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霽白跪在院子裡。

陸丹青蹲在他面前, 鬱結地嘆了口氣。

“師兄, 你為什麼……”

他不明白, 兩人明明好好的,為什麼方霽白會突然說要成親的事情?曲舒景本來就不是多耐心的人,一頭豬上趕著來拱自家的白菜, 忍著沒發火已經是極限了,偏偏方霽白又是個死心眼的, 非得和曲舒景犟下去,跪在院子裡怎麼也不肯走。

陸丹青很無奈,這位大師兄怕是對自己在曲舒景心裡的分量有什麼誤解,別說是跪著了, 就算是以死相逼都不一定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他咬了咬唇, “我去和師父說, 讓你起來。”

“小師弟,”方霽白拉住他的手, “不用去找他,是我自己要這樣的。”

“為什麼?天這麼冷,你一直跪著哪行?”

方霽白摸摸他的臉,神色有些複雜,“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陸丹青不解, 正要詢問, 卻聽見房裡傳來曲舒景的聲音。

“阿青, 進來。”

“小師弟, ”方霽白緊緊地抓著他, “別去。”

陸丹青徹底懵了,“為什麼?師兄,到底怎麼了?”

“師父他——”

方霽白張了張口,還沒說到正題便覺得難堪,難道要說陸丹青一直以來信任並且依賴的人對他抱有別的心思麼?

“你——你不覺得,師父對你,太過保護了麼?”

陸丹青歪頭,原來是這個原因。小的時候他不覺得有什麼,後來長大了,曲舒景卻對他依舊親暱,半點不避諱,陸丹青在這方面又比較敏感,自然察覺出些許不同來。

但曲舒景沒說,他便也裝作不知道,省去了不少麻煩。

“我知道,但是……師父總不會害我,不是麼?”

陸丹青笑笑,起身進屋了。

曲舒景坐在椅子上,膝蓋上搭著件厚實的狐裘披風,見他進來,便衝他招招手:“來。”

陸丹青走過去,順勢在曲舒景腳邊坐下,曲舒景俯下身子展開披風替他圍上,又摸了摸他的手,然後把桌上的暖爐遞給他。

“別在外面吹風了。”

“可是師兄他——他還——”

“我有讓他走。”曲舒景淡淡道,“是他自己要跪著。”

“他——”

“我不會同意的。”曲舒景說,“讓你——”他翹了翹嘴角,略帶譏誚,“娶他。”

陸丹青抬頭看著他,說:“但是,我娘對師兄挺滿意的。”

簡簡單單幾個字卻把曲舒景堵得說不出話來,陸丹青雙親健在,按理說他並沒有這門親事的最終決定權。陸丹青會來問他,來徵得他的同意,就已經是足夠把他放在眼裡了。

“睡吧,很晚了。”

曲舒景站起身,拉著陸丹青起來。

“師兄他——”

“他跪夠了自然會走的。”

曲舒景淡淡道,陸丹青三番兩次地提及方霽白令他有些惱怒,自得道後他其實很少有這樣激烈的情緒,曲舒景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吹熄了燭火,不讓陸丹青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陸丹青抓著披風茫然地站在黑暗裡,曲舒景似乎沒有讓他走的意思,他又扭頭看了眼窗戶,隱隱能看得見方霽白的影子,正想著要怎麼辦,下一秒就感覺手被人拉住了。

曲舒景牽著他走到床邊,動作自然而熟練地幫他脫了披風和外衣,陸丹青只得躺下。

對於曲舒景來說,他其實可以不用休息,但陸丹青需要睡覺,以前的時候,小孩兒睡覺總是需要人陪,曲舒景陪了十來年後便也習慣了,依著陸丹青的作息生活。

夜色漸深,陸丹青睡得很熟,曲舒景看著他的輪廓,不自覺地便出了神。

月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照進來,讓陸丹青的臉像是被光照著的玉一樣隱隱地發著光。曲舒景抬起手,指尖溫柔地自他的額頭處劃過,順著面頰來到下巴,然後停留在那雙薄唇上。

他不明白,他和方霽白同時和陸丹青認識——甚至他更先一步,而且他照顧陸丹青的時間更長,為什麼小孩兒喜歡的會是方霽白而不是他?

曲舒景輕輕撫摸陸丹青的唇,他記得這個地方的觸感,記得這裡會發出的聲音是多麼誘人……

像是被深海的海妖蠱惑了一樣,他用手臂撐著床支起身,著魔了般地湊過去親吻。

輕柔的呼吸聲,柔韌的觸感,溫熱的溫度……

一時之間,曲舒景竟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他的幻覺。

他捧住陸丹青的臉,舌尖分開他的雙唇探了進去。

如果沒有方霽白就好了,那樣的話,他的小孩兒是不是就會只看得見他,只會依賴他。

方霽白……

曲舒景眸色一沉。

陸丹青是被悶醒的,身上沉得像是壓了個人一樣,他差點以為是被鬼壓床了,嚇了一跳,睜眼卻發現是曲舒景。

“師父?你怎麼——唔……”

曲舒景吻住他,抓著陸丹青的手腕按在床頭,隨即陸丹青就感覺到手腕像是被一股無形的繩子纏在床柱上了一樣,他一驚,忍不住掙扎起來。

以空氣編制而成的細繩有不亞於麻繩的堅韌,陸丹青的手腕被勒得生疼,曲舒景的吻用力得讓他快要喘不過氣,溼熱的觸感順著脖頸一路往下。

“師……唔……師父……”

這不像是曲舒景會做的事。

陸丹青動了動手腕,很緊,以他的能力不該掙脫。

“師兄!”他喊,“師兄,方——啊……”

曲舒景一口咬在他的頸側,像是被激怒了一樣,力道極大,陸丹青吃痛地悶哼一聲,就算沒有出血肯定也淤青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方霽白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帶起一陣凌厲的冷風,吹得陸丹青抖了抖。

曲舒景微垂眼睫,搭在他腦袋右側的右手微微收緊,方霽白便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似的,一聲“小師弟”只發出了短促的氣音,一張臉瞬間便漲紅了。

陸丹青瞪圓了眼,如果說曲舒景親他是生理衝動,那現在——未免就太過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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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忍不住叫起來,“那是師兄——師父,那是霽白師兄,你不能這樣,師父——!”

似乎是他尖銳的喊聲引起了曲舒景的注意,他微微一怔,低頭看了看陸丹青,安撫似的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露出一個笑。

他鬆開手,方霽白隨即便如同被人當胸踹了一腳一樣飛了出去,兩扇木門轟然合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別怕,阿青。”

大概是看陸丹青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神經病,曲舒景順了順他的長髮,聲音溫柔。

如果這不是古代修□□,陸丹青真要以為曲舒景是人格分裂了。

“師兄……”他眨了眨眼,落下淚來,看起來無措又驚惶,“師父,你別這樣,求求你……”

“不要師兄。”

曲舒景說,親暱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不用師兄,阿青有師父就夠了。”

他順勢吻住他,混雜著淚水的又鹹又澀的感覺,陸丹青看不見他的眼睛,他不是小茶這類主攻精神類的魔寵,凝神細看也只能察覺到對方身體裡有一團黑氣。

一團……頗為熟悉的黑氣。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頭,藉著吻將鮮血渡過去,那團黑氣猛地一縮,畏懼似的團了起來。

曲舒景驟然清醒,然後,看見了在他身下哭得滿面淚痕的陸丹青。

“阿青……”

他猛地一顫,束縛著陸丹青的術法隨之消失,陸丹青嗚咽著從他身下爬起來,躲到床的一角。

“師父——”

他抬眼看去,淚眼婆娑之間卻見那團黑氣忽的又脹大了一圈,驚得他嘴角沒忍住一抽,差點打出一個哭嗝,連忙低下頭。

……我日。

看來被壓制只是一時的,離了陸丹青,那團黑氣反而像是被刺激了一樣地變得更強大了些。

“阿青——!阿青,我……”

曲舒景話音一頓,方才擁著少年時的親密在他的腦海裡如同潮水般湧了上來,身體的燥熱令他不由得皺緊眉頭,緊握成拳的右手用力地抵著床板。

熱烈的吻,親密的撫摸,他們就像是最親密的戀人一樣相擁在一起。

這是他應得的。

沒有人可以搶走。

陸丹青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團黑氣,爬過去握住他的手,“師父,你怎麼了?”

在他的碰觸下,膨脹的黑氣像是斂了一身刺的刺蝟一樣蜷縮起來,不像是害怕,倒像是……舒適?

“阿青,你先出去。”

曲舒景艱難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生澀。

不對……這不對,他不能這樣,不管是陸丹青還是方霽白……

他不能……不能這樣,方霽白是他的弟子,這幾年來他對徒弟們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盡心盡力地教導。縱是再怎麼妒忌,不管是什麼原因,也絕不該對自己的徒弟起那種狠毒的念頭!

而陸丹青——那是他最愛的人,他不能傷他。

曲舒景深吸了一口氣,“阿青,你先出去……師父有些……有些不舒服……”

陸丹青退開一些,就見曲舒景魂魄裡的那團黑氣又像是刺豚一樣地漲開,曲舒景僵硬地抬頭看他,眼底赤紅一片。他呼吸急促,極力忍耐住不要靠近他。

“阿青……”

他低聲呢喃,這兩個字彷彿是支撐他熬過去的最堅實的盾牌,曲舒景痛苦地閉上眼,與惡念的抵抗快要將他逼瘋。

陸丹青幫不上忙,抓起一旁的披風裹上後扭頭跑了出去,這事兒太古怪,他得去找魏燃和小茶才行。

然而他一出院子就被盧靖和方霽白攔了下來,方霽白嘴唇煞白,嘴角還染著血,在看到陸丹青安然無恙的時候幾乎要落下淚來,哆嗦著說不出話,被盧靖嫌棄地推到一邊。

“沒事吧?曲舒景對你做什麼了?”

盧靖一把拽過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看見他頸邊的吻痕時不由神色一凜,惡狠狠道:“我就知道曲舒景對你不懷好意!”

方霽白打斷他的話:“別說了,先去前廳,這裡太冷。”

他攬過陸丹青,盧靖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地抓住陸丹青的手往外走去。

坐下後,方霽白給他倒了杯熱茶,陸丹青緊了緊披風,悶頭喝茶,一邊聯絡魏燃和小茶,讓他們先去查探曲舒景的情況。

盧靖碰了碰他脖子上的痕跡,眯起眼,冷冷道:“依我看,曲舒景大概是入了心魔了,他對丹青顯然不只是師徒之情而已,除妖時受的傷只是個引子,更何況那次昏迷本就蹊蹺,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也說不定。”

盧靖自顧自地長篇大論,方霽白皺眉聽著,沒有說話。

“喂,”盧靖衝他抬了抬下巴,“我們要把他關起來,然後叫來其他的師伯帶回曌山——趁著他尚有清醒意識的時候。”

“關起來?”陸丹青猛地抬起頭,“不行!”

方霽白依舊一聲不吭。

曲舒景是他師父,按理說他不該以下犯上,但如果真像盧靖說的那樣,曲舒景入了心魔,隨時可能傷到陸丹青,那麼他便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畢竟人有親疏遠近,在方霽白心裡,所有的人和事都得排在陸丹青之後。

盧靖不理他,只問方霽白:“你說呢?”

不等方霽白回答,他又說:“你可要考慮清楚,等到他理智全失的那時候,就算我們想關,怕是也沒那個能耐了。”

陸丹青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這盧靖的心思倒是夠深,唯恐天下不亂似的,之前方霽白跑曲舒景跟前說要成親的事,恐怕也少不了他的份兒。

他拉住方霽白的手臂,著急道:“師兄,師父只是傷還沒好,他會好起來的,你不能——不能像對待犯人那樣對他!”

陸丹青沒學過術法,方霽白只當他不瞭解情況,安慰道:“小師弟,別擔心,師兄有分寸的。我會先聯絡曌山上的前輩們,師父情況如何,該怎麼處理,應當讓他們來做決定。”

聽到這兒,陸丹青才暗自松了口氣。方霽白還不算太蠢——盧靖這人太陰了,方霽白可是曲舒景的親傳弟子,和他盧靖有一樣麼?真對曲舒景動手,不管出發點是什麼,最後遭殃的都會是方霽白。盧靖畢竟不是曌山人,誰管得了他?

他捧著茶杯,問道:【小茶,曲舒景魂魄裡的那玩意兒是什麼,弄清楚沒有?】

【弄清楚了,丹青大人,如您所想,那確實是高階惡魔留下的印記。】

【不錯,還有呢?】

【還有……】小茶的聲音變得遲疑起來,【丹青大人,那是……翼大人的意識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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