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成早飯後就去宮裡見張鯨,張鯨把況且的信封接在手裡,有些忐忑道:“這小混蛋又打什麼鬼主意了?我告訴你,這小子歡著呢。”

周鼎成陪笑道:“哪裡,他怎麼敢跟老大人您耍心眼,對了,他還問您的店鋪都需要什麼東西,他去了塞外後都給您買來,算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張鯨一聽這話,頓時大喜,笑的眼睛都快沒縫了:“嗯,這小子還知道我老人家對他好,有好事沒忘了我,還算孝心可嘉。回頭我列個單子,你交給他。”

張鯨拿著況且的信封回去等候皇上從早朝回來,至於信封裡有什麼,他不知道,也沒敢開啟,宮裡的規矩森嚴,稍有觸犯都會有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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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鯨在宮裡也算是高層了,但他知道,只要不到十二監太監那個層次,就沒有任何話語權,真正能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還是那些大太監和權位高的女官。

他想讓侄子扮作況且的隨員參加談判使團,就是為了在塞外給自己弄些貨物,羊毛、獸皮、名貴地毯等等,結果況且嚇了他一通,他也就不敢拿自己侄子的性命冒險了,至於況且說的有什麼好處不會忘了他,他只當是一句場面話,沒想到況且真的讓他列單子,而且不用自己出本錢。

他滿心歡喜,想著自己一直想要的許多名貴物品還有店鋪裡需要進的貨物,不費吹灰之力就來了,一張老臉都笑開花了。

隆慶帝早朝回來後,帶著一群宦官宮女進入寢宮,司禮監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也都帶著自己的宦官和宮女跟著過來。

“兩位大老爺,這裡有第六衛況且的一封密摺,麻煩兩位大老爺呈給萬歲爺。”

張鯨急忙走過去,躬身把況且的密摺雙手捧了起來。

“是況且那小子的奏摺?那你進來吧。”掌印太監接過奏摺,隨口說了一句。

“你說這小子又為什麼事上奏?”秉筆太監笑著問道。

“還能有什麼事,估計就是不願意去塞外這差使唄,張先生都替他說了幾次情了。”

“早知如此不應該告訴他底兒的,你說原來讓他去刺探軍情他都願意去,沒有一句推諉的話,那可是必死無疑的差使,現在可是讓他去談判,危險性不大,他怎麼就嚇破膽了呢?”掌印太監也有些不解。

“我想啊,他原來的差使是一個人去,就算帶著一些人,也都是保護他的,雖說風險太大,可是塞外遼闊,未必沒有逃生的可能。現在他帶著一個使團的人出塞,出去後就在韃靼的眼皮子底下呆著,想逃也不可能。這小子鬼著哪,什麼事都算計得明明白白的。”秉筆太監道。

“那看來這就是辭職的摺子了,他要是真不想去,也不能硬逼著他去吧,別人誰能代替他去?”掌印太監皺起了眉頭。

“這事還得萬歲爺自己拿主意,咱們說了都沒用。”

“是啊,不過據說這也不是萬歲的意思,是那位……的意思。”掌印太監小聲說了一句,把眼睛看向不遠處的養心殿。

“是那位的意思?嘿嘿,又是卜算出來的。”秉筆太監也是大吃一驚。

他們知道,讓況且領頭組建錦衣第六衛就是那位國師大人的卦象,據說況且是唯一人選。皇上覺得讓一個毛孩子挑起如此重的擔子有些開玩笑,更何況還要面對大臣們的壓力。他就是太相信這位國師了,也就在況且身上押注,為了減少來自文武大臣的壓力,他不動用國庫的銀子,而是自掏腰包。

別人都把這看作況且和錦衣第六衛的榮耀,可是這兩位掌權的太監卻知道皇上心裡可都是淚啊,到現在為止已經掏出了四五十萬兩銀子了,簡直是個無底洞,還不知需要多少呢。國庫空虛,經費吃緊,原來還能拆東牆補西牆,現在連拆借都很難了。

國庫如此,皇上的私人小金庫也已經告急了。這年頭,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皇上的小金庫能有如此多的儲備,還真是嘉靖帝的功勞,他修道耗費銀兩雖然過多,大部分用的是國庫的銀子。嘉靖帝對內閣和六部的控制力極強,大臣們雖然不樂意他為了修道大肆揮霍國庫的銀子,卻也沒法反對,只能乖乖地拿出來。

現在不行了,別說別的大臣反對,就是高拱、張居正也不會同意皇上隨便呼叫戶部的銀子,更不用說根本沒銀子可供皇上呼叫了。

讓況且領隊去當談判大使,還是全權談判大使,這兩位太監都不明白皇上心裡的真實想法,他們明白的只有一點,就是談判最終有個簽字的先決條件,那就是把趙全的腦袋擺到談判桌上,這一點是俺答王決不會接受的。

一旦況且提出這個條件,而且寸步不讓,在他身上會發生什麼事就很難說了,暴怒之下的俺答王會不會把他直接扔進油鍋裡炸?完全可以腦補一下。

所以張居正在皇上跟前委婉透露了況且的畏難情緒,就是想替況且說情,讓皇上另外選擇大使人選,可是皇上每次都笑呵呵道:“張先生,那小子精著呢,吃不了虧的,這就是跟我要好處呢,我等他開口,只要胃口不太大,我滿足他就是了。”

皇上這樣說,就連張居正也沒法幫況且開脫了。

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也都很同情況且,知道他不是像以前那樣耍滑頭,而是真的不想去。換過來想,任何人知道自己最終要面對的命運,都會嚇得魂不附體。別看現在外面許多人都爭搶著想要這個差使,只要讓他們知道了,肯定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裝死都有可能。

但他們不明白的只有一點:難道皇上真的就願意讓況且死在俺答王手上?一旦真的出了問題,錦衣第六衛怎麼辦?原先策劃好的福建的任務又交給誰,那不也是國師卜算出來的只有況且才能完成的任務嗎?

所以他們想,皇上可能還有另外的錦囊妙計吧。

兩人一走進大殿裡,皇上已經換好了在寢宮裡穿的便服,上朝時穿的是常服,雖沒有龍袍皇冠那麼正式,卻也很拘束,還是穿著這種鬆軟的袍子比較舒服。

兩位太監還穿著上朝時的蟒袍,此時也覺得有些熱了。

“你們兩個在外面嘀咕什麼呢。”隆慶帝換好衣服後,接過一盞茶喝了一口問道。

“是……”

掌印太監話還沒說完,皇上卻馬上又道:“海瑞在江南的差使就算辦完了,真的不能讓他回京城?只能讓他留在南京都察院?”

掌印太監剛想把況且的奏摺遞上去,聽到這話,只好笑道:“萬歲爺,讓海瑞回來不是不可以,奴才們只是怕這樣反而害了他,他那個性子實在不適合在京城待著,時間長了還不知說出什麼話來,那時候皇上就是有心維護他,怕是也有心無力了。”

隆慶帝端著茶盞想了一會道:“海瑞在江南雖說未竟全功,卻也著實辦了幾件大事,讓我看到了那些豪族的底牌,就是他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巴,恢復洪武制度,貪官剝皮這種話怎麼能堂而皇之寫在奏摺裡啊,唉。”言罷,嘆息一聲。

掌印太監和秉筆太監也都是相視苦笑,這句話可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別說貪官怕,就是所有文官也都怕,怕的就是全面恢復洪武制度,那年月簡直就是文官的地獄。偏巧現在掌握政權的就是自下而上形成的文官集團,而不是皇上。

“萬歲,還是讓海瑞留在南京養老吧,這也是皇上賜給他的恩德了,要是讓他回到京城擔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反而是害了他,會讓他把命丟掉。”秉筆太監也嘆息道。

“還有啊,就算皇上不顧大小臣工的反對,把他調回北京,在都察院也就是掛個都御史的銜兒,想讓他擔任實職左都御史,就是高先生那裡也不會透過。”掌印太監大膽道。

“也是啊,高先生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皇上臉色陰晴不定,考慮再三,有些不捨道:“好吧,那就讓他在南京都察院任職,然後榮歸故里吧。”

掌印太監大喜道:“海瑞一定能上體聖心,感激萬歲的恩典。”

隆慶帝苦笑道:“未必,他或許還認為是我容不下他呢,反正我是一片苦心。”

秉筆太監笑道:“萬歲爺,容奴才說句實話,要是讓海瑞天天在您身邊,您還真容不下他。”

隆慶帝一聽這話,面色一沉,指著秉筆太監的臉罵道:“好啊,想造反是吧,敢說朕容不下賢臣。”

秉筆太監也不怕,笑道:“萬歲爺,奴才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隆慶帝轉瞬就笑了,又罵道:“你不說大實話會死啊,現在廷臣們可都頌揚朕是從善如流的聖君啊。”

“所以奴才就不用天天在萬歲面前頌聖了,有那些臣子足夠了。”

君臣三個人笑了一會,隆慶帝既覺得惋惜又覺得無奈,海瑞為天下偉人,剛正不阿,骨鯁忠臣,這都是任何人無法否認的,可是真要做他的同僚或者下屬,恐怕真的沒人能受得了,這人好像全然不通人情世故,滿腦子的忠君愛民心理,而且是真正的忠君愛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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