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很安靜。

陸丹青站在床前,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忐忑不安地看著曲舒景。

“師父……你, 你別不說話……”

曲舒景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其實他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陸丹青可以說是他一手帶大的,他知道小孩兒有多麼優秀, 多麼吸引人。

“你喜歡他?”曲舒景問,“你喜歡盧靖, 那個登徒浪子?”

“……”陸丹青噎了一下, 他本來想否認的,然而轉念一想, 卻又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只好弱弱地說道, “他不是……不是那什麼……”

曲舒景又問:“你喜歡他?”

陸丹青沉默了一下,他在考量要怎麼回答,然而曲舒景似乎已經知道了答案,於是問:“那方霽白,你喜歡麼?”

陸丹青一愣, 抬頭看向他,不明白話題怎麼突然就轉到方霽白那兒去了。

曲舒景笑了一下,不鹹不淡地說道:“小的時候,你說以後要娶他。”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時間久到陸丹青甚至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了這句話, 也許是他和方霽白打鬧的時候, 也許是和曲舒景開玩笑時無意間說的, 曲舒景從未提起過,陸丹青沒想到他竟然記到了現在。

還真是……有夠小心眼的。

曲舒景像是不問出個結果來誓不罷休一樣,陸丹青眯了眯眼,負氣一樣地說道:“對,我喜歡師兄,我要娶他。”

曲舒景坐了起來,他原本是靠坐在床頭,此時坐直了身子,他抬手扣住陸丹青的下巴,硬是把他拉得傾向自己。

“我不許,”他一字一句道,“陸丹青,你聽好,我不許——不許你和任何人在一起。”

陸丹青的下顎被捏得生疼,曲舒景對他一向縱容,不曾打不曾罵,加之他身體不好,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呵護,像這樣大的力道還是第一次。

陸怪物覺得有些意思,他故作吃痛地悶哼了一聲,面上卻半點不懼,一副倔強到底的模樣。

“憑什麼?你只是一個長輩而已,有什麼權利管控我的人生?”

曲舒景抿唇,有些難以置信地重複:“長輩……而已?”

陸丹青滿不在乎的口氣刺得曲舒景心底生疼,他其實料到了一切,卻從沒想過,這個依賴他親近他,會在他懷裡撒嬌的孩子,此時卻會為了個外人忤逆他。

甚至是,拋棄他。

這個念頭一起,曲舒景就發現似乎有什麼暴躁的情緒從心底猛然升起,星火燎原一般地席捲了他以往所引以為傲的理智。

他像是被分裂成了兩半,理智的那部分無比驚惶地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把試圖去掰開他的手的陸丹青拉倒在床上壓了上去,像是不受控制的野獸一樣用力地親吻他——或者說去啃咬更合適。

而情感的那部分卻似乎十分享受這樣的親密接觸,甚至是在享受他完全壓制住陸丹青掙扎的情況,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獲得那麼點可憐的安全感。

“不——停下!停下來——!”

曲舒景惶然無措地大喊大叫,然而一切都是徒勞,他絕望地看著被他疼寵著長大的孩子在他身下哭泣掙扎,而那個人——那個陌生的自己,卻撕開了他的衣服,溫熱的唇舌舔舐過纖細柔弱的脖頸,象牙白的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曲舒景呼吸一窒,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然而耳邊卻彷彿還聽得見少年低啞的□□與泣音,他忍不住喘息一聲,手指痙攣般地收緊了。

“師父……?師父,你——弄疼我了,師父……”

手腕被人握住,溫熱的觸感令曲舒景恍然之間回過神來,他抬起頭,正對上陸丹青通紅的眼眶。

“師父……我疼……”

陸丹青感覺下巴都要脫臼了,曲舒景自從說完那句話後就不知道在想什麼,跟丟了魂兒似的半天不說話,力道卻是半點不放鬆,跟機械手臂似的緊緊地鉗著他的下巴。

曲舒景慌忙鬆開,陸丹青直起身子,眼睛一眨就掉下淚來,委委屈屈地縮排角落裡。

曲舒景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兩人,衣服都穿的好好的,並沒有……那什麼。

他匆忙掀開被子下床,“對不起——阿青,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弄疼你了?”

曲舒景在陸丹青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臉,發現下巴竟然都青了一小塊兒,更是心疼得不行。

“師父——”

陸丹青哼唧著靠到他懷裡,他們同吃同住近十年,一個擁抱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但曲舒景卻渾身一僵,猛地把他推開了,習慣了柔弱姿態的陸怪物差點沒撞到牆上。

“我——”曲舒景很快反應過來,忙伸手去扶,“阿青——你聽我說,我——”

陸丹青更是生氣,一下子站了起來,揮開他要來抓他手臂的手轉身跑了出去。

“阿青——”

曲舒景忙追出去,跑過迴廊時卻看見陸丹青撲到方霽白懷裡,他腳步一頓,隨即掐了個隱身訣,後退一步站到樹葉的陰影裡。

“師兄!”

“怎麼了?小師弟,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臉色這——下巴怎麼了,怎麼青了?誰弄的,疼不疼,阿青,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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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霽白的聲音一下子急切起來。

“沒有……”陸丹青靠在他頸窩裡磨蹭,“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磕臺階上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都多大人了。”方霽白心疼地親親他的傷處,“和師父聊完了,嗯?”

陸丹青抱著他的腰,低聲說:“師兄,我有些累了,我想睡覺,你陪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方霽白頓了頓,溫和一笑:“好,我陪你睡一會兒。”

他拉著陸丹青走遠,曲舒景這才從樹蔭下走出來。

他不是不想靠近陸丹青,只是……在搞清楚那段突如其來的幻覺之前,曲舒景不能放任自己像以往那樣親近他。

他絕不能——也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包括自己。

曲舒景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

陸丹青抱著方霽白睡了很久,醒來時方霽白正摸著他的頭髮,見他醒了,便是一笑,輕聲道:“睡飽了?”

“唔。”

陸丹青懶洋洋地應了一聲,睏倦地打了個哈欠。

“想說說剛才怎麼了嗎?”

“沒有……沒怎麼。”

方霽白湊過去親他,小動物似的舔著他的下唇,陸丹青忍不住笑,兩手捧住他的臉用力往裡擠,“幹什麼?”

方霽白的嘴唇被擠得嘟成了小黃鴨,含糊不清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你怎麼了……你和師父。”

陸丹青看著這面前這個向來溫文爾雅,風光月霽的大師兄變成嘟嘴小黃鴨,簡直可愛得不行,不由得湊上去親了一口,翻了個身把他壓在身下。

“師兄……”

方霽白溫柔地與陸丹青接吻,雙手環著他的脖頸。

兩人膩歪了好一會兒才去餐廳吃飯,他們去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都到了,琴鳶給陸丹青盛了飯和湯。

席間很安靜,陸丹青舀了一勺的宮保雞丁放到盤子裡,專心致志地挑著醬汁裡的大蒜和辣椒籽,曲舒景看了他一眼,把清理乾淨的宮保雞丁放到他碗裡。

陸丹青沒理他,把自己夾的雞肉挑乾淨後吃了。

方霽白問他:“還要不要湯?”

“要,還要花蛤和豆腐。”

“好。”

方霽白給他盛了湯,曲舒景沉默著挑了會兒飯粒,見陸丹青盤子邊上放著不少魚骨頭,便又夾了塊魚肉,挑好魚刺後給他。

陸丹青依舊裝瞎。

琴鳶看出些不對勁來了,試探著問道:“阿青,不喜歡吃師姐做的魚嗎?”

陸丹青衝她笑笑:“沒有,師姐做的我都喜歡。”

“那怎麼不吃?你看你,下山後瘦了這麼多。”

“已經吃了很多了,”陸丹青說,又喝了口湯,“我吃飽了,你們慢用。”說完便起身離開。

方霽白看了他湯碗裡半點沒動的花蛤和豆腐,又抬頭看了眼曲舒景,不由得皺起眉頭。

“我吃飽了。”

曲舒景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琴鳶眼神茫然地看著他碗裡一粒飯沒少的米飯,小聲問方霽白:“怎、怎麼了?師弟和師父鬧彆扭了?”

方霽白搖頭:“我不知道。”

“早上丹青去看曲師伯的時候不還高高興興的麼?”盧靖說,“後來我去房間裡叫丹青吃午飯時候,也還是好好的。”

“所以,”他意有所指,“下午那段時——”

“你和他說了什麼?”方霽白冷聲打斷他的話,“你出來後和我說——那些,那之前在房間裡,你到底和他們說了什麼?”

“我?關我什麼事。”盧靖嗤笑一聲,“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我只是說,我和丹青在一起了——而已,誰知道你那師父……心底在想些什麼呢?”

“盧靖!”

方霽白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盧靖陰陽怪氣的樣子令他惱火,他滿面怒容,試圖以此去隱藏心裡那股隱隱的不安。

盧靖瞭然一笑,淡淡道:“事實如何,你心底已經有數了,不是麼?”

門外,曲舒景快步追上陸丹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丹青!”

陸丹青回頭瞪他。

“丹青,不要和我鬧脾氣,你這樣,我——”他頓了頓,啞聲道,“丹青,我會很……難過。”

陸丹青不吭聲。

“下午是我不好,阿青,我不該那麼,衝動。”曲舒景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對你,是師父不好。”

陸丹青委屈巴巴:“師父下午好凶。”

“對不起。”

曲舒景低聲道,試探著伸出手,把陸丹青攬進懷裡。

熟悉的髮香縈繞鼻間,曲舒景眼前景物忽地一晃,少年白皙柔韌的肌膚彷彿就在眼前,緊貼著他的身體帶著灼熱的溫度,他不由得緊緊地閉上眼,清心訣早已經不起作用了,他握緊拳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師父的傷都好了嗎?”

陸丹青悶聲問。

“好了,”曲舒景聲音低啞,“阿青在這裡,師父怎麼會不好。”

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些悵然。

要遠離他,真的太難了,更不用說——

“師父。”

這時候,方霽白自身後不遠處走了過來。

他走上前,直挺挺地在曲舒景面前跪下:“師父,我想與小師弟成親,請您成全。”

遠處,盧靖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前路艱險,總得有人探探路,試試雷,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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