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昭寧帝休假

趙安邦回京沒見著昭寧帝,在家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就往定國公府來。那年一別,姐弟兩個近七年未見。趙安邦已長成,不算很像趙總兵,卻是一般的魁梧強壯。庭芳笑著拍拍趙安邦的胳膊道:“不好叫你小胖子了。”

趙安邦笑道:“姐姐愛叫便叫,橫豎陛下現在還管我叫小胖子。我算是服了姐姐了,從大同回來不過八百裡,下了馬都險些站不住,姐姐從南昌回來連跑七日,厲害!”

庭芳笑問:“叫爹爹打的慘嗎?”

趙安邦哀嚎一聲:“不是一般的慘。爹爹說,我不如昌哥哥也就罷了,連你也不如。去大同的前幾日他還憋著火,次後見我站樁站的軟綿綿的,直接抄起馬鞭把我狠抽了一頓,不是段文書攔著,我可真是起不來床了。”

庭芳又問:“現在呢?”

趙安邦蔫頭耷腦的道:“好些了,叫我住你家,只年三十滾回去祭祀,過了年就回大同。他若逮著我偷一點子懶,就不是十來鞭便輕輕放過了。”趙安邦鬱悶的道,“姐姐,鞭子打的好疼啊!”

庭芳笑個不住:“活該。”

趙安邦控訴道:“你有沒有一點姐姐的溫柔?”

庭芳斬釘截鐵的道:“沒有!”

趙安邦再次哀嚎:“好姐姐,我的親姐姐,你可知道爹爹一直拿你做標杆,我真被打的好慘的!你就不能安慰我兩句嗎?”

庭芳笑呵呵的道:“你長大了,我不哄大人。”

趙安邦撇嘴道:“所以爹爹嚴令我住定國公府。我外甥你將來也打算這般養嗎?”

庭芳點頭:“打熬筋骨是好事。我若不是打小兒練的童子功,你這會子可見不著我了。王太醫鎮日裡說我是他見過最難伺候的病人,你道為何?”

趙安邦好奇的問:“為何?”

庭芳笑笑:“因為尋常的病人不用到我這份上就死了。”

趙安邦:“……”

庭芳推了趙安邦一把:“去吧,去後頭練習。我家同你家長的差不多,親兵也有,兵器也有,先去做完今日的功課,再來同我閒話。”

趙安邦跑了一天一夜的馬,覺得骨頭酸的還沒緩過勁兒來,可庭芳吩咐了,他就得去。他可不信此刻尚算柔和的庭芳,能比他爹好多少。都喵的是一方將領,心狠手辣的程度都是一樣一樣的!苦逼的走到外頭,叫上自己的親兵,練拳腳去了。

庭芳躺的渾身痠痛,打發趙安邦出門,自己也走到了外間。陳氏越氏與趙總兵的文姨娘正對坐閒話。陳氏見庭芳起來了,立刻抱怨道:“你怎麼不躺著?”

庭芳道:“我走動走動。”

文姨娘就要起身見禮,庭芳忙按住,順勢上了炕:“你們聊,我就挪個地方,好叫丫頭開我屋裡的窗子通風。回頭你們去我屋裡說去,這間房也要通一下風。總是悶著易生邪氣,好的更慢。”說著往角落裡一縮,又閉目養神。

越氏嘆道:“有她一個在外累著,咱們就可盡情撒歡兒。”

庭芳睜開眼笑道:“誰家老爺不是這般?往日老太爺在時,不到天黑都難著家。我們家國公就不提了,文姨娘家的國公,這都去了大同十幾年,更沒個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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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姨娘笑道:“沒了他在外廝殺,京裡怎生能安穩?我就覺得對不住他,他千叮萬囑叫我管好世子,我卻是管不住。幸而有郡主,不然世子回大同,又要捱打了。”

陳氏道:“姨娘過謙了,我看著小世子就很懂禮。”

文姨娘道:“懂禮是懂禮,就是武藝上差著些。此番來也是厚顏上門,明知道郡主病著,還來勞煩,實在對不住。”

庭芳卻是沒回話,陳氏往她額頭上探了探,依舊燒著。給她掖了掖被子,隨她睡去。庭芳並沒睡著,只是懶的說話罷了。

文姨娘更是不好意思,道:“要不,我還是同世子家去吧?”

庭芳閉著眼道:“不妨,我封爵比小舅舅高,我家的親兵不那麼怵世子,才好下狠手。小舅舅是疼孩子,才叫如此。大同險峻,沒有硬本事,當真怎麼死都不知道。姨娘安心住著,若有慢待之處,萬別惱了外甥女。”

文姨娘忙道不敢。

庭芳又聽著三個家庭婦女家長裡短的說著閒話,迷迷瞪瞪的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額頭上挨了一下,睜開眼看竟是昭寧帝。

昭寧帝衝被驚嚇住的越氏笑了一個:“二太太?”

越氏一個激靈,火速下炕見禮。萬沒想到昭寧帝就這麼抬腳而入,外頭居然沒有開中門的動靜!

庭芳欲要起身行禮,被昭寧帝按住:“我來看看你,別動。徐景昌呢?”

庭芳有氣無力的道:“去衙門了。”

“哈?”昭寧帝道,“我不是叫他歇兩日麼?”

庭芳苦笑:“才六點就有人來請,冒雪出門的。外頭那般大雪,陛下怎麼就出宮了?”

昭寧帝道:“我放風啊!偷溜出來找徐景昌玩,他倒出門了。”

庭芳指了指後方的位置:“小胖子在演武場,陛下尋他耍去。”

昭寧帝道:“也好!”說畢,熟門熟路的往後頭去了。

越氏:“……”

文姨娘:“……”

陳氏重重嘆口氣:“外頭怎麼也不來個人報信!”

庭芳道:“八成翻牆進來的。”

越氏目瞪口呆:“為什麼啊?”

庭芳笑:“一開中門,這不是個人都知道陛下往咱們家來了麼?悄沒聲息的溜進來,就省的六部九卿的摺子追到咱家。……虧的咱家的親兵都識得他,看見了也裝沒看見。”

越氏道:“猜也能猜到了吧?”

庭芳道:“他這般做作,有眼色的都知道是出宮耍的,不是十萬火急,自不去煩他。不過是大家夥兒演戲。”皇帝難為啊,尤其是想要勵精圖治的皇帝。庭芳又打發人去衙裡喊徐景昌,昭寧帝就是來尋他說話的,正主兒自然要叫回來。

這邊才安頓,庭珊一臉煞白的跑了進來,抓著庭芳問:“好太傅,陛下怎麼跑去了演武場!”

庭芳笑道:“你竟跑去演武場了?”

庭珊哀怨的道:“不是你說要我同他學拳腳的嘛!小胖子進了門,他們兩個就比劃上了。正高興,陛下竄了進來,嚇死我了。”

庭芳道:“沒事兒,回頭問陛下討個玉石盆景與你添妝。”

昭寧帝才苦逼,溜出來就是想放假,哪裡知道跑到定國公府,徐景昌不在家,只有小胖子,也就罷了。偏偏撞上房知德,順口問了句海運事宜,房知德就很認真的做起報告來。

昭寧帝:“……”媽的我就想放個假而已!可是海運細節有許多不知道的,又忍不住問。兩個人蹲在演武場,一問一答,把小胖子憋去了外頭跑馬。

直到徐景昌回來,昭寧帝才驚覺又談正經事談了個把時辰,頓時淚流滿面。他堂堂一個閒散親王,怎麼就墮落到了這份田地!說好的閒散到死的呢?搶在徐景昌開口之前道:“你今兒跟我提一個字的軍務,我明兒就撤了你的左都督!”

徐景昌:“……”

昭寧帝搓著手道:“來,出道數學題我耍耍。”

徐景昌很不厚道的問:“賬本要嗎?”

昭寧帝氣的直掐徐景昌的脖子:“你想死?”

徐景昌笑個不住,還是勸道:“陛下,演武場冷的很,還請陛下去屋裡坐。”

昭寧帝沒好氣的道:“你屋裡一群娘們。”

徐景昌道:“已是撤了,我屋裡就剩太傅,也進了裡間,放了簾子,省的過了病氣給陛下。”

昭寧帝道:“行,我在你家吃中飯,弄點子酒,咱哥倆喝一杯。房知德你要不要一起?啊,對了,方才那個小姑娘是哪個?”

房知德恭敬的道:“是學生的未婚妻。”

昭寧帝驚奇的道:“怎麼長的有點像太傅?”

徐景昌道:“那是太傅的三姐姐……”

昭寧帝:“……”他家太傅找親家的本事,他還能不能繞過太傅用人了!?

房知德不好意思的笑:“小時候就識得的。”

昭寧帝抽抽嘴角,居然還有青梅竹馬這一出。葉家風水有點狠啊!驚濤駭浪啊!人才輩出啊!那宅子他收回養皇子算了!

徐景昌再次請昭寧帝去正房,房知德自是不會不識趣的跟著。信步走到正院,看到外面立著的趙太監與起居注,深深嘆了口氣:“果然我只帶幾個侍衛跑也是不現實的。他們腳程可真快!”

徐景昌笑著把昭寧帝讓進屋內,屋裡果然重新收拾過,炕桌上也擺滿了點心瓜果。昭寧帝滾到迎枕堆裡,摸出了只毛茸茸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徐景昌道:“小熊貓。”

“什麼鬼東西?”

徐景昌笑道:“西南的一種野獸,太傅畫了叫人做的。”

昭寧帝拎起小熊貓的尾巴道:“做這個幹什麼?”

“太傅喜歡,她堆了一床,什麼都有。晚間睡覺得刨半天才騰的出地方來。”徐景昌無奈的道,“床上還有個更奇怪的,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灰撲撲的,她就抱著睡。”

昭寧帝爆笑:“哈哈哈哈,真的假的?我們太傅還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初暉都不抱著東西睡了!”說著把小熊貓塞在腰後頭墊著,“靠著挺舒服的。往常怎麼不見她擺出來?”

徐景昌道:“她都堆床上,陛下又沒仔細瞧過。這個八成是徐清拖出來的。陛下千萬保密,省的叫人知道了,當得了什麼似的,可勁兒往家裡送。”

昭寧帝笑嘻嘻的道:“還有什麼?搬出來我瞧瞧。”

徐景昌只得去內室搬,庭芳在炕上睡著,床上堆的越發誇張。拿出一床薄被子裹了,一股腦拎了出來。昭寧帝整個人撲在布偶堆裡一個個的看,噯還挺齊全的嘛!什麼動物都有。撿起一個長相特別奇怪的,問:“這是什麼?”

徐景昌一臉便秘的表情:“據說是叫龍貓。”

昭寧帝一頭霧水,沒見過,不過圓滾滾的蠻好玩。摟在懷裡,繼續翻撿著看。看著看著,眼睛就開始耷拉,索性往迎枕上一歪,抱著大龍貓就睡著了。

徐景昌:“……”那個……是庭芳……抱著睡的……

第200章被揍的小胖子

定國公府的正房暖烘烘的,昭寧帝不一會兒就睡的四仰八叉。徐景昌怕他著涼,伸手替他脫外套。昭寧帝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是徐景昌,翻個身又睡了。重新蓋好被子,徐景昌覺得一陣陣兒的肝疼,乾清宮那麼大床不夠他滾的,怎麼就偏要跑到他家來睡。

趙太監輕手輕腳的摸進來,用極低的聲音對徐景昌道:“國公,陛下累的緊,請國公著人看守正院,萬別有聲響。”

徐景昌出門吩咐了幾句,正院一圈立刻佈滿了親兵,圍的嚴嚴實實。大雪撲撲的下,正院裡安靜的只餘昭寧帝輕微的鼾聲。徐景昌進屋時,太監們已守在了東間裡。衝趙太監點點頭,自己掀簾子進了臥室。庭芳還在燒,熱的直踢被子。想著一里一外睡的兩個小祖宗,徐景昌也是覺得心累。把庭芳的腳塞回被子,自己坐在炕的外沿,拿起一本書默默翻著。

庭芳的輕咳在寂靜的白日裡顯的尤其分明,趙太監看了簾子幾眼,還是沒膽子叫病中的庭芳挪出去。昭寧帝正睡的香,那點子動靜根本吵不醒他。黑甜一覺醒來,看著有些陌生的屋頂,恍惚的不知身在何處。趙太監走來,輕聲喊:“陛下?”

昭寧帝頂著一頭亂毛坐起來,才想起是在定國公府。打了個哈欠問:“天黑了?”

趙太監道:“沒有,申時未到,陛下還要歇會子麼?”

昭寧帝捏起窗簾,外面果然天光正亮,又問:“徐景昌呢?”

徐景昌從裡間掀簾子出來,笑問:“陛下睡醒了?餓了麼?”

睡的太飽反而沒胃口,昭寧帝又懶洋洋的歪在了毛絨玩具堆裡:“我想喝酒。”

徐景昌道:“我家只有果子酒。”

昭寧帝道:“你騙鬼呢,你家時時宴飲,沒了米都不可能沒有酒。太傅討厭喝酒,你便連酒也不喝了,再沒見過你這等怕老婆的男人。”

徐景昌但笑不語,他本就不愛喝酒。喝酒易誤事,他從小到大,也就昭寧帝剛封福王那幾年清閒些,同昭寧帝混鬧時喝醉過幾回。之後再是推不過,也不過小酌罷了。昭寧帝才狠累了一個月,是無論如何不能放他醉酒的。

若在宮裡,昭寧帝任性起來,太監也只能把酒乖乖獻上。到了定國公府,徐景昌說沒有,就是沒有。昭寧帝鬱悶的道:“果子酒便果子酒!”

徐景昌又起身去外頭吩咐了幾句,不多時徐家的下人就端著一道道的菜進來。昭寧帝看著滿桌清淡的飯菜,怒瞪徐景昌:“就算是果子酒,也不是用山藥羊肉湯送的吧!?”

徐景昌道:“陛下先吃點東西墊墊,回頭臣陪陛下吃酒。”

昭寧帝看著趙太監給他乘的那碗紅棗南瓜小米粥,沒好氣的道:“這是產婦補氣血的,你給我吃做甚?扔給你家太傅吃去。”

徐景昌很認真的道:“她已經吃的要摔碗了。”補氣血的東西來回就那麼兩樣,庭芳身體好的時候,吃的是紅棗飯,身體不好的時候吃的就是紅棗粥。配著阿膠燉雞湯的怪味,快把那貨憋死了。

趙太監在一旁忍著笑。他算是看著昭寧帝長大的,與徐景昌自是老熟人。昭寧帝在朝臣面前裝老成,私底下就越發任性。徐景昌不聲不響的,反正能磨的昭寧帝投降。小時候還不顯,昭寧帝登基後,竟更能管的住了。

趙太監哪裡知道九五至尊的寂寞,有那麼一個自己人肯管著,比內務府的錢還珍貴!旁的人勸他少喝酒,多半是表忠心而已,表示關心他的身體。徐景昌不讓喝酒,就是真覺得酒不好。做皇帝別的沒有,此等讀心術從登基起就自動滿級。

被逼著吃到半飽,徐景昌才使人端了桑葚酒過來。清亮的桑葚酒注入玻璃杯中,昭寧帝端起一飲而盡:“好甜!你給我的是果露嗎?”

徐景昌道:“桑葚酒就是甜的。”

昭寧帝:“……”我忍!

徐景昌又道:“江西的桑葚酒,銷量很是不錯。”

昭寧帝冷哼:“京中女眷還吃的著別的酒麼?誰家男人不買桑葚酒。罷了,溜鬚拍馬人之常情。你家太傅睡了那般久,不弄起來吃飯嗎?”

徐景昌道:“方才陛下睡著的時候,她吃了藥。也不知王太醫往藥裡放了什麼,她只要吃了藥,就要睡上好久。”

昭寧帝沒滋沒味的喝著酒道:“太傅那身子骨到底怎麼回事兒?原先可是很少病的。打回京後,你看看病了多少回了?”

徐景昌看著昭寧帝,默默道:還不是你折騰的!

昭寧帝深深嘆了口氣:“行吧,我儘量留到春天再派她活兒。我沒人使啊!你知道內務府查出多少貪官麼?我就是今日來你家散散心,明日開始撤內務府的機構。統共就我們一家子,哪裡要那麼多奴才了。”

徐景昌道:“內務府還照管宗室呢。”

昭寧帝道:“宗室採買關我屁事,我是沒給他們發俸祿了咋地!”

徐景昌默默補刀:“您欠著呢。”

昭寧帝一噎,只得道:“剛抄了碩鼠的家,正巧發俸祿。你家過年的銀子還有麼?”

徐景昌道:“我不知道,我不當家。”

昭寧帝咬牙切齒的道:“你家徐清怎麼就是個哥兒!要是個姐兒,非搶回去做兒媳婦不可!”有個厲害的管家婆好幸福啊啊啊啊!要是嚴春文有這本事,啊,不,只要有一半兒,他也寧可怕老婆!

徐景昌笑道:“富有富的過法,窮有窮的過法。不過兩個姐妹的嫁妝正沒辦齊,我們太傅是實用派,都是用的上的,擺件基本沒有。陛下賜幾個添妝如何?”

昭寧帝問:“真沒錢了?”

徐景昌道:“新開的府邸沒有積累,又連續發嫁兩個姐妹,過二年就好了。”

昭寧帝看了看徐景昌的正房,的確一件古董都沒有,笑道:“問我要現錢是沒有的,古董內庫裡只怕還有一堆,橫豎我又不能拿那個折銀子,回頭給你幾箱子撐門面嫁姐妹。我也是不明白,那玩意有什麼好的。你說擺個**子好看就罷了,非要擺古董。橫豎我是俗人,欣賞不來。”說畢,又囑咐道,“內務府的事兒沒完,八成有許多來你們家送禮的。他們敢送,你就收著。我們太傅小時候兒還滿頭珠翠,現在竟是珠冠兒都不戴了,像話麼?”

徐景昌道:“不至於那樣,今年是東湖港才恢復,太傅又忙,收益便壓在年底入京。明年定是一季一盤賬的。還有海運的銀子,日常開支怎麼樣也夠了。太傅請的管家婆好生厲害,精打細算著呢。過幾年無非是兄弟們娶親,她管弟弟極嚴,不似姐妹們那般縱容,花不了幾個錢。”

昭寧帝問:“為何?”

徐景昌道:“好男不吃分家飯。”

昭寧帝道:“好女還不穿嫁時衣呢。”

徐景昌笑道:“可是女孩兒沒得選啊。橫豎陛下不用操心我們,真沒錢了,自是要問陛下要。就似太傅管著一家子弟妹一般,弟弟沒錢了,那自然是兄長的責任。我的婚書都是陛下蓋的印,陛下想賴賬是再不能夠的。”

昭寧帝深深看了徐景昌一眼,只盼你們夫妻,真能守的住分寸二字。

眼瞅著說話又要往正事上拐,昭寧帝立刻剎住車,同徐景昌說起作坊來。直說到申時末,趙太監來催:“陛下,要宵禁了。”

昭寧帝才道:“噯,不用處理政務的時光就是過的快三分,我們改日再細說吧。”

庭芳也醒了,自己梳妝好,出來朝昭寧帝見禮。昭寧帝走到門口,止住庭芳的步伐:“徐景昌送我回宮即可,你好生將養。過年宮中宴會,你瞧著能去便去湊個熱鬧,不爽快就別去。年初一的大朝會更難受,你今年也就別去了。我卡著點兒賜些東西與你,必不落你的體面。”

庭芳恭敬謝過。昭寧帝揮揮手走了。

待昭寧帝走後,葉家人才陸陸續續的聚到了正房。越氏拍手笑道:“我今日算知道聖寵二字怎麼寫的了。”

陳氏問:“伴駕一日,你可還撐的住?”

庭芳道:“我在睡覺,都是師兄陪的。”

趙安邦擠進來道:“好姐姐,昌哥哥呢?我還想同他練練呢。我爹說我差遠了,我倒要親眼瞧瞧差的有多遠。”

庭芳猛的出手,趙安邦本能的一檔,漏出一個破綻,庭芳一個迴旋腿,狠踢在趙安邦的腹部。趙安邦痛的後退兩步,齜牙咧嘴的道:“姐姐你偷襲!”

庭芳道:“這便是差距了,我再偷襲不了你昌哥哥的。你這般滿身破綻,的確欠抽。”

趙安邦:“……”

陳氏忙道:“先吃飯吧,天大的事兒吃了飯再說。”

庭芳坐上炕,突然扔了根筷子,趙安邦此回反應迅捷許多,險險躲過。庭芳笑了笑:“罷了,算你命大。方才那一下沒躲過,你明日就給我忍著痛站樁。”

趙安邦寒毛根根直立,果然跟他爹是一丘之貉!默默的躲到了房知德後面,男女分開坐,吃飯的時候大概不會被偷襲了吧?

才坐下不久,徐景昌進門。見到了趙安邦就去試了下,趙安邦兩隻眼盯著庭芳呢,哪裡料到徐景昌也玩這一招。徐景昌的力量就不是病中的庭芳可以比的了,趙安邦的慘叫登時響徹大廳。

文姨娘心痛的手直哆嗦,卻是不敢出聲相阻。

徐景昌幽幽道:“小胖子,你可十八了。”

趙安邦痛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昌哥哥你說話能放了我麼?”

徐景昌笑道:“你問你四姐姐,我當初被你爹擰著的時候,可敢廢話?”說著手上使力。

趙安邦痛的渾身發抖,再不敢吱聲。

半晌,徐景昌才放開趙安邦道:“吃飯吧。”

趙安邦大口的喘著氣,一時拿不起筷子,就問:“四姐姐你也被這麼扭過嘛!”

庭芳淡淡的道:“我沒你這麼笨。”

趙安邦:“……”

徐景昌涼涼的道:“你四姐姐學的時候,反應不及是她訓練時間少的問題,沒反應就是該被打死的問題。習武之人,任何時候都應保持警惕。上了戰場,你怎知箭矢從哪方飛來?不靠著平時訓練,上了戰場你有幾條命去活?”說著扭頭對庭芳道,“此事旁人管不來,你雖病著,稍微留意一二。犯了多少錯,都記著。我晚間回家來抽!”

趙安邦頓時覺得背後被他爹打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房知德拍拍趙安邦的肩道:“你家四姐姐是剛生完孩子遇到偷襲都能反擊的主兒。要達到他們兩口子的要求,你自求多福。”

趙安邦:“……”爹爹!我想回大同!真的!

第201章過年

隨著英親王被直接處斬,宗親們最後的僥倖都跟著消逝。在錦衣衛的折磨下,一個個的招了供。對不上號的賬目慢慢的歸攏進了昭寧帝手裡,田產總計收回了兩千多傾,二十萬畝的土地,就可分給十萬人口種植。原是好事,卻是乍起謠言。民眾中漸漸流傳著昭寧帝的諸如篡位、弒父之類的壞話。

那些宗室,都是昭寧帝的親人。昭寧帝待他們雖不甚親近,卻始終血脈相連。太上皇接到了訊息,在離宮破口大罵。朝中有些文臣,也覺得他太暴虐。昭寧帝知道,在講究宗法的人心中,如此凌虐親族長輩,必為世人不容。可是他不能妥協,誰還記得明朝的宗族如今流落在何方?宗室想要榮華,首先就是燕朝能夠順利的活下去。

坐天下人的主宰,就要擔的起天下人都無力承擔的職責。昭寧帝平復著情緒,繼續冷酷的裁撤著內務府裡他認為不需要的部門。一口氣死了一個親王三個郡王,加上之前定下的考過方可襲爵的政策,整個宗室噤若寒蟬。因內務府案件牽連甚廣,涉事人員要麼殺要麼圈,家產定是要抄的,今歲對宗室的年俸支出壓力驟減。昭寧帝踩著年關,把今年欠的俸祿都發了,算是給老實不生事的宗室予以獎勵。

趙安邦在定國公府過的苦不堪言,比起幼年生存環境險惡的徐景昌,他的條件無疑優渥太多。偏偏前面戳著個大師兄,一樣是國公世子,自然樣樣以大師兄的標準卡他。庭芳一直不見好,卻是裹著厚重的大毛衣裳,抱著手爐,坐在演武場內,親自盯著趙安邦的訓練。她手邊放著一堆石頭,站樁的動作稍微垮一點,小石頭定能準確的砸在他鬆懈之處。

至於騎射,調了親兵去教授,每日親兵彙報,射箭的成績如何,犯了多少種錯,每種錯犯了幾次,一一記錄在案。五天一統計,庭芳畫的出統計圖,進步、不足一目瞭然。趙安邦從未見過如此精確到恐怖的教學方式。看向徐清的眼神裡全是同情。但他覺得他更應該同情自己,臨近除夕,記錄著成績的一疊紙,放在他眼前。庭芳平靜的聲音,似從地獄裡傳來:“射箭總是不夠冷靜,急哄哄的射出去的毛病,整整一個月都沒改。”

趙安邦低頭不敢答言。

庭芳道:“這份記錄,交給你父親如何?”

趙安邦苦笑:“既是父親託付給了姐姐,弟弟有錯,姐姐直接罰便是。”

庭芳嘆了口氣:“我也不願罰你,只刀劍無眼。你固然是世子,不從低階武官往上爬,眾人也是不服的。”

趙安邦道:“道理我都懂的。”他只是覺得庭芳想出來的記錄方式太令人的膽顫。每日有沒有進步,每日有多少進步,竟是就這麼量化的、擺在了人眼前。巨大的壓力,壓的他喘不過氣來。處罰的藤條打在背上,比父親的鞭子輕多了,可他就是覺得更怕庭芳。因為單純的數字統計下,整個人都被看的透透的。無法改掉的壞毛病,是他極力掩蓋的性格缺陷,急躁。可是只要落於紙上,哪怕是幾歲孩童都能看的分明。

庭芳輕笑:“看把你嚇的。你昌哥哥小時候可是直接挨的鞭子。”

趙安邦有些不信:“我爹說起昌哥哥,就沒有不好的,哪裡會挨罰。”

庭芳笑了笑:“要求不同。”鞭傷其實很容易看,她小時候不懂,學游泳的時候徐景昌忽悠她是在林子裡跑馬掛的也就信了。長大後再追問,徐景昌便撿不要緊的說。但庭芳知道,他沒說全。就像在那年在大同的箭傷一樣,徐景昌永遠是輕描淡寫,不會告訴她當時到底有多疼。小胖子實在養尊處優的太過,在京城混著算是世子裡拔尖兒的了,可是去了大同,就不得不啟用與徐景昌同樣級別的嚴苛。因為那是一不留神就會死的地方,再高的地位,再大的軍官都一樣。

趙安邦十足鬱悶的道:“我去領罰了。”

庭芳笑的尤其親切:“回頭來我屋裡吃糕。”

趙安邦:“……”求不要瞬間切回溫柔大姐姐的表情!你再裝的溫柔我也不會信你的!昌哥哥你的喜好好變態!

趙安邦被藤條抽了二十下,蹭到庭芳的上房,進屋就撞見了昭寧帝,不由驚愕,這都年二十九了,皇帝不用過年麼?

昭寧帝見了趙安邦也愣了一下:“你不回去祭祀啊?”

趙安邦道:“還沒給揍夠不是。”

昭寧帝笑出聲:“做你姐姐的學生,苦哇!”

趙安邦道:“陛下您少裝,我姐姐又不能對您動手。”

昭寧帝道:“你姐姐嘲諷的時候,比打人還疼。”

庭芳輕咳了兩聲,道:“你也是該收拾東西家去了。年初一再過來。”

趙安邦乖乖答應:“是。”

昭寧帝道:“小胖子也長大了。該說媳婦了。太傅有甚好人選嗎?”

庭芳問:“靖國公家有相宜的小姐麼?”

昭寧帝笑道:“可惜你沒妹子了。”

庭芳直接道:“我妹子嫁文臣。”

昭寧帝:“……”如此明目張膽,不愧是葉太傅的畫風!

小孩子對自己的婚事從來沒有發言權,趙安邦隨昭寧帝說著,也不答話。

昭寧帝不高興的道:“你長大了就似你爹的性子,整一個沒嘴的葫蘆。行吧,你且家去,我與太傅有事商議。”

趙安邦利落的與昭寧帝拜別,往家中趕去。

昭寧帝又回過頭對庭芳道:“總之,京畿土地構成就是如此了,我收回了兩千傾,加上皇莊,對比起被瓜分的,九牛一毛啊。”

庭芳道:“陛下有沒有想過皇莊如何處置?一萬兩的年俸,於王爺們是真不夠使的。可是陛下若想在京畿也行王田,宗室裡的莊園又如何處置?”

昭寧帝道:“我想用海運之利養他們。”

庭芳道:“不若放開宗室不得科舉的限令吧。如今宗學那般嚴厲,總有考不上的。閒散宗室的孩兒更是連考試資格都沒有。許他們科舉,也是個奔頭。再則陛下考試襲爵只給一次機會,實在太少了些。”

昭寧帝不高興的道:“宗室果然求到你跟前了。”

庭芳笑道:“瞞不過陛下。可是外頭閒言碎語不好聽,讀書人的筆如刀,陛下略放鬆一點,也不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陛下給他們一點子機會也沒什麼不好。宗室是陛下的親族,用起來還更順手些。”

昭寧帝道:“你給我添堵呢?我才砍了英親王!江南的織戶被你擠兌的要快斷氣,你莫不是也怕那起子文人編排你,才忽的和緩了吧?”

庭芳冷笑:“現才是棉布,我正著人研發半自動繅絲,以及蠶種改良。我早晚擠兌的他們整個絲綢行業全崩。好心好意叫他們更新技術,全當我是賣機器的。也不想想,我坐擁東湖港,看的上他們那點子小利?通政司倒是老練,直接把參我與民爭利的摺子死死摁下了。江南那起子人,當真欠收拾!我是與民爭利麼?那明明是工部下屬的國企!賺來的錢除了擴大規模,就是興辦廠礦子弟學校!光憑著老學究,廠房裡的工程師一世也尋不著幾個。如今江西就那麼幾個高工,出了點子問題全靠著他們滿江西跑,累死了算哪個的?沒有技術人才儲備,等著被洋人摁死呢!”

昭寧帝忙安撫道:“冷靜,冷靜。說著你就急上了,太醫叫你靜養!”

庭芳厭惡的道:“他們是看到了新興的物事對他們的衝擊。工業生產暴利,朝廷不可能不逐利。要逐利就得倚重工業部門,陛下如今垂詢工部官員的時候越來越多,他們又摸不著邊兒,可不就急了麼?在仕途上,他們倒是見微知著,目光長遠的很!”

昭寧帝輕聲道:“江南黨的勢力太大了。戶部年前呈上來的賬本,我已看不出破綻。千頭萬緒,亦不知從何處理起。”

庭芳欲說話,又是一陣咳。咳完昭寧帝道:“罷了,說好了開春前不來煩你的,又煩上了。總之京畿開春分田,不容大意。與別處不同,是一點不妥都不能有的。你得閒寫個摺子,總結幾處經驗,務必分的漂漂亮亮。到那時你應該也好的差不多了,便由你負責主持。對了,你的幕僚呢?”

庭芳連喝了半杯蜂蜜水,才把咳意壓了下去,道:“幕僚過了年才能來。”說畢又開始咳。

昭寧帝聽的暴躁:“行行,那你等幕僚來了再操心。我不招你了,回了!”

庭芳把昭寧帝禮送出門,就問春逸:“葉家那頭的祭祀預備好了嗎?”

春逸點頭:“太太打發了二爺去辦。過年還是在府裡過。再有咱們家的祭品也準備好了,國公正在擦洗祭器。這事兒又不許外姓人沾手,那麼許多,國公且要擦一陣兒呢。”

庭芳神煩那些狗屁倒灶的規矩,想著明日要去祠堂折騰半日,就更煩了。病了一個月不見好,庭芳也是給此時的醫療條件跪了!想想現在沒有抗生素,深呼吸幾次,平心靜氣,接著養病。不多時,李太監抱著個大包袱出來,庭芳奇道:“不是昨兒才賞了東西麼?”

李太監笑呵呵的道:“不是賜朝臣的,才內務府報陛下,裁了衣裳的散碎皮子如何處置,陛下就打發奴才送與太傅了。說是給太傅做小動物使。”

庭芳抽抽嘴角,尼瑪,昭寧帝你給補償能給靠譜點的嗎?這事兒要傳出去,葉太傅還要不要霸道總裁了!熊皇帝就是個坑!

第202章陛下,你好自為之

正旦,文武百官位列太和殿,比著磚封兒站的橫平豎直,為昭寧帝朝賀。京中四品以上誥命,則往慈寧宮而去。太上皇被軟禁在離宮,趙太后倒是居住於宮內。夫妻兩個曾有齟齬,昭寧帝不願提,眾人只好跟著裝聾作啞,權當太上皇死了。

京城道路有限,百官無一不是提前� ��門,以免誤時。除夕本就要守夜,京城許多人家都是徹夜不歇。陳氏凌晨兩點就開始層層疊疊的穿誥命服飾。越氏在一旁看的眼熱,正一品,羨煞旁人。

徐景昌身兼儀賓、國公與中軍左都督三職,慣例按最高職位排。昭寧帝卻是在年前就吩咐了,叫徐景昌領國公們朝賀,故立在了國公佇列裡。北風夾著雪花從太和殿前刮過,年老體弱之人,凍的瑟瑟發抖,卻依舊堅韌的站著。

三公之下是三孤,庭芳因病缺席,袁首輔站了文官的首位。新年朝賀,是義務,亦是榮耀。尤其是為首的幾位。武不如文,庭芳若來,武一品都不能走在她前面。可是頭一年朝賀,她偏偏缺席。文臣們摸不清庭芳的身體狀況,太和殿前不宜交談,彼此用眼神交流著。

盼著庭芳一命嗚呼的不在少數。自從徐景昌做了左都督掌管了錦衣衛,定國公府就似鐵桶一般,再無人能探尋其間訊息。各懷鬼胎的走完流程,文武百官並誥命們有序的撤出宮廷。出了太和門,過了金水橋,眾朝臣就三三兩兩的開始彼此拜年。

陳鳳寧朝嚴鴻信拱手:“嚴閣老新年大吉。”

嚴鴻信忙回禮道:“陳閣老鴻運當頭,萬事如意。”

新年的祝福語,無需文采,要的就是熱鬧,越俗氣越好。眾人你來我往,皆是喜笑顏開的模樣。又撞見袁首輔,二人齊齊問好。幾個高官立時湊在了一處,客套的口頭邀約著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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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鵬雲就問:“前日彷彿聽誰說來,道是首輔大人家有喜事,怎地不下帖子?”

袁首輔心道,拐著彎兒打探訊息呢?面上不露,依然笑道:“原是年底小輩娶親,卻因先房閣老的小兒子要下場,葉三姑娘的婚事往後壓了壓,五姑娘便不好越過姐姐,跟著往後拖了。要到四五月間再擺酒,到時還請諸位賞臉,來家喝杯喜酒。”

曹俊郎笑道:“那是自然!”

幾個人說著繼續往外走,途中少不得與各路人馬打招呼。高官們在前頭慢慢走著,品級低的就不敢越過去,更走的慢了。韋鵬雲眼尖,恰看到徐景昌同劉達一齊往外走,忙叫住:“徐都督。”

徐景昌停住,對韋鵬雲頷首示意。

韋鵬雲行了一禮,笑問:“太傅今日可好?”

此言一出,周圍的文臣立刻就豎起了耳朵。徐景昌笑笑:“還好。”

不是重病,等閒都不缺席朝賀。文臣們眼神亂飛,徹查內務府時,葉太傅可是被抬著回去的。這是纏綿病榻的節奏?

徐景昌卻不肯透露太多資訊,其實庭芳就是還有些咳,朝賀對病人而言負擔是有些重,昭寧帝緊張過度,庭芳就從善如流的窩家裡了。都是做官做老了的人,面上功夫絕佳,什麼都看不出來。

打探不出訊息,眾人也沒了興致。徐景昌又朝文臣們笑了笑,跟劉達一塊兒走了。

戶部尚書吳世賢溜達了過來,衝陳鳳寧道:“令外孫女婿當真好風采!”

在場的誰不知道陳鳳寧早擺出了與葉太傅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姿態,吳世賢冷不丁的來一句,還是為上回甄賢寧貪墨案,魯黨攻殲江南黨之仇,故意刺了一句。

陳鳳寧心中冷笑,你們這會兒覺著太傅好,過二日便沒那等天真了!

說話間,起風了。韋鵬雲抱怨了一句:“才晴了沒二日,今日又開始了。看著要下雪的模樣兒,我們且先回吧。”

幾個人走到了午門口,過堂風更是冷冽,幾個人都加快了步伐。陳鳳寧與嚴鴻信落在了後頭,慢吞吞的走出了午門,撿了人少之處,邊走邊說。

只聽嚴鴻通道:“年前內務府一事,可見陛下實在急躁了些。”

陳鳳寧道:“陛下年輕,行事果決。只難免物議沸騰,於名聲不宜。”

嚴鴻信嘆了口氣道:“他原先就是個急躁的性子。”說著苦笑,“現看來,反倒是太傅穩重些了。”

陳鳳寧似笑非笑的看著嚴鴻信:“江西風雲,嚴閣老竟還抱著僥倖?”

嚴鴻通道:“江西是仗著水患,太傅想天下王田,痴人說夢耳。”

陳鳳寧餘光掃過,確認周遭沒人,才道:“山東已有許多人覺著賦稅太高,索性同官府獻了田,做了皇家的佃農了。”

嚴鴻信呆了一下:“竟有如此天真之人?”

陳鳳寧笑了聲:“陛下好手段吶!知道必有人貪,他便放任不管。中產富戶被壓的喘不過氣,索性獻了田。王田不過三成稅,便是有人伸了手,也至多四成。再則,陛下親下了旨意,無產者無需徭役。可那麼多官邸要修繕,那麼多河流要疏通,哪裡缺得了人?有產的負擔更重。兩相夾擊之下,他們或帶著田投了官員,或投了陛下,端看個人怎麼選了。”說著長吁了一口氣,“陛下急躁是有點兒,卻是出了師了。”

嚴鴻信的眼神有些冷:“你瞧著葉太傅的身子骨如何?”

陳鳳寧嗤笑:“很有些人盼著她一病死了,我看他們也是白日做夢。我們徐都督旁的事猶可,於葉太傅的事上,最容易露破綻。看他不慌不忙便知太傅暫無大礙。”

嚴鴻信被陳鳳寧說中心思,頓生鬱氣。繼續方才的話題道:“那你家族人日子可還過得?”

陳鳳寧搖頭:“你猜也猜著了。說來如今江西大富,你家呢?”

嚴鴻信苦笑:“誰敢跟太傅硬碰硬。今兒命婦們可是沒去坤寧宮朝賀。”

陳鳳寧繞了半天彎子,大冷天的不想打啞謎了,就問:“江南不至於鐵板一塊吧?江西的棉布暢銷,江南豪族就沒有不滿的?”

嚴鴻通道:“自是有眼光長遠之人。”

陳鳳寧笑道:“我還當大夥兒都認命了呢。”

嚴鴻信笑:“怎麼可能,葉家且沒齊心協力。葉登來可是對侄女不滿的很吶!日日一群清流,在盤算著上書。”

陳鳳寧鄙視:“跳樑小醜。”

嚴鴻信笑道:“陳公把我也掃進去了。”

陳鳳寧道:“休怪我說話直,葉俊德麼,倒真是根直腸子。餘者跟著他鬧的,都是想藉著他掙耿直名望的。無事掀起三分浪,真以為自己站在浪頭了。你可知年前,葉太傅可是送了一擔年禮與葉俊德,卻是叫人哄著退了回去。鬧騰了小兩個月,不知道的還當是葉家叔侄演戲,名利雙收了還!葉太傅寬宏大量、至情至孝吶!葉俊德可真是她親叔!”

嚴鴻信頓時有些無語,嘆了口氣道:“那般罵的難聽,她竟能繃住不惱,坊間誇她大度,也是誇得著的。”

陳鳳寧道:“她何須惱,哪個管事的不被罵?咱們誰不捱罵了?不過分的自無需過心,過分的?張祺的哀鳴還未散吶!我瞧到了今日,方知自幼情誼就是不同。陛下三人,才叫守望相助!”頓了頓,陳鳳寧又道,“捧殺,已是無效,休做無用功了吧。”

二人終於走出了皇宮的範圍,家下人迎了上來,卻被揮退,只得不遠不近的墜在後頭。

陳鳳寧緩緩的背著手走了好幾步,才道:“你老家竟就一點子招兒都沒有?”

嚴鴻通道:“也學著開廠子,可渠道牢牢握在她手中,不過撈些殘羹冷飯罷了。江西那一處,旁人再伸手不得。我家已有族人試圖往江南遷徙了。”

陳鳳寧笑道:“不是試圖,是已經遷了泰半了吧?”房家衰落,正有空子可以鑽!

嚴鴻信被叫破,也不否認,但更不想承認。江南各大家族盤踞,見縫插針很是不易。原本想撿劉家的漏,沒想到庭芳卻是放過了劉家。房家畢竟沒有徹底完蛋,整個吞併是不可能的,只能仗著是閣臣,搶點子散碎,把族人安頓好,以圖日後了。

陳鳳寧卻又道:“江南也未必安全。陛下盯的緊。”

嚴鴻通道:“陛下半分情面不講,對親伯父尚下狠手,大夥兒心裡都覺得涼啊!”

陳鳳寧聞弦知雅意,前日說昭寧帝太歹毒的話,果然是嚴鴻信等人放出去的。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嚴鴻信,遷徙入江南,是想與江南黨結盟麼?陳鳳寧邊走邊沉思著,昭寧帝越發老練,如果他是昭寧帝,為了瓦解江南實力,必然故意不修運河。淤塞,逼的人不得不走海運。海運牢牢抓在昭寧帝手中,在逼死沿江依附運河而生的家族的同時,賺的盆滿缽滿。

棉紡已被擠的差不多了,接下來是絲綢。江南黨確實該著急了。嚴鴻信的盟友尋的不錯。隨機陳鳳寧又笑了出來,天下亂竟也有好處。若非爛透了根子,昭寧帝裝死不修運河的事兒還辦不成,利益瓜分到今日的地步,是誠心想修都是不能夠的。江南太猖狂。

若非家族佔地被持續擠壓,陳鳳寧也不想與饕餮江南為伍。昭寧帝確實年輕,什麼都想做,便什麼人的利益都動的到。應該先動運河與商稅,最後再想辦法行王田的。一股腦兒的幹,爽快是爽快了,卻是樹敵滿天下。亂拳打不死老師傅,亂拳自會打死自己。

陳鳳寧朝紫禁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君臣之爭還未真正開始,陛下,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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