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簫依舊是天色微明時便起床,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簡單的洗漱一番,來到樓下的空地上,拔出“不求人”熟稔的練起劍來。

說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提著“不求人”練劍了,大概是從去年入冬開始,他就沒有再用過“不求人”,即便是前面這段時間與姜枕劍拆招,也是用的樹枝。

無論是前天晚上在船上與李秀唯酣鬥,還是昨天下午在湖邊忘我的教尹九劍術,他都覺得少了些什麼。

直到昨夜喝酒歸來,站在月華如水下,他恍惚想起了曾經在月光下練劍的場景,酒氣上湧,鬼使神差的抽出“不求人”在院子裡把慧劍十八式練了一遍又一遍。

體內躁動了好幾日的血脈漸漸平息,五覺六感變得通透平靜,到後面已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

一直練了兩個多時辰,直到精疲力竭了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爬上樓,躺倒床上,轉眼間便進了夢鄉。

一個美夢,夢迴大梁。

雖然睡得不多,但今天早上起來倍感精神,回想起昨夜院中練劍,感到格外的痛快。

同時他也找到了自己前兩日的切磋和授劍時,那種覺得差些什麼的原因。

因為那時用的不是自己的劍,用的不是“不求人”,只有不求人才真正算是他的劍。

這柄鐵劍很脆弱,也很拙劣,但這柄劍很久一前就一直跟著他,吃飯睡覺,下棋狩獵,無時無刻不帶在身上。

這是他真正如臂使指的劍,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柄劍就代表著他的劍道。

酣暢淋漓的煉了一炷香的劍後,他帶上酒囊和斗笠,準備出門。

十三從外面走來。

“梁公子要出門嗎?”

“嗯,出去逛一逛,你家王爺怎麼樣了?。”

“王爺還醉著呢?沒有起床,說起來梁公子真是好酒量,我家王爺平日裡也是千杯不倒的酒中高手,昨夜醉得一塌糊塗,梁公子卻什麼事兒也沒有。”十三笑著由衷的感嘆道,“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梁公子這樣流量的人。”

伏翎家的桃花酒極烈,梁簫自幼就喝著那桃花酒長大,酒量自然不差。

一想到尹九那副爛醉如泥的模樣,梁簫也忍不住笑了笑。

十三又說道:“其實我是過來問一問,梁公子早餐要吃點什麼,我好讓下人送過來。”

“哦,不用了,我出去吃點,順便逛一逛。”

“那要不要我給您安排馬車?”

“不用,我就在城裡逛一逛,走不遠的。”

……

……

廊姆河是中州最大的河流,發自崑崙山之巔,自西向東浩浩蕩蕩橫貫中州,遇伏龍山脈受阻,轉而沿著山脈南下,流入南海。

距洛陽城數萬裡之遙的廊姆河下游,寂靜遼闊的江面上,一葉孤舟順水南下。

一個白衣男子倚坐舟頭,長髮隨意的束在身後,面容俊逸灑脫、器宇軒昂,飄飄然有出塵之表。

男子左手輕提白玉壺,右手舉著犀角杯,手一抬,頭一仰,酒已入腸。

自斟自飲之間,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一個身穿藏青色儒袍的青年書生從船裡走出來,向著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先生,快到劍壑了吧?”

“嗯,已經到土城一帶了,還有一日水程。”

書生又說道:“說起來,那幾位前輩終年鎮劍壑峽谷,著時讓人敬佩,崑崙墟那位天師當年為什麼要劍劈伏龍山呢?留下這麼個缺口,苦了這麼多先賢。”

中年男子停下酒杯,看著西方,娓娓說道:“當年天下大勢一直在崑崙山脈,崑崙墟也因此一家獨大數千年,不料天下大勢突然東流,那天師師況推算出起因到在伏龍山脈龍頸處,便踏空而來,以其畢生功力一劍斬斷伏龍山脈。”

說到這裡,男子突然笑了起來,笑容中透著說不出的譏誚之意:“不料凡事天註定,一千年後,一個無名青年自劍壑走出,縱橫中州,刀碎崑崙,分天下大勢入江湖,使得江湖門派林立、百家爭鳴,當真是開了天下大世。”

“這便是傳頌千年的‘劍斷白泉,刀碎崑崙’的故事,凡事天註定,所謂逆天而行,結果其實依舊是蒼天註定的。”

青年儒生突然問道:“那無名青年就是傳說中的青帝大人?”

“不錯,縱觀中州大陸從洪荒至今三萬八千年,除了太古時與神獸抗衡的幾位真神,還有誰比得上青帝大人?”

言及此處,男子臉上已經帶著一種崇敬而嚮往的神色。

“古有詩云:

男兒當如陸青玄,

獨佔江湖八百年。

閒來垂釣龍澤上,

道成揮手辭人間。

青帝大人至今為江湖人所敬仰,又豈止獨佔江湖八百年?要我說,此前八千年未有如此人物,此後八千年也不會有了。”

那青年儒生靜靜地聽著男子說話,臉上也生出那種崇敬而神往的神色,他知道,自家先生雖然受過青帝恩惠,但卻是個實事求是的人,口中所說的,也都是中州人盡皆知的事。

先生盯著遠處發了一會兒神,又自顧喝起酒來。

書生從船中提出一個書箱,書箱上別著一柄黃紙傘和一柄長劍,書生開啟書箱,從裡面拿出一本《小戴記》認真的讀起來。

風和日麗下,江面悠遠平闊,遠處那高聳入雲的伏龍山脈上,雲煙繚繞,隱約可見融化的雪水從山壑上流下來。

書生抬頭看著先生,心想: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日近晌午時,船頭的先生突然站了起來,皺著眉看向東南方。

書生抬頭看著先生的面色,那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先生?”書生剛開口,先生已經回身抽出書箱上的長劍,從船頭一步踏出去。

一步即千里。

江上清風如許,已不見先生蹤影。

……

……

劍壑峽谷外,廊姆河畔,有人閒庭信步,有人槍出如龍,還有人相互攙扶,目露決絕。

遠處閒庭信步之人身上流著血,臉上卻帶著笑容:“迦樓羅,我賭你這一槍依舊殺不死他們。”

“哼,緊那羅,這一槍要是還殺不死他們,我就把西護法的位子讓給你坐。”

言罷,那出槍之人突然手臂一震,長槍速度和力量巨增,空氣中一片扭曲。

緊那羅目光一凝:“想不到迦樓羅你為了對付兩個重傷之人,竟然拿出看家本領來了,你要是早拿出……嗯?”

長槍離那絕望的兩人還有一丈時,突然有一道流光倏忽而至,擊打在搶尖上,無往不利的長劍竟然一阻,緊接著一柄鐵劍橫空而出,穩穩的擋住長槍。

四野蒼茫風起,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中間,面有怒色。

十餘犀角片散落一地,那道流光原來是一個犀角杯。

迦樓羅大怒,九尺長槍瞬間刺出十餘槍,空氣激盪,每一槍都比剛才那一槍更快更猛。

男子揮動手中長劍,任迦樓羅千槍萬槍,一劍化之。

迦樓羅面色鉅變,知道遇到強敵了,自己絕不是這人對手,於是收槍疾退。

見男子現在原地,沒有逼上前來,迦樓羅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突然,男子手中長劍劍氣暴漲,一瞬間刺出十餘劍,迦樓羅目呲欲裂,橫槍去擋,卻一劍也沒有擋住,數丈長的劍氣劍劍刺在迦樓羅身上。

緊那羅見勢不對,閃上前抓住迦樓羅,兩人化作流光一閃而逝。

男子眼疾手快,擲出手中鐵劍,一聲慘叫響起,一直手臂應聲而落。

抬手收回長劍,向著半空中又揮了一劍,這才重重呼出一口濁氣。

他回身看著身受重傷的兩人:“兩位撐不撐得住?”

一個受傷稍重的布衣老頭感激的說道:“無妨,多謝先生搭救,先生強行橫跨千里,體內氣息紊亂,先休息一會兒吧。”

被誰都稱作先生的男子急切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那些是什麼人?還有三位呢?”

相互攙扶的兩人面露悲慼之色,另一個青衣漢子沉聲說道:“不知道,這些人突然從劍壑衝出來,實力強悍至極,像剛才那兩人一般實力的還有兩個,自稱什麼八部眾四大護法,另外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婦人,從裡面一出來,寥寥數招便殺死了玄若,重傷了我們剩餘四人。”

漢子喘著氣扶著那老人,一同在一旁坐下來,繼續說道:“為了將訊息帶出去,我四人分開逃散,分別逃向各自宗門,那四大護法分別各追一人,這迦樓羅和緊那羅追的我和歸林老哥,另外兩人分別追向沈懷和呂青學,只是不知那兩位能否逃脫。”

說到此處,這漢子和那老人神色越發黯然。

但兩人也知道,先生強行破空趕來,未出手實則體內已然受傷,唬走那兩個惡人已經是極限,若想再趕去救人,不說能不能追上,即便追上了只怕也無濟於事。

先生將長劍插在地上,拄劍皺著眉說道:“劍宗在北,我自北方而來,沿途未見打鬥追逐,沈懷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略作沉吟,先生忽然又問道:“那個婦人呢?”

“不知道,她重傷我等後,便向南而去了。 ”

向南?先生面露沉思之色。

三人不再說話,各自一邊在原地調息,一邊思索今日之事。

不一會兒,忽然有一個漁夫打扮的白髮老翁馮虛御風而來。

先生目光一亮,拱手道:“師兄別來無恙。”

“嗯,老夫心有所感,一路趕來,不料半路遇到個婦人,好生厲害,與我酣鬥一陣,我拿不下她,讓她逃了。”

“師兄可知道這些是什麼人?”

“依我之見,這些人必然是那傳說中的大藏國的人。”

“聽說大藏國在天地烘爐對面,這些人又不是青帝大人,怎麼過得來?”

說著,先生突然臉色一變:“難道有青帝大人那般的人物過來了?”

被先生稱作師兄的老翁,凝重的看著劍壑的方向:“未嘗沒有可能。”

“此事當立即通知五大宗門,商討對策。”

……

……

千里之外的廊姆河上,一艘逆流而上的尋常大貨船上,一個房間中,一個雙目空洞黝黑的佝僂老人突然渾身一震,那幽邃的雙目突然流出血來。

“怎麼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坐在旁邊看著老人,“那白衣男子來了之後呢?怎麼樣了?”

老人雙眼漸漸變回一雙渾濁的老人的眼睛,一邊擦著眼角的鮮血,老人一邊說道:“回旗首大人,那男子輕易擊敗了迦樓羅大人,留下了迦樓羅大人一直手臂,兩位護法大人已經逃走,我的天目被他揮劍破了。”

“厲害,厲害……”

女子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江面,鼓著手掌說道:“中州當真是高手如雲,竟有如此人物,神隱,你潛入中州這麼多年,可知道這人是誰?。”

屋裡分明只有老人與這女子兩人,卻有一個男人聲音響起:“回旗首大人,依天目所述,這男子十有**是那中州太學院的院長左丘。”

“左丘?”

“對,這人年輕時是太學四子之一,以文采而稱著,江湖人稱‘風流子’。”

“他曾為了一個女人而手持鐵劍闖入中州農家桃源聖地,農家弟子無數,皆敗於其手,故而又有人稱讚他‘文聲竊四海,鐵劍萬人敵’。”

“文聲竊四海,鐵劍萬人敵……”女子反覆咀嚼者這句話,想象著那位左丘先生年輕時

的風采。

一夜孤舟從上游飄來,舟頭立著個身著藏青色儒袍的書生,書生揹負書箱,書箱上別著一柄黃紙傘。

女子感嘆道:“中州真是藏龍臥虎。”

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書生是左丘的大弟子阮謙君,也是中州最出色的年輕人之一。”

那個老人突然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既然是中州的天才,我們要不要……”

“不用。”女子回頭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面露畏懼之色。

“且不說我們有沒有把握留下他,就算留下了,左丘追究起來,我們必然暴露無遺,划不來,以後沒有我的命令,能不惹事留不要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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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明白,是屬下魯莽了。”

女子又回頭向那看不見的男人問道:“摩柯現在應該到哪兒了?”

“回大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少宗主已經到洛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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