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沒有提醒林嬌娘忘記了什麼,滿心歡喜地回去了。第二天想著這件事,臉上還有淡淡的喜色。

周向榮看在眼中,心中以為他因為婚事而在高興,暗自嗤笑一聲,心道,果然還是想要成婚的。之前不過是裝模作樣死要面子而已。

也是,那樣的容貌那樣的性情,又有那個男人不喜歡。

想著這些心事,周向榮頗為自得。不過這次算是徹底將靖王得罪了,日後在京城裡相處起來,只怕會難上幾分。

不過就算與靖王撕破臉,如今周向榮也覺得不怕了。畢竟林嬌娘已經嫁了,日後周瑾就有了依靠,沒有自己也是無妨。

心思已定,周向榮看著周瑾,心中越發是感慨起來。若不是自己的處境,定然是要這孩子……

周瑾被周向榮的灼灼目光盯得不舒服,跪在地上覺得背後發涼。他不安地動了動,邊上就是一聲冷笑。

周大夫人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喝著冰鎮過的酸梅湯,邊上還擺著瓜果,盯著周瑾卻是滿臉不屑。

周向榮一眼瞪過去,周大夫人吞回了就要說出口的話,帕子沾了唇,心中卻兀自不屑。不是說要好生為父親守孝的嗎?如今連跪都跪不安穩,日後守孝期間,定然會犯忌諱的。

周大夫人這樣想著,對周向榮生出諸多怨氣,嫌棄他不僅不能讓自己過好日子,更嫌棄他在自己需要的時候不給自己撐腰。若不是他在中間攔著,自己早就想了法子讓二房的人好看了。

當初周瑾給了自己那麼大沒臉,這個樑子她一定要找回來。

周向榮完全沒有發現妻子與侄兒之間的暗流洶湧,自顧自地想著,去了京城一定要努力攢下一點家業將來留下來才是。

周瑾跪在地上,給周向華上了香,心中暗罵,這周大夫人心裡面覺得委屈,對著周向榮去,為什麼要這般看自己不順眼?

周向榮不過是給自己求了一門婚事,也是因為他沒有兒子,她這般模樣,倒好像是自己壞了她兒子的前程一樣。

周瑾心中恨恨地想著,神色依舊平靜。對著周向榮與周大夫人行了一禮,就要往後院去。這些日子還是靠著雲姨娘偷渡食物給他才能吃飽喝足,心中對這個便宜姨娘也漸漸有了孺慕之情。

昨日回來之後,他看著雲姨娘似乎神色不佳,今日想著先去看一看,若是不妥當,就要請了大夫回來診治了。

周向榮見他往外走,就要問一句去哪裡,周大夫人在旁陰陽怪氣地說:“這守孝又不能到處跑,不過是在家裡頭罷了,你操心那麼多幹什麼。”

這話說的刺耳,周向榮瞪了她一眼,轉眼就見周瑾捏了捏拳頭,腳步停頓一剎那才繼續向前。周向榮心中想,如今侄兒與自家老婆關係不太好,也是個問題啊……

眼見著周瑾走遠了,周向榮想著要緩和一下兩人的關係,又追了上去。丟下周大夫人在那裡,恨得直咬牙。

雲姨娘正在府裡供奉了佛堂的地方唸經,為周向華祈求好運。聽見周瑾來了,連忙應了出去。

她是一個看上去略有些蒼白的婦人,身材嬌小而柔弱,臉小而尖,一雙眼睛卻大而圓,穿著一身白衣,頭髮挽一個圓髻,垂下兩縷在耳旁,看上去楚楚可憐。

周瑾問一聲好,扶著她坐了,細細地問起今日身體感覺如何。雲姨娘噙著淺淺笑意,一一答了,卻都是說一個好字。

“姨娘,你這般敷衍卻是不成。若是你身子不好,一來我心疼,二來,我也是要被人指著說不孝的。莫非姨娘就想讓兒子背上一個不孝的罪名?”周瑾一皺眉,假作嚴肅地這般說。雲姨娘連忙擺手,忙亂說:“不是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不想麻煩你。再說,也真的沒有什麼事。”

她的聲音低下去,依舊如同少女一般怯生生的姿態。

周瑾哭笑不得,搖頭道:“姨娘真是……做兒子的,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

雲姨娘連忙去捂周瑾的嘴,道:“不要亂說,你是夫人的兒子,可不是我的。”

她這般謹小慎微的模樣落在周瑾眼中,也是無語。如今周家當家做主的就是周瑾,雲姨娘頭上再無人壓著,算得上是老封君,卻偏偏依舊這般膽子小,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

正要勸她兩句,外邊周向榮的腳步聲傳進來,周瑾立刻轉頭看向外邊,揚聲道:“大伯可有事?”

周向榮正往裡走,聽得周瑾一言,一抬頭,卻看見雲姨娘正坐周瑾對面,抬眼看過來,滿眼陌生。

那眉眼他甚是熟悉,想起前塵,卻忽地心中一蕩。

“無事,只是我見你與你大伯娘之間關係不睦,想著請瑾哥兒你看在你大伯我的面子上,些微容讓些。”

周瑾聞言冷聲道:“大伯這話卻不該對我來說。如今我對大伯娘尊敬有加,是大伯娘一直在找我麻煩。大伯若是無事,不妨去尋了大伯娘,問一問禮堂準備得如何才是。”

周向榮盯著雲姨娘,聽得周瑾出聲驅趕,心中頗為不捨,卻強自壓下,道:“你大伯娘辦事可比你穩妥。”

周瑾聞言只是一笑並不答話。周向榮見他不搭理自己,有心想多說兩句再留一下,卻怕被人看得太明顯,訕訕地去了。

等他一走,周瑾卻是皺眉不語。方才周向榮那般無禮的舉動讓他心中頗為不喜,只是周向榮那神態,卻又有些不太對。

正想著,雲姨娘念一聲佛,道:“瑾哥兒,可不好這般與大伯說話,委實太過無禮了些。”

她的神態自若,全然沒有一點心虛。

周瑾回神,連忙去扶了雲姨娘再次坐下,笑道:“姨娘無需擔憂,如今不過是做個姿態,大伯娘這些日子委實太過了些。”

想到周大夫人這些日子做的事,雲姨娘也說不出話為周大夫人辯駁,只能弱弱地說一句:“這樣畢竟太過無禮。”

周瑾笑著支應了過去,勸得雲姨娘同意,讓人去外面請了大夫來給雲姨娘看病。

再過兩日,便是私下裡的婚禮。

天色剛一擦黑,周家的馬車就停到了驛站的門口,避著人接了林嬌娘出來。

林嬌娘穿著大紅嫁衣,想著自己這般一身紅地去正在守孝的周家,周瑾如今也該是一身紅地等著拜堂,這樣的不講規矩,卻偏偏是周家人自己做的。

路上想著這些事,她就覺得實在是有趣得緊。

搖搖晃晃到了周家,關上門之後,蓋頭底下都能感受到滿院子的紅光,只怕是一個院子都點著紅燈籠。被玉屏與銀紅扶著跨過了門檻,手裡面就被塞了一根紅綢,長長的那一頭牽著周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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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怕驚動旁人,並無半點兒絲竹之聲,院子裡靜悄悄的。

進了門,林嬌娘才知道,周家的下人只留了寥寥幾個在這裡,屋子裡空蕩蕩。周瑾拉著綢子,兩人一同向前,到了牌位面前跪拜。

周向榮在旁邊蠢蠢欲動,想要坐到父母的位置去,卻被周大夫人拉得緊緊不讓動。他也怕自己真的坐上去了讓林嬌娘鬧起來丟了面子,只能頗為可惜地看著那個位置,一直到周瑾與林嬌娘兩人三拜完了,方才收回視線。

因為是熱孝,也不可能真的進了洞房,甚至於林嬌娘還要被連夜送回去,但周向榮眼中已經是喜氣洋洋,等周瑾將蓋頭一揭開,他更是露出僵硬而扭曲的笑臉,叫林嬌娘一聲侄媳婦。

林嬌娘眼波一轉,落在周瑾身上,後者對她露出有些傻傻的笑臉,看起來與原本的周瑾真是無沒有什麼區別。

兩人立在一處,雲姨娘在邊上激動得摸了眼淚,口中直唸佛,道是如今就算是死了也是瞑目了。邊上伺候的婆子小聲地勸著。

林嬌娘在雲姨娘身上一掃,見是個身形嬌小的婦人,對比起邊上週大夫人來,當真是嬌柔了不止一倍。

周大夫人此時正陰沉著一張臉,死死地盯著林嬌娘兩人。越看心裡越是不痛快,誰讓那兩人站在一起彷彿金童玉女,賞心悅目。

她在心中惡意地想,嫁了周瑾這樣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林嬌娘日後有的哭了。片刻之後卻又想到周瑾居然能娶到一個縣君,還是自己的夫君拼了面子球過來的,日後周瑾富貴榮華而自己卻日後無人燒香供養,心裡面又恨得緊。

臉色變來變去,周大夫人最後狠狠地想,無論如何,這守孝期間,一定要好好折騰折騰周瑾,讓他吃足了苦頭。

她才懶得管周瑾是不是周家最後一條血脈。她只知道,自己看周瑾不順眼,看周瑾日後能過的日子不順眼,恨不得周瑾立刻消失了才對。

這些複雜心思暫時無人發現,周向榮看著周瑾與林嬌娘一同到了後院去,雲姨娘也被人扶了下去,有些可惜地嘆一聲,冷了臉對周大夫人道:“走吧,如今二房的事情也了了,我們也該歸家去。”

周大夫人忍住心頭怒氣,道:“只是瑾哥兒如今無人幫著打理家事,這二房的一應事務……”

周向榮冷眼看她,冷聲道:“二房的事,你幫著打理就是。不過,一應事務都還是應該聽瑾哥兒的。”

周大夫人心中暗恨,這周向榮的意思,是要自己在二房當個管家婆子嗎?臉上卻一片恭謹地答應了,叫了原本留在這裡的人開始拆這些辦喜事的東西。

本就是孝期不該見紅的,如今掛上這些紅色的東西,已經是不敬了,卻不好再繼續多留的。

林嬌娘與周瑾兩人感受到身後的動靜,居然是不約而同地冷笑了一聲,各自的意味卻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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