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月春風似剪刀。

柳絲在風中飄揚,青翠的葉簇透著淡淡的芬芳。

梁簫和鄧曉從早上出發,直到晌午才走到臨安縣城。

明媚的陽光下,這座頗為古老的土城顯得有些枯寂。

幾個孩子站在城牆上往下面扔石子,兩個少年在牆角嘻嘻哈哈的舞動著木劍,一個遊手好閒的青年叼著狗尾巴草蹲在城門上方,面露憧憬,不知是在想著哪個鄰家少女……

梁簫和鄧曉向著城裡走去,身後跟著小黑,兩人一獸都很悠閒。

路過城門時,梁簫看到一小截微不可察的草莖從城牆上飄下來,從他的面前飄過。

自走出伏龍氏以來,他一直把五覺六感收起,就像一個凡俗人一樣,所以他看見那截草莖只是無意間的一瞥。

草莖尋常,如同被春風吹落樹上的瑣屑,他猜測是城牆上那個青年掐落的。

嗯?想到那個青年,他剛才分明抬頭看過那個青年的面孔,現在卻突然發現自己想不起那個青年的模樣了,無論怎樣去想,都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冷汗在一瞬間裡浸出,體內的血脈也在一瞬間裡無故激盪不已,為什麼會血脈激盪?他的血脈一向只對劍產生反應,上一次出現這樣激烈的反應,還是看到魏知理和蕭別離交手時。

他心中那種不妙的感覺愈加濃烈。

他果斷抬頭,想要看清那個青年的模樣。

初春的陽光雖然不烈,卻仍然很刺眼,所以他什麼也沒有看清。

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裡,他只感覺有一道光芒在變大,從熾烈的陽光中漸漸顯現,直至淹沒了陽光,他的眼睛有些難受,他看不清那是什麼,於是他放開自己的五覺六感。

在短暫的恍惚後,他終於看到了那道光,不過那道光已經在倒退,重新隱沒到陽光裡去。

梁簫終於看清了,那是一柄劍,一柄飄忽不定的劍,那柄劍融入了春風,融入了陽光,融入了灰白的土牆與湛藍的天空。

那柄劍甚至比那截飄落的草莖還要飄忽,若非親眼所見,即便放開五覺六感,梁簫也很難察覺到那柄劍。

劍很快,梁簫只能捕捉到一個簡單的軌跡,就像鄧曉在洛陽城對仲秋出刀時一樣,鄧曉對仲秋那一刀梁簫並沒有看清,只捕捉到一道流光,但這並不表示鄧曉那一刀比這劍招快。

梁簫之所以能捕捉到這劍招的軌跡,只因為這是劍,縱觀數萬年的歷史長河,他的體質是最親近於劍的。

城上城下兩人的出手當然別有不同,鄧曉的刀直來直去,如同鷹擊長空,這個青年的劍飄忽不定,如同驚鴻蹁躚。

兩者唯一相似的就是快,非常的快。

一聲金鐵相交的清脆響聲在梁簫恍惚時已經響起,是那柄劍與鄧曉的刀碰撞的聲音。

聲音很短暫,因為第二道聲音接踵而至,然後是第三聲,

第四聲……錚鳴不斷,聲聲入耳。

鄧曉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梁簫從沒有見過比鄧曉更謹慎的人,鄧曉無論吃飯睡覺走路還是做任何事,都保持著最佳的反抗狀態。

事實上,這種防微杜漸的態度也無數次拯救了鄧曉的生命,很多危險往往還沒有靠近就被他所察覺,轉而消弭於他的刀下。

鄧曉的身上有上百道傷疤,但最近兩年裡已經一道傷疤也沒有多出來過,因為他已經夠強,他的刀已經夠快。

今天的鄧曉依舊格外謹慎,反應也依舊如同閃電一樣快,但仍然在對方刺出第一劍的時候被,那柄飄忽的劍在右肩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鮮紅的血液從黑色的錦衣浸出,紅與黑,交織成一枚棕色的花朵。

對於鄧曉而言,那樣一道淺淺的傷口實在無關緊要,恰恰相反,那微微的刺痛不但沒有影響到他的出刀,反而讓他更加清醒,更加穩健。

快刀與快劍在極短的時間內碰撞了數十次,刀氣與劍氣縱橫,氣浪席捲四方,結實的土城牆上出現一道道細長的溝壑,牆上的嫩草被割斷,褐色的土塊和斷草紛紛落下。

城上角落的少年和孩子被驚動,一臉茫然的看向這邊,短暫的失神後,驚呼著跑到城牆的另一面,對著城裡的人們大呼大叫,有個少年竟然一臉興奮的向著這邊靠近。

不知是因為隔得較遠還是交手中兩人的刻意為之,這些凡俗孩子並沒有受到任何波及。

梁簫和小黑便沒有那樣幸運了,兩人的交手似乎完全沒有在意他們,就連鄧曉也好像已經忘記了旁邊還有他這個朋友。

一道道凌厲的刀氣與劍氣無意之間落向梁簫和小黑。

小黑身形未動,輕鬆的躲過致命的氣刃。

梁簫的白衣被割裂幾處細口,如同那城牆上的道道溝壑。

他揮手取下背後的“遮天”擋在身前,一邊眯著注視著面前的戰鬥,一邊緩緩後退。

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那柄劍上,那分明只有一柄劍,卻讓人感覺像是有無數劍,那劍招分明極快,卻讓人生出緩緩零落的感覺。

就像秋風吹過時紛紛飄落的黃葉,千姿百態,輕舞飛揚,讓人目不暇接。

又是一聲刀劍交鳴,那青年翻身落回城牆上,沒有再出劍。

這時再看這青年,梁簫發現自己竟然連他的相貌也看不清了,總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感覺,那青年好像只有一張尋常至極的面孔,又好像有無數張面孔,總之一眨眼就會忘記,永遠也無法記住。

青年偏著頭看著鄧曉。

“你就是鄧曉?”

“不錯。”

“你得刀法很不錯,已經得了呂梁人的真傳。”

鄧曉沒有說話。

“啊,這不會是個秘密吧?江湖裡都傳言呂梁人並沒有真正的傳人,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是,我不是故意說出你是呂梁人傳人這件事的,真是抱歉。”

“不過

話說回來,這裡只有我們這幾個人,你如果不想這件事被江湖人知道的話,可以出錢僱我給你殺了他們。”青年說著指了指梁簫和小黑,“價格很優惠的,買一送一怎麼樣?”

鄧曉因為不方便仰頭看這青年,所以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殺手不應該這樣囉嗦。”鄧曉說。

“你怎麼會覺得我是殺手?”青年問道,“難道我不像一個劍客?我一直以為我更像一個劍客。”

“飄零。”鄧曉突然說,“你是飄零。”

飄零是一個殺手,很出名的殺手,天涯孤劍來去如夢,人也飄零,劍也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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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鄧曉這樣的人,當然要認得出很多人才行,尤其是殺手這種隨時可能在自己轄區裡犯事的人。

“我聽說你是個講道理的殺手?”鄧曉說。

“好像是的。”

“我覺得你不是。”

“不錯。”飄零的眉間露出掙扎的神色。

鄧曉不再說話。

“我殺不了你們,不會再出手。”飄零轉身向沿著城牆離去,轉眼消失在視野裡,鄧曉沒有動,任他離去,梁簫自然也沒有動,他能都明白,他們留不下這個強大的青年。

“他就是殺手榜第四的飄零?”梁簫突然問道。

“嗯。”

“那柄劍就是十大名劍之一的飄零劍?”

鄧曉點了點頭。

“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他的劍法就叫飄零劍法,他的劍就叫飄零劍,你說他是怎樣一個人?當然是一個飄零的人。

鄧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他既然叫飄零,就應該是一個自由漂泊的人,但現在看來,他已經不再自由了。”梁簫感慨道。

一個殺手若是做起來沒有把握的買賣,一定有某種特殊的原因,或許是因為窮困,或許是因為病痛,又或許是因為愛……當他的決定被自己理性以外的其他東西所左右時,他就已經不再自由了。

可是,不再自由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兩人向臨安城裡走去,可以猜到,他們這一趟多半不會有收穫了,因為這場戰鬥雖然短暫,造成的元氣波動卻不小,只要是個修行者,多半就會被驚動。

也有可能城裡根本就沒有那個人,而那個線索的暴露,只是為了指引他們來到飄零的劍下。

“為什麼我記不住他的容貌?”走在街道上,梁簫隨意的問道。

“因為他會無相神功。”

“就是那個上古龍佛所創的無相神功?。”

太古時,彗神創釋儒道三法,上古時期,人族百族興起,有龍族偷聽佛教經典而頓悟成佛,稱之為龍佛,成為第一個化凡成人的獸族。

後來龍佛感悟化凡的經歷,創造出無相神功,可以一面生千面。

《法華經》有云:“天龍八部,人與非人,皆遙見彼龍女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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