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娘愣住,固然是因為自己居然不知不覺與周瑾這般毫無顧忌,也因為周瑾居然一點都不躲。她心中不無羞澀地想,莫非周瑾對自己已經開始沒有防備?

周瑾在初時的怔愣之後,心中卻是狂喜。她這般對自己,可是說明她對自己有意?想到這個可能,他就覺得心裡面直冒泡泡,每一個都是粉紅色的。

林嬌娘訕訕收回手,頗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卻還硬撐著說:“都怪你言行無忌。”

周瑾呵呵一笑,連聲道:“是,是,都是我的錯。”一面卻有些不捨地看著那隻手,恨不得她在自己頭上多停留一段時間,最好能多摸兩下。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時尷尬起來。

周瑾儘管心中美得冒泡,臉上卻不敢表露分毫,偷偷地瞟一眼林嬌娘,又飛快移開視線。

過一會兒,再瞟一眼,再飛快縮回來看著窗外,假裝自己是個正經人,絕對沒有偷看美女這種事發生。

林嬌娘被他偷偷摸摸的動作逗得哭笑不得,定一定神,道:“也不知道周向榮什麼時候走。”

周瑾聽她說話,尷尬頓消,清一下嗓子答道:“七七之後一定會走。不過,在那之前,他定然會要求我們私下成婚。”

周瑾這話彷彿就是對周向榮行為的註解,果然不過兩天,周向榮就上門來了。

他穿著素色新衣,在廳內眯起眼打量四周牆上掛著的畫。這些都是林嬌娘在路上隨意買的看得過去的無名畫家的作品,掛在這裡不過是當個裝飾。

食指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周向榮一圈看下來,只覺得林嬌娘蘭心蕙質,知書達理。這樣的人,日後與侄兒生了孩子定然也是聰明伶俐的。越想越覺得心情愉快,見到林嬌娘進來,臉上甚至浮現出艱澀的笑容。

他並不常笑,忽然笑起來,臉上的肌肉有點不適應,這個笑容顯得特別奇怪。常人見了,只怕要被這樣扭曲的笑臉嚇壞。

林嬌娘不是常人。她嫋嫋婷婷走進來,穿著一身茶白色的衣裳,同色的絲線只在袖口繡一圈纏枝紋,並不引人注目。頭上帶了珍珠髮簪,珍珠攢出來的花朵中間,用水晶石做了花蕊。耳朵上同樣透明的水晶石做了耳璫,含笑致意的時候,閃閃發亮。

她的神態自若,舉止也是落落大方,讓周向榮臉上的笑更真心了些。

周向榮覺得這樣的打扮讓他很是滿意。顧全了周家守孝的面子,又沒有遮蓋住她本身的風采。

林嬌娘與周向榮問了好,各自坐了,林嬌娘方才問起:“不知道周伯伯今日過來,所為何事?”

周向榮輕咳一聲,道:“今日過來,確實有一件事與縣君商榷。”

他緩緩說出來意,果然不出林嬌娘所料,正是為了勸服林嬌娘,讓她與周瑾私下裡先成婚。

林嬌娘瞪大了眼,裝作不敢置信看著周向榮,手中帕子已經抬起遮住了唇:“周伯伯怎地說出這樣的話來?難道是不相信侄女嗎?侄女既然已經在人前立誓,就定然會與周少爺成婚。”

水汪汪的眼睛一眨,眼圈就已經紅了,片刻之後霧氣橫生,眼看就要有淚水落下來。

“這樣逼著侄女與周少爺在周少爺的孝期成婚,將侄女當做什麼了呢?”

周向榮並不擅長應付這樣嬌滴滴的少女,見林嬌娘開始無聲哭泣,帕子遮住臉龐,只留一隻白玉般的手留在外面,心中就一陣煩悶。

他就知道,這個也是個不聽話的!

“縣君多慮了。”忍住了怒氣,他竭力和顏悅色地說,“這樣的打算,其實是為了縣君好。如今縣君在京城已經出了門,禮已成了一半,如今先將剩下的儀式辦了,也不怕到時候孝期過了有什麼麻煩。”

林嬌娘怯生生地從帕子後面抬起臉,一雙眼睛可憐兮兮:“周伯伯這話,難道周家將來還要背信棄義嗎?”

周向榮恨不得拍桌而起,將她腦海中那些不找邊際的幻想都丟出去。只是心底最深處的想法卻不敢說出來,只好依舊假裝和顏悅色:“當然不。只是世事變遷,也不好說三年之後是什麼樣。若是三年內我那侄子出了什麼意外,如今禮成了,日後周家也有人供養縣君。”

林嬌娘在心中呸一聲,就周家那群人,她恨不得永不往來,還說什麼供養。面上卻是不顯,一聲驚呼,她抬起頭,越發顯得楚楚可憐,那雙眼睛中卻充滿了不贊同:“周伯伯怎麼能這麼說周少爺。周少爺身體強健,又是個不惹事的,那裡會有什麼意外。”

眼珠一轉,那雙美眸中就充滿了懷疑:“難道周伯伯是在詛咒周少爺嗎?”

周向榮頓覺腦袋裡有一跟弦斷掉了,如果可以,他恨不能立刻衝過去將眼前這個出口無忌的人揍一頓。

哼哧哼哧深呼吸好一陣,周向榮方才冷靜下來,一張臉也變得冷淡,直直地板著面無表情,那雙眼睛落在林嬌娘身上,似乎也冒著寒氣。

林嬌娘彷彿毫無察覺,只是小心翼翼地偷眼看著周向榮,偶爾與他的視線對上,就連忙低下頭去。過一會兒,她又不死心地抬起頭來看他。

這樣瑟縮的姿態,美人做出來也是美麗的。

周向榮見了她那張臉,對自己說,她也是為了自己的侄兒好,總算是平靜幾分。

不過經此一舉,他也沒了耐心來勸服林嬌娘,只是冷聲道:“這件事由不得縣君。王爺已經來了信,答應讓縣君與我那侄兒儘快成婚,縣君還是聽了王爺的話吧。”

說罷,他見林嬌娘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那副受傷神色,讓他見了,鐵石心腸也有一剎那的不忍。

連忙轉過頭去不看林嬌娘,周向榮飛快地說:“縣君應該知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如今就該聽了王爺的話,好生嫁了才是。若是縣君覺得這婚事不夠熱鬧,日後三年孝期滿了,熱熱鬧鬧地再辦一次就是。”

林嬌娘已經是落下淚類,透明淚珠順著臉龐向下流,無聲而悽婉。奈何周向榮並不看一眼,讓林嬌娘暗恨,手帕上的藥水白點了。

“哪有一樁婚事,辦兩次禮的。周伯伯這話,實在是……”

她哽咽著說,聽得周向榮心中也覺得悽婉,當即冷哼一聲,不再與她多說什麼,扭身就走。

“縣君還是做好準備為好。再過幾日,我就讓人來告訴縣君具體事項。”留下這樣一句話,他的人已經出了門,留下屋裡林嬌娘淚流滿面,身後兩個丫鬟銀紅憤怒不平,春淺咬唇深思。

林嬌娘好容易流完了眼淚,將帕子丟到一邊,抬頭就看見銀紅已經紅了眼圈,似乎要哭出來地看著自己:“姑娘,這周家,欺人太甚!”

春淺扶了林嬌娘起來,關切道:“姑娘的眼睛都紅了,奴婢去給姑娘取了冰塊過來,姑娘略微敷一敷。”

林嬌娘連忙說著快去,將她打發了出去,自己伸出手去讓銀紅扶了自己往房間走,說:“銀紅你這話卻說錯了,周家不過分,過分的,是我那父王。若不是他一口答應周家,如今我也不必這般受辱。”

銀紅這次想到靖王的信件,心中委屈更甚,一邊扶著林嬌娘向前走,一邊忍不住抬了袖子去擦眼淚:“姑娘,你怎麼就這麼命苦,攤上這樣的家人。”

話一出口,就被林嬌娘輕輕按住了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就算你心裡面這麼想,也不要說出來。身為女兒,我是沒有抱怨的資格的。”

銀紅連忙住口,只是默默地流淚,很是為林嬌娘不值。

林嬌娘卻並不覺得有什麼,她原本就對父母家人沒有什麼期待,如今不過是再一次證明她的想法而已。

周向榮上門之後沒過幾天,就有周家的僕從上門來,傳了信件給林嬌娘,說三日後是個好日子,讓林嬌娘且做好準備。

林嬌娘接了信,不怒不笑地送了人出去,回頭就將信丟到一邊。

同樣不出所料,夜裡的時候,周瑾又來敲窗戶了。

兩人見面,林嬌娘卻脫口而出:“你怎麼瘦了這麼多”卻是覺得幾日不見,周瑾臉頰都瘦削了,不知道在周家到底過的是什麼日子。

周瑾抬手摸了摸臉,笑道:“原來是真的?我還以為是我那生母姨娘在騙我。”說著,毫不客氣地在林嬌娘對面坐下來。

剛一坐定,他就抽動鼻尖,一臉垂涎模樣,道:“你是不是藏了什麼好吃的?我已經聞到了。”

林嬌娘笑道:“果然鼻子靈,比得上狗了。”雖然是調笑,依舊得到了周瑾的一個瞪視。忍了笑意,林嬌娘從邊上拿出油紙抱著的燒雞,一起送到周瑾面前;“前幾次見你那般狼吞虎嚥,就知道你定然是吃不飽的,今兒猜到你要過來,特意派了春淺去買了只燒雞過來。若不是這天氣燥熱東西存不下,就多買些給你帶回去了。”

周瑾喜出望外,連忙道:“縣君與我果然是心有靈犀,如今我正是餓得慌。”說完,也不多說什麼,直接剝了油紙,一整只雞不出一刻,就已經吃得乾乾淨淨,留下一對雞骨頭。

林嬌娘給他倒一杯水,道:“你總是這般,只怕不等守孝三年,身子就垮了。”

周瑾只能嘆息,道:“只是如今周向榮還在,不好動手。等他一走,就憑周大夫人那個色厲內荏的貨色,還奈何不了我。”

想起周向榮,兩人一時之間也是無奈。

過一會兒,林嬌娘方才想起自己最開始想問的問題,對著周瑾,周向榮又是如何勸說的。

周瑾一臉無奈之色,道:“我強硬了不過半刻,他就不耐煩,直接用長輩的名義壓了下來。如今周家內院已經開始妝點打扮,就等三日之後良辰吉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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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嬌娘聞言,眼珠一轉,卻是想到了一個辦法來,興致勃勃地與周瑾說了。

周瑾聞言,頓時臉色怪異,道:“縣君好意,我明白了。”心中卻已經炸開了花,只是強忍著才沒有顯出喜色來。

原來,林嬌娘這個主意,不是為了別的,卻是為了如何讓周瑾在守孝的時候吃飽。她這般表現,讓周瑾覺得林嬌娘心中自己的份量不輕,如何不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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