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招數,徐景昌便是幼年不知道,走南闖北許多年也都知道了。不過感嘆一句就丟開手,前路漫漫,想著做那君子是不能夠的。再則君子的老祖宗孔子他老人家為了生源手起刀落滅了少正卯,可見人都是一樣的,為了利益什麼做不得?只終究有些違心,徐景昌興致不高,與人打交道總不如與物打交道來的爽快。

庭芳初來古代時也有此惑,技術員的思維簡單直白,機器沒有彎彎繞繞,你敲進什麼東西,它回饋什麼東西。可到了這個時代,有些事就必須認。至少在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先順從,待到強大之後再想著改變。道理都懂,心裡過不得。庭芳也不勸,放徐景昌一個人呆著,點了幾根蠟燭算著重建的開支。

君和豫得了“暗示”,上躥下跳的送禮,都指揮使衙門早得了吩咐。指揮使衙門的屬官比布政使的少一半兒,才換了上峰,地位又高,摸不準脾性,全都裝著鵪鶉。指揮同知與僉事官階甚高,反尋著周毅個四品千戶拍馬屁。幾位夫人亦是接連下了帖子,只庭芳沒空,不曾應允。此時君和豫前來送糧,屬官都從周毅口中知道了徐景昌淘換糧食是為著兵丁口糧,一個個裝模作樣,一層層的刮——都是熟練活,倒叫周毅長了見識。君和豫還沒拜著徐景昌,就撒出去幾千斤的糧草。災年糧價比黃金,心痛的君和豫直抽抽。但想著之後大工程能賺,才又把心情平復了。

徐景昌不好見,訊息一撒出去,南昌望族紛紛送禮。錢良功半真半假的透露出徐景昌有大船隊,眾人心中即刻瞭然。怪道兒要糧食,可不再沒有比糧食更賺的生意麼?幾家大族綿延百年,什麼天災**沒見過?屯糧自有一套法則,只比不得君家。要說當年君家一樣尋常,出了個閣老,幾輩子壓的周遭喘不過氣來。好幾家子心裡憋著氣,可勁兒送禮,就想搶了君家的差事。

天氣漸冷,正是秋收時節。幾個省大水,也不至於處處都遭災。總有災情輕的地方還能收上些糧。實在收不上稻米的,旱地裡種的高粱玉米紅薯土豆也行。府庫漸漸充盈,鹽商那頭還沒有訊息。陳鳳寧當機立斷,將南昌城分成好幾塊,規規矩矩的按著送糧的數額分派。幾個家族的族老都說布政使大人公道,徐景昌聽在耳裡簡直哭笑不得。陳鳳寧反倒趁機教導徐景昌:“管事最要緊是劃條線,管事的人按著線走,底下的人也按著線走。話說在前頭,大家便都服氣。你倘或含含糊糊,不明碼標價,才最易引埋怨。”

徐景昌點頭稱是,陳鳳寧咬著奪嫡的事不肯鬆口,旁的卻是盡心盡力。到底是外孫女婿,算自己人,教起來格外仔細。有些道理徐景昌明白,也有些不懂,一律聽著。奪嫡那事不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同樣讀書人的立場也不重要。不拖後腿便是萬幸。真有風吹草動,福王還得靠著他手裡的兵。庭芳可惜的也是陳鳳寧丟了的從龍之功,跑到外祖跟前,為的就是無人使絆子。勢單力薄的時候,麻煩少一個是一個。

君家送的最多,人口亦最多,就佔了大頭。人工是不要錢的,只要有口吃的,恨不能連老弱婦孺都上前來幫手。一些本地沒有的材料,庭芳早寫信去東湖,叫任邵英排程。金銀不怕水泡,府庫裡的錢財盡有,倒不愁買不著材料。順道自家的船隊賺上一筆,江西明面上還不是他們的地盤,自是懶的替聖上省錢。也算是拿著國庫中飽私囊了。

重修南昌城,首要的便是把城內清理乾淨。說好的一頓幹兩頓稀的口糧,過了幾個族老的手,都剋扣了不少。自家侄子還好些,那些散戶流民,能撈著三頓稀的就不錯。陳鳳寧也不去管,那頭在清理場地,他就帶著人調整庭芳的所繪的圖紙。他久居地方,重建的事兒也經過幾遭,比錢良功老練的多。錢良功並庭芳沒考慮到的,他帶著幕僚一一描補上。一時間文武兩個衙門忙的人仰馬翻,各家想與庭芳交際的夫人又都歇了心思,照管自家丈夫去了。

大約是上半年雨下的太猛,下半年倒是少雨。整個南昌城變成了個巨大的工地,每日裡灰塵漫天,庭芳都不敢開窗透風,即便如此,那桌椅板凳日日擦著都能積下薄灰。床鋪幔帳的顏色跟著發沉,偏外頭那樣灰大,洗了也沒處晾曬,只得忍了。

房子的式樣都散了出去,尋常百姓哪管那麼許多,再不濟比住窩棚強。富戶卻是不愛那樣的款式,又輾轉來尋陳鳳寧說情。陳鳳寧不好自專,跑來與庭芳商議。

庭芳見識多廣,聽聞富戶又不肯拆遷留開大馬路,又不願跟著規制建房子,還不肯配合挖溝渠,端的是姿態百出,嗤笑一聲:“富戶都是扎堆住一塊兒,咱們索性別搭理他們。另劈一塊地,按著咱們的規劃來。門前大馬路,家家戶戶都有水。幹淨水用水車卷起來,架了竹筒往天上過,髒水便打屋後的溝渠排出去。取水在上游,排水在下游,乾乾淨淨又方便。這樣舒服的日子,他們現在沒瞧見好還拿喬,待見識了必哭著喊著求咱們給地了。新城區留上一大片空地,水渠備好,方方正正一塊一塊的,回頭我宰他們幾刀。”後世拆遷乃持續多年的熱門,先前是強拆,後來是釘子戶討人嫌。若是預算夠,懶的跟釘子戶磨牙,開發商們就寧可繞路,往那無人處去蓋房鋪橋。多少指著拆遷發財的人哭天搶地也是無法。胳膊擰不過大腿,資本願漏點便宜圖省事,你要蹬鼻子上臉,有的是法子讓你後悔不迭。

幾個人又急急聚攏起來,挑燈夜戰修改圖紙。規劃圖紙都交與了布政使衙門,都指揮使的任務是帶著兵丁往江邊架機械。徐景昌設計製作水利驅動的機械,比領兵打仗還熟悉些。往工地上一站,他就能兩眼放光,比打了勝仗還興奮百倍。庭芳跟到江邊,看著那水利驅動的鋸木裝置鋸的木板又快又好,真是很難不佩服。在大同時初用水利碾磨土水泥,到之後不停做軍火研發,徐景昌的水平一日千里。如此小巧,都無需庭芳提點,泡在工地改了七八天就出來了。

庭芳笑盈盈的拉著徐景昌的手道:“可是出師了!”

徐景昌給了庭芳一個爆栗子:“這上頭你好意思自稱師父。”

霍克在一旁看的有些心驚,洋人不許出廣州,但總有膽大的偷偷摸摸到處跑。尤其是朝廷控制力衰微,徐景昌又開啟走私之門,好些個傳教士們都往沿海城市滾了幾遭。霍克走了許多地方,都只當燕朝還是農耕文明,便是有幾個有識之士也不足為奇,到底是文明古國,也不能全當蠻荒之地看。直到今天,他分明看到了屬於工業文明的流水線生產。

不單半自動的流水線叫霍克驚歎,連帶現在的工人都配合默契流暢。燕朝的農民很勤奮他知道,可是使起來很不順手。你再教他更有效的方法都是浪費口舌,他們全當耳邊風,答應的爽快,做起來全不是那回事。他哪知徐景昌凡事都喜歡用兵丁,因為令行禁止,沒那麼多想頭,不似農民,軸起來不管不顧油鹽不進,不定得打死多少個殺雞儆猴,才能正經上的了流水線。兵丁與工人有異曲同工之妙,看在霍克眼裡,那就是先進的象徵!

庭芳瞧見霍克的呆樣,就知他在想什麼。抿嘴一笑,將來震驚的地方多著呢!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的美夢,就當只是夢一場吧。論發展速度,誰怕誰啊!

蓋房子的木頭得曬乾了才能用,徐景昌一淘銀子,就有木材商人聞風而至。江西水路交錯,運送木材最是方便。江邊一大片被水淹的七零八落的地界兒就做了堆場。北邊是放木材的,中間一整排大型水利驅動的機械,鋸好的木頭就擱在南邊。仔細看過去,還分了大小用途。這些形狀各異的設計便是庭芳的手筆了。

古時的四合院利用率非常低,庭芳往常就煩。大冬天的非得穿過北風呼嘯的迴廊才能進陳氏屋裡請安吃飯,所以她才寧可賴在陳氏屋裡不肯走。那還是豪門富戶,擱在百姓家,一樣是四合院的模樣,卻是住了不知幾家幾口,擠擠挨挨,爭吵不休。庭芳上輩子正好趕上改革開放三十年,鄉村大變樣。山寨了她三叔公家的小洋樓,只不過改成木頭的,就設計了出來。上下兩層兩個三房一廳,廚房挨著一樓左側,廁所在右側。廁所做了個角度,避免臭氣燻人,再與主樓連上一段打通,冬天再不用出屋子去上廁所。

零件都是統一規格統一卡口,熟練的工人三天就能蓋出一棟房子,再花兩日補上瓦片就大功告成。只城內還在修整,不好動作,就在堆場練手,一連蓋了好幾棟,不時還能跟產線反饋修改意見。來往兵丁們看了直說好,一棟房子能住一大家子。獨門獨院,不似大雜院那般要跟鄰居磨牙。唯有前後院都只有三尺深,看著不夠寬敞。當然也有另一種模樣的房子,要大上一倍,價格跟著翻,老百姓不過看看罷了。

至十一月,江上開來了浩浩蕩蕩的船隊,幡上掛著個大大的徐字。徐景昌站在江邊,翹起嘴角,最要緊的東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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