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人員非奉旨不可出京,所以錦衣衛只要出京辦事,身上一定帶有聖旨,所到之處被人恭維為天使或者欽差,其實不算錯,不管什麼人,只要帶著聖旨在身,的確就是欽差。當然這跟欽差大臣不是一回事,也不是一個等級。

錦衣衛出京一般是傳旨或者逮捕犯了事的地方官員,前一種類似信使,後一種就是執法人員,從未有過先例辦理政務或者軍務,可見法度之嚴格。

兵部、都察院最先站出來反對況且帶兵出京作戰,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從制度上講,他們的觀點非常正確,然而從另一個方面講,軍權為皇上所獨有,在軍政上,皇上的確有權做出任何決定。

所以戶部侍郎說的也有道理,欽差大臣的人選當然是皇上定,只有皇上欽點的才是欽差,不然就是各部或者都察院派出的官員了。

這些只是按照典章制度來理解,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欽差的人選權早已經落到內閣六部,所以那些人才說戶部侍郎壞了規矩。

所有的這些都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哪一方都不算錯,不過戶部侍郎的這番話也只有戶部的人暗中叫好,其餘的大臣則是一個個牙癢癢的,恨不得咬他幾口。

許多人都看著最前排的幾個內閣大學士,不知道這位戶部侍郎跳出來是出自哪位的授意,雖說戶部侍郎已經是大員了,但跟尚書、大學士相比還差一個等級,當然也有的大學士是六部中的侍郎,反而不是尚書,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只是這種侍郎級的大學士註定只是短期過度,很快就會升到尚書。

徐階、高拱、張居正一個都不做聲,他們沒有授意這位侍郎,因為事先根本沒有得到皇上的通報,不知道這回事,今天這一出完全是皇上心血來潮,或者故意打他們幾個大學士一個措手不及,所以根本談不上授意自己的人反對或者附和。

幾個大學士慢慢領會了皇上的用意,今天不過是預演,為幾個月後的事打打預防針,免得到時候派遣第六衛開赴沿海引起朝野震動。

若不是明白了這個,幾個大學士也會忍不住呵斥那位盧侍郎了,不管欽差大臣是部選還是院選,最後還是需要內閣批准,這可是內閣的權利,怎麼能讓這個盧侍郎輕飄飄一句話就把權利還給皇上了?

兵部和都察院的人開始猛烈攻擊盧侍郎,戶部的人自然不肯服軟,也開始反擊,三個部門就在大殿上狂風暴雨般爭吵起來。西方議會經常鬧事扔鞋子,並不是自己發明的,完全是山寨版。

其餘部門的人雖然對戶部不滿,卻也樂的作壁上觀,只等最後或者對戶部落井下石,或者兵部、都察院落入下風時再出面幫襯,反正不能讓戶部得逞,畢竟下放的權利可是屬於文臣共有的,別的部門的人也未必就不會調到兵部、都察院去,當然也有可能去戶部。

大殿的兩邊站著兩排御史,他們是維持朝會秩序的,若有大臣喧譁吵鬧或者失儀,就會上來干涉,甚至直接拉出去,御史的後面就是侍衛,他們只是震懾,還從未出手鎮壓過什麼人。

這些人都看著這少見的熱鬧場面含笑不語,大臣們為國事爭論是正常行為,朝會上經常能見到,不屬於沒有理由的喧譁吵鬧。

隆慶帝坐在龍椅上眯著眼睛看著下面,他對戶部侍郎很是欣賞,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挺身而出支援自己。

隆慶帝也不是想要收回部選、院選欽差大臣的權利,派況且帶兵出京,這的確是皇上自己的事,錦衣衛什麼時候歸部院管轄了?建制以來從未改變過性質,一向都是只聽命於皇上一人。

至於說錦衣衛的人從沒有單獨出外作戰過,也的確是事實,錦衣衛從組建起就不是作戰部隊,只是屬於皇上管轄的執法機構,但誰又規定錦衣衛不能作戰?錦衣衛作為御林軍中的一支,作戰也是任務之一,沒使用過,不說明沒有作戰任務。

錦衣第六衛可不單純是執法機構,組建之初就是按照作戰部隊建立起來的,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尤其是兵部,這個時候兵部、都察院搶先反對,不過是想要走正式的程式罷了。

皇上把況且的奏疏下發群臣討論,就是想先造成一種先聲,反對的人一定會有,各種理由、各種說法都會冒出來,這些都沒關係,置之不理就是,反正慢慢的,這些聲音就會自動消除,過後也就沒人理會了。

即便到時候再有人上書彈劾反對,也是孤掌難鳴,皇上不會理會,直接交給內閣彈壓了事。

高拱、張居正看著殿上的隆慶帝的神色,越發印證了自己心中的猜測,至於徐階,根本不關心這事,他現在想的可是讓自己頭疼的事。

海瑞巡撫江南,主要就是核實所有富戶名下的田產,結果查出來,佔有田產最多的就是徐階。

徐階對海瑞可是有救命之恩的,當初海瑞上書痛罵嘉靖帝,要不是徐階百般斡旋,想盡了辦法拖延,海瑞早就死了。

不過海瑞感恩是感恩,對他名下的田產卻毫不留情,一一核實後如實向朝廷彙報,並且彈劾徐階,毫不留情。

徐階並不感到意外,更沒有痛恨海瑞,海瑞如果不這樣做,反而讓他瞧不起了。他頭痛的不是被查出來,而是這件事他自己不是很清楚,直到海瑞彈劾他,他才明白自己名下有多少土地田產。

這些土地田產嚴格說來不完全都是他的,而是各地有田地的人“投獻”於他的。

投獻是當時一種躲避賦稅的辦法,也就是後世的逃稅,把自己的田產“獻給”高級官員,就可以免去賦稅,這些賦稅也就由投獻人和接受投獻的人瓜分掉,國庫自然就少了許多收入。

在當時,國庫最主要的收入還是來自於賦稅,而不是茶鹽。

嘉靖年間,為了增加國庫收入,進行了改革,就是史上著名的一條鞭法,結果就是因為官員、富豪們普遍真有太多的田產,最後不了了之。

張居正對一條鞭法最熱衷,覺得這是增加國庫收入的不二法門,至於隆慶帝熱衷的打通海外貿易通道,不過是增加白銀的流入,在張居正看來,還不如一條鞭法來的實在,最主要的還是太難做到了。

徐階看到海瑞的彈劾奏章後,就明白自己的仕途到頭了,皇上並沒有下旨責備,大臣們落井下石的彈劾奏章基本都留中不發,算是給了他這位前朝元老一個面子,但這場風暴會有多大,最後他是光榮致仕還是灰溜溜地回家,現在還無法知道。

他心裡也恨那些自作主張的家人,這種大事都不讓他知道,他整天忙於朝政,家務上的事基本沒管過,倒的確是疏於治家。

張居正瞥了徐階一眼,心裡卻是暗自高興,海瑞整治徐階並非他的主意,他也無法指使海瑞,不過他明白只要海瑞到了江南整治那些高官富豪,徐階就是無法避過的一道坎,他相信海瑞決不會因為私人情分放過徐階。果不其然。

海瑞的彈章很快就到了,張居正的猜測得到了驗證,這不僅能讓徐階早點滾蛋,還能殺雞儆猴,給江南那些豪族做個榜樣,為以後嚴格實行一條鞭法鋪路。

高拱沒想這些,他聽著三個部門的吵嚷聲越來越大,火氣都快躥上房頂了,皇上不管,他這個內閣大學士可不能不管,雖說他不是掌印大學士,卻還是以內閣第一人自居。

“幾位大人們所說都不無道理,卻也都偏於一面。”高拱出列大聲說道。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聲音都停止了,等候他繼續說下去。

也有不少人聽到他的話兒有些發愣,這還是高相爺嗎?怎麼也會各打五十大板了?

高拱可是從來不和稀泥,只要不合他心意的,都會毫不留情地予以反駁,甚至經常上升到人身攻擊的地步。

“錦衣第六衛乃獨屬於陛下管轄,陛下要派第六衛出京執行任務,並不需要徵求部院的意見,今天陛下下發況都指揮使的奏疏,乃是請大家獻計獻策,如何能幹淨利落地剿滅沿海的倭寇海盜。”高拱繼續道。

張居正也跟著發言道:“正是,近來各邊關吃緊,韃靼蠢蠢欲動,倭寇海盜此次上岸襲擾,無非是覺得朝廷把重點都放在各邊關了,在沿海力量空虛,想趁火打劫,陛下欲派遣第六衛去沿海,也無非就是督促各地團結一致,剿滅倭寇海盜。”

他這樣一說,又把矛盾轉移了,原來大家都認為錦衣第六衛既然是錦衣衛,出京作戰任務不符合慣例,現在張居正解釋皇上的意思,只是讓況且帶人去督戰,而不是作戰。

照這樣解釋下來,高拱所說的督促各地團結一致的話就明朗了,無法是說各省各地方都力圖儲存自己的實力,根本沒有盡心盡力地對付倭寇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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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不能挑明了說,只能這樣暗喻,其中的含義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果然,聽到兩位大學士的話後,許多人心裡開始打鼓,是不是應該給跟自己有關係的勢力打招呼了,不能讓倭寇海盜鬧的太兇,否則錦衣衛就會到沿海接掌兵權民權了,這可是大事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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