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伏青送回驛館後,梁簫讓人去最近的醫館找了一套針灸的銀針,東岐的人們都知道梁簫的醫術,所以對伏青的傷勢並不擔心。
姜然和湯柔在門外給黑著臉的伏羽等人解釋著今天的事。
尹九坐在旁邊一張太師椅上,身後站著十三,兩人看著梁簫熟練的替伏青接骨、包紮、施針,小七在一旁替梁簫打雜,整個過程用了大半個時辰。
最後,梁簫重重的舒了口氣,在一旁坐下來提筆寫了張藥方讓人去抓藥。
以伏青的天生羆體體質,只需要替他疏通經脈,使體內元氣流動起來,自會不斷修復傷勢,而且修復速度很快。
見梁簫終於忙完了,尹九問道:“弄完了?”
“弄完了。”梁簫接過小七遞來的絲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尹九又看了看床上的伏青,伏青剛才還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顯得有些蒼白,但現在已經開始恢復紅潤的血色。
尹九前兩日見梁簫練字不是摘錄《黃帝內經》就是《青囊書》,早就猜測梁簫應該是懂醫術,今日見梁簫輕車熟路的醫治才發現,原來這傢伙醫術還挺厲害,至少不是洛陽城裡那些尋常醫館裡的坐堂老醫可比。
兩人就梁簫的醫術東拉西扯了幾句,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過了一會兒,伏羽等人走進來檢視伏青的傷勢,又向著尹九和梁簫重重感謝了一番,說是改日必定登門拜訪。
雖然心知肚明伏青和梁簫兩兄弟的關係,但一副對“梁公子”感恩戴德的樣子還是要裝的,同時大夸特誇“梁公子”醫術高明,妙手回春。
客套了一陣後,幾人坐著馬車離去。
馬車中,尹九的神色難得有些嚴肅,收起了那標誌性的邪魅微笑。
“今天這件事你怎麼看?”尹九問道。
“有人在做局,暗中操作。”梁簫的神色也有些嚴肅。
“不錯,有人用衝夷山那個弟子挑撥仲秋和伏青,也是間接的挑撥中土和東岐,這個挑撥甚至沒有過多的掩飾,因為只要那個衝夷山弟子死了,仲秋重傷了伏青,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中土和東岐之間本來就有嫌隙,經此一事,無論這個陰謀會不會被看穿,中土和東岐之間的嫌隙都會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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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當然不可能是天策神將或者柳白大人,更不可能是我父皇。”尹九雖然看起來放縱不羈,其實對朝中之事瞭解得遠比大多數人都透徹,尤其是他說出來的這三個人,朝中的每一個人都要去揣測這三個人的心思。
“可我聽說神將大人一直主張對東岐施加壓力。”梁簫輕輕丟擲自己的疑慮。
“施加壓力歸施加壓力,他針對東岐的所有的想法都是基於天下統一這個前提,施加壓力並不代表擴大嫌隙,相反,我父皇和柳白大人都支援對東岐採取懷柔政策,剛柔並濟在政治上是必要的征服手段,所以這種情況下,朝廷裡需要一個強硬的聲音。”
“神將大人就是那個聲音?”
“不錯,那是在我父皇允許的必不可少的聲音。”
在當今的廟堂裡,無論是哪個人發出的聲音,只要被允許了,其實都是皇帝的聲音。
梁簫想了想,問道:“那會不會是其餘三方作祟?”
中州除了中路中土的大夏王朝外,東方有古老而神秘的東岐諸部,西方有號稱“滿萬不可敵”的西夷人,南方有人口眾多的南海十七國,北方有天生強悍的誇娥氏。
這就是中州的五大凡俗勢力。
梁簫這裡說的其餘三方當然就是指的西夷人、誇娥氏以及南海十七國。
“應該不會。”尹九將手放到車窗上,敲打著窗弦。
“誇娥氏就不必說了,肯定不是。”
這一點不必解釋,誇娥氏靠著生來強健的
體魄在極北之地的冰川紮根,以他們的實力,本來可以在中州任意佔據一塊水草豐美的領地,可他們偏要跑到那極寒冷的極北冰川去,為的就是躲避世俗的爭鬥。
誇娥氏崇尚和平,人人皆知。
尹九又說道:“南海十七國看似一體,實則在那南海外的一千多個島嶼上勾心鬥角、各懷鬼胎,之所以能走到一起,還不是因為害怕我大夏。”
“至於西夷人,他雖然與東岐水火不容,看起來是最有嫌疑的,實際上卻是最不可能有嫌疑的,且不論西夷人現在已經投靠我大夏,受我大夏的節制,光憑著他西夷王的那對兒女也參與了今天的打鬥,只要他敢在後面動小心思,不出半個時辰,必然被查出來。”
“那究竟是誰?”梁簫越發疑慮。
“我也不知道。”尹九的臉上也帶著深深的疑慮。
……
……
在後面的幾天裡,雨一直斷斷續續的下著,雖然不大,但空氣裡卻越來越冷。
洛陽城裡看似沉寂下來,卻帶著些沉重的感覺,因為一向寬鬆的洛陽城居然在各個城門有了盤查,而且大街上多出了一隊隊冷峻的士兵。
鄧曉沒有再來找梁簫,據說很忙,正在忙著調查那個衝夷山弟子的死因。
仲秋被天策神將仲謀責罰了一番,也終於反應過來這件事中的貓膩,親自到驛館去探望了伏青,至於其中有多少是自願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想到仲謀居然能讓仲秋這樣的人去向對手服軟,梁簫就覺得仲謀果然是個厲害人物,至少是一個很厲害的父親。
梁簫的生活也歸於平淡,每天除了練劍和教尹九劍術外,就是在書房練字,每天下午抽兩個時辰去“一槐堂”和鬍子大叔學習雕刻。
當然,前面已經說過,平淡中自有樂趣,梁簫在學習雕刻的這些天裡,認識了鬍子的遠房侄女小紅,那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又非常可愛,總讓梁簫沒來由的生出親近之情。
轉眼十多天過去,鄧曉那邊終於有了結果,也不知道鄧曉是怎樣查的,居然從一個死人身上查出了蛛絲馬跡,最後順藤摸瓜摸到了鴻臚寺一個正五品的少卿身上,不過也就此終結了,那個叫吳如意的年輕官員平日裡對誰都低眉順眼,進了刑部的大獄後卻出奇的堅韌,一口咬定是因為看不慣東岐人不服教化,所以想要借仲秋的手教訓他們一番。
這番話沒人回信,但又不得不信,因為朝廷裡要給東岐一個圓滿的交代,而不是一個懸案。
所以此案就此斷案,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結案後不久,皇帝召見四方使者進宮,安撫了幾句,然後順便給眾人辭行。
臨走前,伏青挎著一隻還沒有好透的手,來錦王府和小梁簫說了一陣話,看得出來,伏青在心態上變了很多,至少沉穩了不少。
“下一次見面,我會讓仲秋後悔的。”伏青臉色平靜的說道,“回去後我會努力修行,下一次把受的傷加倍還給仲秋。”
然後伏青走了,回東岐了,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那天在街道上喊出讓梁簫替他殺死仲秋的事。
飄飄灑灑的春雨漸漸消停,正月到了末尾,洛陽城那些明面上的凌亂似乎都已經被撫平,但城門樓的盤查依舊嚴肅,城裡巡邏的士兵越發冷峻。
百姓們紛紛猜測不是前朝餘孽要有大動作。
猜測歸猜測,生活依舊平靜。
一個訊息卻從江湖的各大門派的高層傳下來,中州五大門派鎮守已久的劍壑,沒有迎來天地烘爐中的異獸,卻迎來了烘爐後面那個大藏國的高手。
沒有人知道過來了多少人,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現在在哪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很強大,而且是敵非友。
……
……
在南方一個普通的村莊裡,一個俊美的小
和尚坐在一個院子外的石牆下,正在給一群流著鼻涕的小孩子講故事。
故事始於一個平凡家庭中一個非凡嬰兒的出生。
據說,這個嬰兒出生時便能自己行走,而且向著東西南北各走了七步,步步生蓮。而在佛經的記載中,凡是菩薩出生,不需要扶持便能行走,需向四方各走七步跳出六道輪迴,蓮花在所到之地開放。
毫無疑問,這個嬰兒被認為是菩薩轉世。大乘佛教將他接到眾生崖上悉心教導,希望他將來繼承佛主的衣缽,而佛主也親口預言,這個孩子將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位佛主。
孩子不負眾望,在佛法修行上一日千里,僅僅十三歲便閱盡佛家經、論、律,蛻得大自在真我,唯獨不明白一句佛偈。
這句佛偈就是如來佛祖出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所說:
“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今茲而往,生分已盡。”
他不明白這句話。說是不明白,倒不如說是不贊同。
後來,為了讓他明悟這句佛偈,佛主決定讓他下山修行,勘破紅塵。
這是絕對佛主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佛主忘了自己這個繼承者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也忘了愛情是個多麼奇妙的東西。
天才崛起的故事就此終結,取而代之的是悽苦纏綿的愛情故事。
年輕俊俏的和尚遇見了美麗溫婉的女子,一顆佛心隨之墮入了塵緣。
他沒有忘記佛祖,但他忘記了自己。
修佛便是修己,一個人若是忘記了自己又如何修佛?
佛主很生氣,換做是我我也很生氣,我都預言你要成為最偉大的佛主了,你卻給我整這樣的么蛾子,你讓我的面子往哪擱?
教眾和教徒們更生氣,維護教條和禮法不是他們生氣最大的理由,最大的理由應該是:當領導對某人生氣時,你就應該表現出足夠的憤怒。當領導對某人恨鐵不成鋼時,你最好表現出一副恨鐵不成金的樣子。總之,無論在言行還是情緒上,不但要緊跟領導的步伐,而且要衝在領導的前面。
他們說相愛的兩人是背叛眾生與佛的魔障。
在那花前月下,他們逮住機會,在一個小山丘上團團圍住了這兩個“魔障”。
俊俏的和尚摸著女子美麗的臉龐,說:
“世間可無花無月,但不可無無奈。”
女子微笑著說:
“無奈亦是緣。”
人們聽不懂,於是更生氣。
女子被縛在火堆上,底下熊熊燃燒的不知是業火還是怒火。
和尚被囚禁於眾生崖下,永世沉淪,不得解脫……
……
故事講完了,孩子們並不太懂,小和尚露出無奈的神色。
“無奈?”一個聲音從院子裡傳出來,小和尚問聲連忙站起來。
“哎,師傅。在這兒。”
無奈小和尚穿一身寬大的灰色羅漢衫,洗得倒是乾淨,就是大得過分了些,雖然袖子和下襬都裁剪過了,但看起來依舊有些彆扭。
“我們該走了。”一個枯瘦如柴的老和尚被一對農家夫婦從院子裡感恩戴德的送出來,同樣是一身灰色的羅漢衫。
“走罷。”
“嗯。”
一老一少向著遠處走去。
“師傅,我們什麼時候能到白塔寺?”
“該到的時候自然就到了。”
“哦,師傅又打機鋒。”
老和尚頌了一聲佛號,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