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永遠不會平靜,平靜的不叫江湖,叫死水。

中州的江湖,因為異域高手的到來,越發洶湧起來,不少江湖人湧往南方,尋找那異域來客。

白泉劍宗、白塔寺各折了一個成名已久的聖境高手,自然不能善罷甘休,據說白塔寺那位神秘的禪子和劍宗那位最近才名聲大噪的劍子,已經帶著宗門高手南下前往落日平原。

落日平原有大夏五城之一的青陽城,有中州最大的馬場青陽馬場,有中州五大宗門之一的衝夷山,還有數十座分佈在各地的中小城池和二流門派。

有傳說,蘇行就在某座土城裡隱姓埋名。

又有傳說,崔嵬在一座名為駝城的土城裡歇腳。

還有傳說,定軍侯陸九歌正從北邊而來,大概也是要前往落日平原……

總之,南方的落日平原熱鬧了起來。

一年之計在於春,整個江湖裡的蓬勃朝氣似乎全湧向了落日平原。

落日平原在在將來不短的一段時間裡,都將是一個中州俊傑的大舞臺,當真是群英薈萃。

相比之下,太學院即將開始的招生大會也黯然失色了,雖然從洛陽城隨處可見的少年郎可以看出,前來參加招生的人很多很多,但洛陽裡的老居民早就見過不止一次這樣的狀況了,這種事哪有南方那邊隨時可能打起來的形勢有意思?

……

梁簫吃過午飯後,坐在書房裡看了一會書,然後一如既往的獨自出門,來到“一槐堂”。

走進一槐堂,穿過一排排古色古香的木架子,走到最裡面從一個木梯走上去,然後就看見了鬍子和他的遠房侄女小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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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寬大的房間,四邊的窗戶大大的敞開著,屋內光線明亮,角落裡堆著上等的雕刻木材,屋中間放著一張又大又長的木桌,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雕刻工具。

小紅和鬍子就坐在大木桌邊上,各自刻著東西,格外的認真。

鬍子依舊是一副大鬍子的粗獷模樣,但當他握著刻刀和木塊時,就像握著自己情人的柔夷,露出世間少有的溫柔和細膩。

小紅總是穿著一身紅裳,頭上的黑髮綁成兩個小角,十分可愛,就是膚色有些黝黑,一笑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總讓人冷俊不禁。

梁簫走過去,小紅放下刻刀揚了揚一隻新刻好的兔子。

“小梁子,你看我這兔子是不是很厲害?”

梁簫黑著臉,學著她的樣子揚了揚拳頭:“妳看我這拳頭是不是很厲害。”

“哇,這拳頭好厲害,我好怕怕啊。”小紅往後面縮了縮,裝出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轉而又嘻嘻哈哈地笑起來,“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不就是一個稱呼嘛,我覺得小梁子挺好聽的啊。”

“妳信不信我打得妳老媽都不認識妳?”梁簫瞪著她。

“你能不能長點心,你看到我舅了嗎?”她指了指一旁正在認真雕刻的鬍子,“看到我舅多高大了嗎?我舅那身板,打你這種小白臉,能打十個。”

“總之,以後別叫我小樑子,否則我就叫妳小黑娃。”

“不許叫我小黑娃。”小紅突然站起來,雙手叉腰,橫眉怒目看著梁簫。

看著小紅的樣子,梁簫忍不住笑了起來:“你以後叫我梁大哥我就不叫妳小黑娃,怎麼樣。”

“叫大哥是不可能叫大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叫你大哥,我可以叫你梁簫,你以後叫我小紅,很好,就這樣愉快的決定了。”

她說完也不待梁簫答應,自顧拿著自己的兔子跑到窗邊,趴在窗弦上,擺弄著那只木雕兔子。

梁簫也認識這小姑娘好幾天了,早已習慣了這姑娘的古怪多變,有時候她像個領家小妹,有氣候她像個大家閨秀,有時候她幼稚得無以復加,有時候她有深沉得像個七八十歲的老人……

總之很怪,精靈古怪。

他在旁邊坐下來,看著鬍子的雕刻,那是一個誇刀獨立的刀客,即便只是一個雕像,但也透著刺目的鋒芒。

這個雕像透露出兩方面,一則是鬍子的雕刻技術之高超,二則就是那個刀客鋒芒之盛。

過了一會,鬍子終於刻完收刀,吹了吹雕像上的木屑,拿在手裡反覆看了看,放到桌上,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是呂梁人?”梁簫問

道到,鬍子的雕刻五花八門,什麼都有,而且都有出處,比如這個刀客必然就是中州某個厲害的人物。

“你認識呂梁人?”鬍子驚詫的反問道。

“我猜的。”

據說某天青帝在大梁都城外路過,偶然瞥見一個柴夫,頓時一驚,繼而笑道:“人們都說除我陸氏外中州無刀,不想這裡卻藏著一把寶刀。”

於是青帝向這柴夫傳下一套刀法,飄然而去。

後來這柴夫果然修行有成,成為一代絕世刀客,又建立快刀門,雄居江左。

這人就叫呂梁人,人們都說他的刀是世間最快的刀。

其實梁簫是見過呂梁人的,呂梁人和他的父親梁乘龍昔日不但是齊名的對手,也是極其要好的朋友,所以還是見過幾次。

只是那時還太小,現在十一年過去了,已經記不太清,所以不敢確定。

梁簫和鬍子不再多說話,開始雕刻。

梁簫原本就有些自己琢磨出來的功底,再加上聰慧過人,刻起來早已經駕輕就熟。

就連鬍子也常常忍不住感嘆他是個天才。

木梯上響起咚咚的腳步聲,鄧曉從樓下走上來,面色冷峻,但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

鄧曉在破了上次的案子後,也常常來一槐堂看一看梁簫學雕刻,而且好像也很喜歡小紅,不但主動和小紅說話,還不時給小紅買糖葫蘆。

小紅從窗戶前跳下凳子,跑過來接過糖葫蘆,喜笑顏開的說了聲“謝謝曉哥兒”,然後跑回窗邊,高興的吃著糖葫蘆。

鄧曉來到木桌旁坐下,看著梁簫和鬍子雕刻,一看就是近兩個時辰。

等到梁簫學完雕刻後,兩人一同走出一槐堂。

“那個線索怎麼樣了?”梁簫問道。

就在前天,上次的案子突然又發現了新的線索,鄧曉好像查出有個吳如意的同夥,就在洛陽城附近。

“查到了,在北邊三十裡外的臨安城裡。”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我準備明天去看看。”

鄧曉頓了頓。突然又說道:“我希望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梁簫愣了愣,他並不懂查案,而且實力也很弱,鄧曉帶著他幹嘛?

不過他還是乾脆的答應了,自從上次鄧曉幫他擊退仲秋後,他們已經算是朋友了。

……

……

姜小刀以前浪跡天涯的時候,只殺願意殺的人,取下的每一個人頭都有取死之道。

但現在,姜小刀變了,他不但放棄了殺手該有的居無定所的生活,而且開始違背自己殺人的原則,常常像其他的大多數殺手那樣,不問善惡,只管拿錢、出手、走人。

額不對,他不需要走人,因為他已經永遠的停留在了臨安縣城,一邊做著殺手,一邊賣著酒。

一斤桂花酒,一個項上頭。

實際上,他依舊遵循著自己殺人的原則,接受僱傭的前提仍然是“目標有取死之道”。

但盧一一這個僱主是例外。

只要是盧一一的單,他就無法拒絕。他有一千個理由來拒絕一千個人,但是當盧一一站在他的面前時,他卻想不出半個拒絕她的理由。

因為在他看來,這實在是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女子。

今天早上,盧一一又來了。

“兩斤酒。”盧一一在櫃檯上放下兩張五十兩的銀票,聲音依舊像隔夜的饅頭一樣冰冷而生硬,她的聲音常常讓姜小刀產生“她才是殺手”的錯覺。

常常?沒錯,她常常來僱姜小刀殺人。

“酒送到哪裡?”姜小刀抬頭看著她,儘量讓自己的表情嚴肅些、聲音低沉些,以求給她一個冷酷殺手的印象。

不過她已經轉身走出去。

“未時,臨安城東城門。”

要不要這麼酷啊?

姜小刀嘆了口氣,目送她消失在他的店門口。然後拿過櫃檯上的銀票,從中間抽出一張泛黃的紙片看了看。

紙上介紹了一個青年和一個少年的衣著、相貌、大概的年齡,還有一頭很有標誌性的黑狗。

能不能給詳細點啊?境界呢?大概得實力總該描述一下吧?搞什麼啊?

還有,這也叫狗?耳朵比兔子還長,尾巴有八

尺多長,有這樣的狗?

還有這只狗好像沒給錢吶?

哎……生意真難做!

……

晌午,陽光稍有些灼人。姜小刀慢悠悠的走上東城城牆,逛城牆是他平時茶餘飯後唯一的消遣,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手裡隨意得提著個灰布包裹。

臨安城最先並不叫臨安城,而是叫大土城。與中州五大城的夯土包磚或者純粹磚石的城牆不同,臨安城的城牆完全由黃土夯成,歷經數百年風雨的侵蝕,使之充滿了粗獷而奔放的原始氣息。

調皮的孩子們在厚實的城牆上追逐嬉戲,不務正業的少年郎提著木劍在城牆上比試,邋遢的流浪漢坐在城牆下的陰影裡休憩,遠處的大街上,大大小小的攤子沿途擺開,人們則聚在涼棚下東拉西扯……

年前大家一起修葺乾淨的城牆,幾陣春風過後,亂七八糟的草又搖搖晃晃的長起來了。

春風吹又生哦,春風吹又生哦,乾脆在牆上載點花怎麼樣?哦,這個主意不錯,下次跟太守大人說一說。

他在城門旁的牆邊上坐下來,然後隨意的從旁邊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擺弄著。

沒有人注意到他,因為沒有人關心這個枯燥無趣的晌午。

一陣風從北邊吹來,很涼快。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來駝城時的情景,一樣的春天,一樣修葺得乾乾淨淨的城牆,幾個孩童就像他現在這樣子坐在牆邊,享用著從某個麻糖師傅哪裡索來的糖屑。

那時他想:真危險,這些孩子一定是揹著父母爬上來的。

當而孩子們看向天空時,他輕輕一劍刺穿了面前男人的喉嚨。

那就是他來臨安城前的最後一單生意,僱主是一個剛不久被人無故打斷雙腿的乞丐,酬勞是半個又冷又硬的饃。當然,乞丐並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一單生意,乞丐只是在破廟裡遇見了飢腸轆轆的姜小刀,並且分給了他半個饃。

善與惡,因與果。我們看不到生活的全部,但我們應該相信生活的完整。

那一單生意之後,他堅信他已經完整的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因為他在駝城接到了新的生意,僱主叫盧一一,一個幹淨利落得很酷的女子……

……

他忽然回過神來,偷偷瞄了一眼北邊的牆角。然後彷彿練習過無數遍一樣,不著痕跡的將一隻腳搭上城牆,雙眼憂鬱的看著遠處的天空,臉上透出久經事故的深沉。

他嘗試著從北邊牆角的角度想象自己側面的樣子:憂鬱而深沉,英俊又瀟灑。

那裡那個女子一定看得痴了。

他忽然看見了一個黑衣黑刀的青年和一個揹著斗笠的少年從東邊走過來,身後跟著一隻奇怪的狗。

他的心思一下子全在落了這個黑衣青年的身上。

作為一個出色的殺手,他一直保持著遠超常人的嗅覺。而這個青年就像一柄最鋒利的刀,即使深藏刀鞘,依舊被他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個青年很強,非常強。

可他非但沒有半點畏縮之意,反而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曾經的他,從某些方面來說更像一個個劍客而非刺客。他將自己生命的歸宿設定為“從容的死在一個真正的劍客手下”,並用自己手中的劍光明正大的擊敗了一個又一個用劍的人。

可是他並沒有見到過真正的劍客。那些所謂的劍客,當姜小刀的劍攜裹著死亡搭在他們的脖頸上時,有的會痛哭流涕的乞求憐憫,有的會拋棄尊嚴跪地求饒,有的會拋下劍任人宰割。

並不是每一個用劍的人都稱得上劍客,因為真正的劍客不但要擁有精湛的劍術,而且要有勇於亮劍的無畏精神。

姜小刀就是這樣一個一往無前的人。

現在,他的血液和包裹中的劍都開始蠢蠢欲動,他有預感,今天,他將遇到一個不一樣的對手。

他起身蹲在城牆邊上,調整好一個最佳的發力姿勢,然後將嘴裡的草拿下來,從咬過的地方開始,掐下一截一截的莖扔下去。

當最後一截莖從毛茸茸的“狗尾巴”上掐斷時,這個兩人一狗已經走到了城門前。

沒有任何聲音響起,他已經出劍,從城牆上一劍刺下,元氣灌注劍身,去勢如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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