術?”

素容的嘴角流血,用袖子一擦,緊緊地抓著商沉的手腕。

身邊的人慢慢地爬起來,灰頭土臉地撲打身上的塵土,木歆吩咐弟子們檢視眾人的傷勢,一覺禪師和周痕領著幾個周氏子弟已然趕到。商沉轉過頭四望,輕聲道:“陸為呢?”

素容環視四周:“我叫人去找。”

這時候最怕的就是斷壁之下壓著人,木歆叫人四處翻著,忙亂之時,只見有人捂著頭踉蹌走來,抬頭望著眾人:“出了什麼事?”

木歆急忙叫弟子上前扶著他,陸為晃晃頭坐下:“剛才在房中看書,不知怎的頭痛難忍,只聽見外面喧譁吵鬧得很,卻疼得起不來。這裡到底怎麼了?”

商沉道:“怎麼頭痛?”

“針刺似的痛。” 陸為笑了笑,“算不得什麼,現在已經不疼了,這裡究竟是怎麼了?”

“先別說這些,木歆,你找人好好給他看一看。”

“知道。”

木歆讓人將陸為和幾個受傷的弟子送去治傷,又對等候在一旁的周痕和一覺禪師道:“幾位先回去休息,等家主和弟子們傷好些了,自然會把事情說清楚。”

素容扶著商沉,輕聲道:“走。”

一天的顛簸和痛苦,早已經疲憊到極點,商沉的手輕輕拂過氣海,半點真氣也沒有,連御風都不能。這裡到處都是人,他輕輕將素容推開,一徑走到僻靜無人之處,扶著牆輕輕喘氣。

素容在他的背後站著:“我背你回房。”

“不妨事,我走回去就是。”

現在他就像個什麼也不會的凡人,唯有一身殺人的妖術。他一聲不響地走了許久,腳底越發虛浮不穩,側過臉對默然跟在自己身後的素容輕聲道:“我累了。”

素容飛上前,輕輕托起他的腰。

商沉小聲說道:“我去哪裡睡覺?”

素容的睫毛微動:“你睡我床上,我在門外守著,如何?”

“你——” 商沉低著頭不出聲。

“走吧。” 素容低著頭,“他說了要找你,我不能掉以輕心,今後我會一刻不停地在你身邊,吃飯、沐浴、飲食起居都由我做主。”

商沉一聲也不出。

“你不高興了只管打我罵我,等把他抓住了,那時再想回御虛道都由你。” 素容輕聲道,“就當是……權宜之策。”

“我擔心的是——”

“我已經叫人去接藍英,不過幾天就能到,讓他在這裡照顧你便是。”

商沉閉上了嘴:“有勞……容公子。”

商沉來到素容的院中,低頭半晌,只聽見素容在沐浴房裡備水,慢慢地將渾身是血的外衫脫下來放在一旁。不多時素容從房裡走出來,商沉站在樹下,若有所思地端著茶:“他就算仍有修為在身上,卻被你砍斷了一臂,幾天之內必然好不了。”

素容的目光落在他的中衣上,那衣服薄薄的帶了些水汽,貼在他的肌膚之上。他皺了皺眉,立刻轉過了臉,只覺得這種心悸似乎在哪裡有過。

【這妖精在院子裡就把外衫脫了,一點避諱都沒有。】

他緊緊地閉上眼。似曾相識……不對,這是他之前的回憶。

“素容?”

素容睜開眼,走到他的身邊:“累不累,要不要睡覺?”

“嗯……” 商沉低著頭,“他活了二百餘年,必然有藏身之處,我只是想不出會在哪裡。”

“明天再想……明天我召集各門派一起商議對策。”

……

素槿的身體搖晃,斷了手臂的傷口不小心劃過深山老林裡粗重的樹幹,痛叫一聲跌落在地上。一路奔波,身體不知流了多少血,就算用藥也不能全然止住傷口,他在草地上吃力地爬著,臉色慘白,咬著牙蠕動身體。

終於,他渾身顫抖著停下來,舉起發抖的手,輕輕在地上畫了一道符。

地面上一道狹窄的裂縫,慢慢分開,直到能准許一個人進入的時候,他的身體放空,從縫隙裡滾落下去。身體摔在地上如同骨頭散開,石洞裡陰冷潮溼,到處都是不通的滯氣。

洞裡堆滿了金銀珠寶、靈物法器,他艱難地慢慢爬著,爬到一個沒有蓋的棺木之上,發著抖將身體擠進去,抱起棺木之中身穿白衣的枯骨。

“清溪……清溪……” 他老淚縱橫,“爹回來找你了,爹錯了,他竟然要殺我……沒有人能比得上你,沒有人……”

淚水流到骷髏的眼窩裡,看起來仿若在哭泣,素槿輕輕擦著骷髏上的淚:“清溪,爹沒了你怎麼辦?你跟我說句話行不行?”

石洞裡一片寂靜,只聽見水滴的聲音。

他撫著骷髏的頭頂:“我們把他的心愛之物奪過來好不好?他天生媚骨,到手之後我們一起把他製成僕屍,讓他像他孃親一樣給你給你作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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