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丹青的心情很複雜。

意識印記這玩意兒他知道, 按理來說一個印記不應該影響到其所在的載體,但大概是因為修真位面的特殊性, 出於修煉的緣故, 曲舒景體內的力量會不自覺地抵抗外來力量入侵,所以才更刺激了意識印記的擴大。

而意識印記之所以有‘意識’二字, 自然也是與其施予者的意識息息相關, 畢竟會留下印記的目的也通常是為了監視。像曲舒景這種意識印記擴大得甚至影響到了載體原本意識的情況雖然少見, 但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小世界和主世界的力量差距太大了,弱的一方被強的一方吞噬既是自然規律, 也是本能。

但如果說施予者的意識影響甚至吞噬了載體自身的意識, 那麼載體在失控時的行為便是施予者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人會撒謊,但獨立的意識卻騙不了人, 可是曲舒景失控的時候……

陸丹青:“……”

不對,還有一個問題, 佐翼怎麼會在曲舒景身上留下意識印記?如果真是佐翼來了,甚至還動用了力量,他和曲舒景一直都在一起,不可能沒發現。

除非——

只有一段時間, 他們兩個是分開的, 那就是曲舒景去京城除妖的那段時間。

而很湊巧的,那只“妖”, 又偏偏是一隻高階惡魔。

是試探, 還是考驗, 又或者是……測試?

陸丹青很快就把前一個問題拋諸腦後,專心致志地思考起了後一個問題來,並且十足十的陰謀論。

他一夜未睡,思前想後地考慮了許多問題。比如佐翼是否察覺到了什麼;比如既然佐翼會與他同來一個小世界,這次也許只是運氣好被他發現,在以往的多個世界中,他是否也如這次一樣潛伏著?還比如……如果佐翼真的對他起了疑心,那等到這次回到深淵後,他即將面對的,又會是什麼?

這些問題讓陸丹青在接下來幾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曌山上的其他師伯們很快便趕來檢視情況,但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加之曲舒景的“病情”愈加嚴重,只能將他先帶回曌山照顧。

說是照顧,其實也就是把他關起來而已。在這一點上,陸丹青倒也不好指摘什麼,畢竟曲舒景力量強大,不受控制地發起瘋來確實麻煩。

陸怪物能感覺得到曲舒景自身的神智,甚至是靈魂都在一點點地被吞噬,可他卻不能做什麼,也不敢做什麼。佐翼在曲舒景身上留下意識印記,在離開後也沒有收回,陸丹青不相信他是忘記了,在他看來,最大的可能便是為了監視他。

陸丹青還沒有和佐翼魚死網破的打算,他想,當下的情況最好還是當做一無所覺,然後暗自警惕,隨時做好撕破臉的準備。

****

在曌山的西北角,有一個齋房。

齋房本是上任掌門平日裡打坐靜心的地方,周遭空曠且荒蕪,在曲舒景繼任後便把齋房清空了,做雜物間用。

而現在,雜物早已被搬走,空曠的齋房裡放著一個碩大的鐵籠子。

鐵籠的欄杆與普通的籠子無異,但內裡卻隱有紅色流光閃過,像是被烈火灼燒得發紅的烙鐵一樣。

曲舒景就被關在裡面。

他不能碰觸這些欄杆,陸丹青把手從縫隙裡伸進去,握住他的手。

“師父。”

“阿青……”

曲舒景聲音沙啞,“你不該……來這裡……”

陸丹青紅了眼眶:“可是我很想你。”

曲舒景喉間一緊,他從披散的髮間抬眼看向陸丹青,赤色的雙眸有一瞬的恍惚。

“阿青……”

他往前爬了幾步,緊緊地拉著陸丹青的手放在懷裡,隨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有些僵硬和剋制地放下他的手。

“你該走了,丹青。”

陸丹青沉默了一下,如果不是他,曲舒景本不該成這樣的。

他忍不住有些動搖,陸怪物對於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總容易有些不合時宜的心軟。

他忍不住湊近了些,整個人扒在鐵籠上,幾乎快要把臉塞進縫隙裡。

“師父,我不想走,我要陪著你。”

曲舒景抿了抿唇,陸丹青的注視讓他不由自主地也往前挪了挪,伸手想要摸他的臉。

但是——當然,陸丹青的臉再怎麼小也擠不進縫隙裡,曲舒景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欄杆,整個鐵籠子猛地一抖,紅光像是電流般竄過每一根欄杆,曲舒景猛地抽回手,和欄杆碰觸到的皮膚像是被燒焦了一樣變成了黑色。

“師父!”陸丹青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你你沒事吧?!”

曲舒景搖頭,把手背到身後。

他很久都沒說話,咬緊牙關低著頭沉默著,臉色蒼白。

陸丹青擔心地等在外面。

過了很久,曲舒景才說:“我沒事。”

陸丹青兩手抓著欄杆擔憂地望著他,彷彿關在籠子裡的是他自己一樣。

“丹青,師父沒事。”曲舒景輕聲道,“不要擔心,我會好起來的。”

陸丹青喉中一梗,他很清楚曲舒景完全沒有好起來的可能性,等到佐翼的意識完全佔據了載體,曲舒景也將不復存在——或者說是會成為活死人更為合適,佐翼的那點意識碎片不足以操控一具軀體,頂多只能維持著他的生命體徵而已。

“師父,我聽師兄說南城有個隱世的高人,我帶你去找他,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曲舒景安靜地聽著,只是笑,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並不覺得樂觀,卻也不捨得打破陸丹青的幻想。

走之前,陸丹青扒著欄杆對他說:“師父,你一定要等我帶你去南城。”

“好。”

曲舒景輕輕點頭。

“我等你。”

陸丹青回去的時候免不得被方霽白教訓,他總擔心曲舒景會對陸丹青不利,不願讓他獨自和曲舒景接觸。

陸丹青咬著杯沿可憐巴巴地瞅著他,直把方霽白瞅得沒了火氣,揉了揉他的腦袋把人拉進懷裡抱著。

“師兄,你之前說過南城的那位高人,能不能——”

“不能。”曲舒景捏了把他的臉,“南城這名字聽著好聽,你知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

陸丹青眨眨眼,不確定地說:“在……南方?”

方霽白搖頭,說:“不,是在喀爾斯山。”

陸丹青聽得一愣:“喀……什麼?”

“喀爾斯山,那是北疆人的地界。那裡的術法自成體系,中原對北疆瞭解不多,很危險。”

“那為什麼要叫南城?我還以為只是一座小城鎮。”陸丹青問,不等方霽白回話便又搶答道,“師父教我們讀書的時候曾經說過,知識需要自己去挖掘,所以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們最好還是自己去問那位高人比較好。師兄你說對不對?”

方霽白:“……”

“小兔崽子!”

方霽白被他這套歪理給氣笑了,偏偏打不得罵不得,便兩手往他腰間掐去撓他癢癢。陸丹青本就怕癢,幾乎快要笑岔了氣,連連求饒,兩人在地上滾作一團。

滾著滾著,方霽白便忍不住親了上去。

陸丹青溜出去的時候是晚上,這時夜色正好,方霽白也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他這麼主動,陸怪物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在這種事情上,方霽白總是格外順服,但終歸是第一次,在陸丹青進去的時候方霽白纏在他腰上的腿不由自主地夾緊了些,他似乎想要問什麼,卻又在陸丹青接連的撞擊下潰不成聲,只能嗚嗚嗯嗯的□□。

小師弟,還很年輕……

方霽白仰頭親了下他的下巴,抱著他翻了個身子,改為跨坐的姿勢。

他本想不知廉恥地進行人生中不知道第幾次的求婚,卻又在看見他眼底的笑意時盡數咽了回去。

陸丹青年紀小時什麼都不懂,稍微懂事些的時候又被送到了曌山,曲舒景生性冷淡,對情愛之事自然沒什麼教導,這大概也是導致了陸丹青現在無拘無束又足夠任性的性格的原因。

剛開始時,親密師兄弟的身份並不能讓方霽白滿足,他總是想要更多——準確的說,他是想要個很俗氣的名分來讓自己安心。然而陸丹青喜歡自由自在,他不願被拘束,方霽白雖然無法,卻也只能由了他,不敢逼得太緊。

再說,過了這麼久,他其實已經不再奢求什麼了,小師弟是他最愛的人,方霽白所求的不過也是他能夠活得開心而已。

愛也好,不愛也罷;喜歡也好,玩玩也罷。只要他們現在還在一起,只要陸丹青眼裡還有他,還肯笑著叫他一聲師兄,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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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陸丹青去找盧靖。

開啟了門,盧靖鬼似的樣子差點沒嚇他一跳,黑眼圈像是秤砣一樣墜在眼眶底下,陸丹青斜倚著門框,懶洋洋道:“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偷聽別人牆角的習慣?”

盧靖靜靜地看著他,他昨夜本來是去找陸丹青的,誰知道卻被別人捷足先登。於是他便在窗戶底下蹲著,想等方霽白走了再進去。

誰知道,一蹲就是大半夜。

盧靖啞聲道:“看來,你做了選擇。”

陸丹青性子惡劣他是知道的,在小兔崽子看來方霽白這個老實人簡直跟臉上寫了“來調戲我”四個大字一樣,他想玩想鬧想尋開心,盧靖雖然不高興,但陸丹青從未做過任何越線的舉動,便也由著他。

可昨夜以後,他便知道,事情不一樣了。

“為什麼會是他。”

他忍不住問。

“唔……”

陸丹青皺了皺眉,認真地思索著。

“算了,”盧靖又說,扯著嘴角笑了笑,“是他,也沒什麼不好。”

他說:“去睡吧,昨晚你肯定沒休息好。”

說完這話,盧靖一手把門拉過來,像是要把門關上,卻又像是不捨似的怔怔地看著他,扒著門板一動不動。

裝逼地說完那些故作大度的話,現在盧靖卻又覺得自己心臟的某個地方疼得不行,疼得他連站立的力氣都要沒有了。

陸丹青笑笑,說道,“好,那我先走了。你昨晚應該也沒怎麼睡,好好休息。”

說完,他把盧靖掰著門板的手指一根根掰開,關上了門。

盧靖看著他的面容一點點消失,他張了張口,下一秒,卻是悄無聲息地落下淚來。

陸丹青的腳步聲慢慢遠離,門內漆黑一片,盧靖抱著膝蓋蹲下/身子,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把臉埋進手臂裡嚎啕大哭。

過了幾日,陸丹青發現曲舒景的情況越來越差,他發狂的時間愈發長了,更多的時候則是在昏睡,而師伯們對此毫無辦法。

盧靖還住在曌山,拎著個酒壺四處亂逛,方霽白雖不搭理他,但時間久了,心裡到底是有些膈應的,晚上總纏著陸丹青不放。

——即便每次做完都累得需要他抱著回床上。

今夜照舊如此,方霽白枕著他的肩膀昏昏欲睡,月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照進來,陸丹青低頭看著他,目光描摹著他的輪廓。

半晌,方霽白呼吸逐漸沉重,似乎是睡著了。

陸丹青吻了下他的額頭,低聲說:“師兄,等我回來,就娶你。”

方霽白眼睛動了動,他動了下身子,眉頭不安地皺著,似乎是極力想要醒來,卻又抵不過濃重的睡意,最終只能抓著他的手沉沉睡去。

隔天醒來,方霽白迷糊之間想起昨晚半睡半醒之間聽到的話,猛地一個激靈翻身坐了起萊,卻發現身邊空空蕩蕩,而枕頭上放著一封信。

腦袋嗡一聲炸響,方霽白飛快地抓過信紙開啟,兩手抖得厲害。

陸丹青的字寫得不算好看,漂亮清秀的小楷也能給他寫得圓圓滾滾的,信紙上字不多,大片大片的留白讓他看得一陣眼暈。

霽白親啟:

師兄,我帶師父去南城治病了。我會好好的,你不要擔心。

等我回來了,我們就成親,像小時候說的那樣,放鞭炮,披紅蓋頭,喝交杯酒……然後,一直在一起。

陸丹青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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