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入宮上朝的大人們剛剛出發,平南侯府門口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門。準備回去睡回籠覺的門房不耐煩地叫著是誰,起身去開了門,尚未看清來人是誰,就被人七手八腳地推著,來人湧了進來。

那門房嚇得夠嗆,一疊聲地叫著到底是誰,定睛一看,五六個靖王府衣衫的下人正站在那裡,面沉如水。這世子夫人的孃家,怎地這個時候過來,還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門房忍了心中不安,連忙道:“爾等何人,來的是為了什麼事?這一大早的,這般不客氣地上門來,欺我平南侯府無人嗎?”

“你這蒼頭,口才倒是好。”一人站在門口道,“快些去通報世子夫人,王妃娘娘請她歸家去,馬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門房定睛看去,門口站著一個嬤嬤,衣衫整齊,頭上戴著一根銀簪,手上卻是一顆貓眼石的戒指,顯出不凡來。

門房心中暗自驚訝,不知靖王妃為何這一大早這樣不客氣地就派人上門來請世子夫人回去。他不敢怠慢,連忙叫了邊上睡得迷糊的小么兒過來,讓他帶了那門口發話的嬤嬤進去通報。

林萱正在伺候平南侯夫人用早飯,聽了門房來報,臉色一白。

靖王妃怎麼會這麼一大早地就派人過來,還這般不客氣,難道是靖王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連忙向平南侯夫人請罪,見了那進門來的嬤嬤,雖說不是靖王妃身邊日常跑腿的,但果然是靖王府裡的。她心中更急,連忙向平南侯夫人稟報了一聲,就跟著那嬤嬤出門去了。

平南侯夫人見靖王府這般急急地找人過來,只怕靖王府是出了什麼事,也不敢攔著人,等人走了之後,心中始終是不安,讓下人小心地盯著,一旦世子夫人送了訊息,或者是自己回來了,就立刻來報。

靖王府這門親戚,平南侯頗為看重。可若是靖王府出了事,連累到侯府就不好了。

林萱帶了幾個丫鬟,跟著那嬤嬤出了門,上了馬車之後,忙不迭地問那嬤嬤:“母親何事召喚女兒,可是王府裡出了什麼事?”

那嬤嬤態度恭敬,卻避而不答,讓林萱越發是心思不定,一下馬車,就急急地奔著靖王妃的院子而去,連沒有人來迎接自己都不曾發現。

一進院子,繞過滿池春水,就見花開錦繡,丫鬟們取了銀盃,手拿銀筷正在取露水,太陽剛剛升上來,才是一日剛剛開始的時候。

院子裡靜悄悄的,除了那些取露水的丫鬟,再沒有別的聲音。門下守著的丫鬟見林萱過來,臉上詫異不已,上前行禮,口中叫著大姑奶奶,問道:“大姑奶奶今日一早上門來,所為何事?王妃剛剛起床,還在梳妝,卻不方便見大姑奶奶。”

林萱滿心焦急被這樣一個訊息驚了一下,當即脫口而出:“不是王妃派人請我過來的嗎?”

她的聲音驚動了屋內的人,立刻就有一個丫鬟出來,恭敬地對林萱行禮,道:“王妃在裡面聽到大姑奶奶的訊息,請大姑奶奶稍坐,王妃梳妝完畢,就過來見大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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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萱略顯尷尬地進門,屋內暖意融融,一陣香風杳然不知從何而來。定睛一看,方才見到角落裡鎏金鶴形的香爐正嫋嫋吐著青煙,窗外微風吹進來,就融在空中了。

丫鬟上了熱茶點心,林萱方才察覺出腹中飢餓來。她尚未用飯就被叫了出來,路上一路奔波也沒有用些什麼,如今卻正是飢餓的時候,素手拈送上來的雪花酥,一連吃了好幾塊,方才覺得略微墊了墊肚子。

“難道平南侯府居然是連飯都不給你吃飽嗎?居然這般狼吞虎嚥起來?”丫鬟掀了簾子,靖王妃走出來,臉上殊無喜色,一見她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林萱一怔,回神才連忙起身行禮,被靖王妃一揮手制止了:“罷了,這般形式,也沒有什麼必要。既然你不曾用飯,倒是正好與我一同用一些。”

說罷當先向邊上飯廳走過去。林萱漲紅了臉跟在身後,心中對靖王妃的喜怒無常很是不安。靖王妃對自己這般沒有好臉色,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又惹得她不快了?

兩人坐下,看著桌上形形□□的吃食,林萱心中有事又加上方才吃了點心,沒用多少就放下了筷子。反而是靖王妃心情愉悅,用過一碗小米粥,又吃過好幾個水晶包子才放下筷子。

換了地方丫鬟送上熱茶,林萱方才問出之前的問題:“母親為何一大早就派人將女兒叫過來,莫非是有什麼事發生了了?”

靖王妃面無表情看她一眼,冷笑道:“若不是一大早過去,說不定等我派人過去,你又道什麼地方賞花上香,我的人豈不是白跑一趟?”

林萱面上訕訕,心中卻道,你自己不派人下帖子,白跑也是難免。縱然是心中這樣想著,臉上卻不敢表現分毫,只是規規矩矩地低垂著頭不說話。

靖王妃掃她一眼,閉了眼睛道:“今日之事,尚有另一人不曾到,等她到了再說。左右你也是過來了,陪我略坐一坐。”

話雖如此,她卻不與林萱多說什麼。林萱挖空心思想要挑起話頭,靖王妃卻一直都是淡淡嗯哦兩聲,話題自然無法繼續。

如此這般,屋內氣氛越發是尷尬起來。

“母親這般,難道是女兒做錯了什麼,讓母親對我生氣了嗎?”終於忍不住了,林萱這樣問著,臉上泫然欲泣,可憐巴巴地看著靖王妃。

靖王妃目光奇特,視線在她臉上一掃,冷道:“這般表情,卻不必對我用。我向來是不吃這一套的。況且,雖說你忘記了,我還記得。當初你出嫁之前,我依舊已經說過,你日後休要再找靖王府幫忙。你如今就算是覺得自己委屈到天上去,我也是不會幫你半分的。”

一番話說得林萱心中嘔血,只恨不得能將面前這面目可憎之人丟到一邊去。奈何對方乃是自己的嫡母,說一千道一萬,也是不敢將這樣的心思表露分毫,只是低了頭,輕聲道:“母親這般言語,實在是委屈女兒。女兒只是想著,母親早早地將女兒叫了過來,定然是有話要吩咐女兒,並不是要向王府要求什麼。”

靖王妃依舊是容色淡淡,並不見任何愉悅之色。聞言她冷聲道:“你就算是求了什麼,我也是不會幫忙的。今日之事,我已經說過,尚有另外一人不曾到,等她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她的視線掃過林萱身上大紅色繡著金線牡丹的衣裳,唇角一翹,確是一個頗帶惡意的笑容:“我以前曾經說過,唯有心虛之人,才會用誇張的外表來武裝自己。如今看來,你在平南侯府裡過得只怕並不如意,否則,不會日日穿著大紅衣裳,提醒外人自己是嫡妻。”

林萱一驚,抬眼去見靖王妃,後者悠然道:“果然是庶女出身,比不得旁人胸中有丘壑。”

林萱頓時驚叫一聲,靖王妃拂袖而起,卻似乎連坐都不想與她同坐了:“當日我就該看清你的,自私自利心中只有自己而沒有家族,這樣的人,我就不該還留了你的體面,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

話音未落,林萱就聽得靖王妃吩咐下人守著自己,不要讓自己輕易出去了。

而她自己裡卻帶了下人出門去不知道往何處去了。

林萱心中不安,卻不知道靖王妃為何忽然對自己這般不滿,將自己做的事情來回想了一遍,始終不得要領,只能坐立不安地等著靖王妃口中的另一個人過來。

等了大半個時辰,外面方才有丫鬟的腳步聲,叮叮咚咚似乎有一群人走過來。不一會兒,就聽到門口有人問好,門簾子一掀,一個身影就走了進來。

林萱定睛一看,卻是三妹妹林嬌娘,如今的周太太。

林嬌娘今日穿著鵝黃色衣衫,上面繡著粉色芍藥花開,頭上清清爽爽用壘絲茉莉紅寶石的金簪裝飾,耳朵上墜著紅珊瑚的耳璫,臉上不見任何憂色,笑眯眯地對她問好。

細細看去,那張臉粉黛不施卻依舊光彩奪目,讓林萱一見之下,頓時就心生嫉妒,恨恨地捏緊了手。

片刻之後回神,想到靖王妃說另有人過來,如今來的卻是林嬌娘,她睜大眼,脫口道:“是你一大早就將我弄到這裡來?”

林嬌娘笑吟吟道:“大姐姐這話說得難聽,你不過是擔心母親,才一大早地過來探望母親,怎麼是我弄過來的?不過,今日確實是我有事要找大姐姐你,只怕找上門去人多口雜,才借用了母親這裡。大姐姐若是有什麼不高興的……”

她的笑容陡然就消失在唇邊:“我是絕對不會道歉的。”

林萱心中一跳,驚愕地站了起來,指著林嬌娘道:“你……”

“我如何?”林嬌娘臉上殊無表情,對著林萱面沉如水,“大姐姐大約是貴人多忘事,我與大姐姐之間,可從來都不曾親近過。”

“當初偷我的嫁妝,如今又想毀我名節,大姐姐當真以為,我就是那廟裡的木雕泥塑,一言不發嗎?”

她臉上的表情實在可怕,林萱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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