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只有他才這般誇獎。


劉宇微微目視劉啟,知道他就這點出息,嘆氣說:“我兄長也是一代豪傑,可這小子卻不像他。少小還顯得出奇,可越大越出格兒,說笨也不是笨,你撬開他腦袋也不知道他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


“令兄是厚道的好漢,雖無緣相見,那也沒得說。這兒子趕老子,想青出於藍,自然難嘍!”郭景孝呵呵笑道。


劉啟往一旁吐了口皮子,看另一桌的人投目來看,自己也不管,只是回自己的阿叔話說:“笨人才英雄,懂不懂?叫你空手打老虎,你去不去?聰明人不打老虎,也就成不了打老虎的人。所以,該笨時,笨就是聰明,我阿爸常常這麼誇我,雖然有一點點兒安慰的口氣。”


劉宇卻知道這是因劉啟常說自己阿弟這苯那苯,他阿爸安慰自己家劉阿孝的,只好白了他一眼。


劉啟只當沒看到,心癢癢地聽人撥琴,充耳不聞它事。


劉郭二人也不再管他,就一些商事閒聊。


章維和劉宇想振興北地,和這些商人合作,第一個放不過的便是郭氏鐵業。郭景孝也正因為自己交往廣闊,負責協調兩下裡的合作。但事實上,像郭氏這樣的冶鐵世家,根深樹大,早失去了應有的進取心理。他們自知言語習俗都與關外有隔閡,並不真想在關外發展,只一味想輸出成鐵,最高一點理想也就是在那建個跳板,鑽朝廷的空子,跳出邊關向外輸出生鐵。而章維,劉宇卻想自己產鐵,有自己的鐵匠,作坊。


說白了,兩下也是頭在一塊,心底各有算盤。


這一閒扯,兩人自然而然談到這關節上。


郭景孝就此叫苦:“北面苦寒,工匠們卻如何也湊不齊,頭房那裡心中也急。”劉宇心中雪亮,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工匠不肯北上是個事啊。”郭景孝見他突然冷了自己,也轉去拈了幾個輕鬆的話題講,最後好好人地低聲勸導:“黃氏聲譽不錯。我看鬥鬥氣就算了,否則兩敗俱傷,這攤子,劉兄吃下去也未必有益。”


兵,馬乃是一家,郭黃兩家的交往自然不會少。


郭景孝出於郭家的立場,自然也不願意看笑話。他說是請了劉宇來和解,那是半點都不假。


在他的觀察下,劉宇的打算卻無一絲外露,只是“嗯”了兩下附和。對面的秦茉又一次看來,見劉宇依然和人交頭接耳,半點也沒有理自己的打算,心中越發失落,表現也越發放縱,羅衣半挽,蓮藕般的玉臂把他席的大賈們都吸引住了。他們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更不覺得窩在幾個清貴身邊的這女人會是皇室別枝,豈有不遠拋灼熱目光的道理。


一個帶了四女服侍的胖子滾肉一樣堆在席位,用手掏著美人柔胸,發出萎靡的大笑,引去劉宇的目光。


他淡淡地看著,猜測這是誰,回頭低聲問郭景孝,最後,兩人曖昧一呻,談論歌舞場裡的美女。


對面的秦茉又恨恨地喝了別人一杯叵測酒,臉頰嬌紅沁潮。


一個貴族男子實在忍不住自己內心中的衝動,利用嫻熟的手法,大膽地用手撫了她的掌背,肉麻麻地捏著柔腔說話。碰巧劉海瞟了一眼過去,秦茉看他嘴角動動,眼睛便凝滯不動,心裡一陣痛快。她飛眉卷目,拿出最不屑,最高貴的眼神扔過去,然後嫵媚若春,親暱地向那撫摩她的人貼近。


那忘形的男人一縷煙魂出竅,自覺她被自己撩撥出了春心,是一親芳澤的時候,便摟她入懷,舉著一杯水酒往玉頰上遞貼。


秦茉還沒等酒來,就低目看往肩上伸來的手背,臉色一下變了。


她突然作色,回身一巴掌打在那人臉上,指著半樽酒,怒聲說:“喝下去!”


清脆一響,聲音由近及遠,把遠處的聲樂歌舞驚停。


整場的目光火辣辣地射去,帶足嘲弄的笑聲。負責主場的黃家子弟端著身子就奔,到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挨巴掌的男人是黃門郎官劉耀,眉目俊秀,約莫三十來歲,也是有臉面的人,這會吃花碰了刺,整臉帶脖子都紅彤如火。


話又說回了來,這門下省郎官,名義上就是皇帝的奴才,這奴才輕佻到這種程度,卻是不知死活。比黃文驄高上一輩的黃林秀得到知會,連忙趕過來,低聲詢問一旁的子侄兒幾句,雖自覺是攪場,卻被對方的貴婦風範鎮住,敢怒不敢言,只好趕過去勸:“夫人息怒!小人代勞,小人代勞!”


秦茉怒目微嗔,停住不語,只是大口地喘氣,怎麼也無息事的樣子。


正是難解難斷的時刻,一名鮮衣貴族帶了數名武士走來。有人高唱:“寧國公到!”


這名頭甚是響亮,不少人都轉了眼神,用了排場的禮儀跪接。


主席上的人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表示恭迎。


整場也就劉宇,劉啟和對面的秦茉無動於衷。


劉宇不但自己沒有恭敬的意思,乾脆也按住郭景孝。郭景孝看看叔侄二人,一個倨傲不群,坦然冷看,一個揀了個大的果子一個一口試什麼好吃,算是對兩人毛然歎服:不管寧國公地位怎樣,人怎樣,聽說過沒聽說過,這麼多人迎逢,兩人卻絲毫不圓滑一番,骨子裡的不遜暴露無二。


左不虛年齡和劉宇相若,高鼻方面,一團紫氣,自有讓男兒折服、女人趨身的丰姿和氣概。他看場面中有不快蔓延,只掃了一眼就發現秦茉,但看位置就明白眾人對她的身份不清楚,便不揭破,大步走過去說:“茉兒這是怎麼了?與我一席怎麼樣?”說完,他停在秦茉那一席,在旁人都讓開中翹進去扶,優雅俯身,不避男女之嫌,輕柔地訴說:“好多日子沒有見到,總讓人心底思念,什麼也不去管,好嗎?”


“我就讓這個奴人咽下去,他不是就想讓我多喝嗎?”秦茉眼紅紅地指住劉耀,大聲地說。


左充在她耳邊低低密語,回身挽袖,執樽慢揚,並向仍然不平的劉郎官一笑,“嗯”了一下,說:“那!我來代勞?”


劉海自這風波起就在看秦茉,並不是無動於衷。他突然站起來,帶著身後的武士大步走到對面,一把奪過酒樽,低吼:“滾!”說完,拿起酒樽澆了劉耀一頭。他轉身走時,隨口冷問:“你過來不過來?”


左充一剎間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個粗暴的男人,他先是一愣,接著看向秦茉。


讓他想都想不到的是,秦茉含淚噴了一笑,掉著眼淚站起來,輕聲說:“寧公見諒,他是衝我說的!”說完,她帶著侍女低著頭走了過去,反讓人覺得像是一民家怯婦。左充大為尷尬,只好從容不迫地拍了拍劉耀,以大慰小道:“好啦!今個是黃爺的好日子,有什麼委屈,咽一咽吧!”


說完,他回頭和劉宇略一對視,走向尊席,到了跟前卻不入,推辭說:“在場言場,大夥都是累富豪客,我便不取此美。”


說完,他便大笑著找出沈萬山,要求換席說:“天下除了沈兄,還有誰當得此席,要是不坐,我可是要人動強!”


沈萬山就是一早被劉宇和郭景孝留意的胖子,他推辭不得,起身換坐,目光卻在越過嚶笑美女的肩膀,盤旋似曾有寒光射來的另外一席。


一場歌舞退場,一場又起。


秦茉蜷在劉宇身邊,拿了把小刀子給他,低聲說:“給我切果子吃。”


郭景孝不認得她,也沒往太高裡想。


他目生光芒地盯住寧國公,在劉宇耳朵邊輕嘆說:“此人是貴胄中難得的人傑。劉兄剛才衝動了,豈能因一女人而交臂失歡?!”


秦茉眼睛裡還滿是淚水,但不掩高貴之氣,她接了刀子挑到的水果,混著眼淚吃,斜眼看郭景孝,但立刻因劉宇看來而低頭。


“我女人!”劉宇簡單地給郭景孝說,而後回身教訓,“現在你知道了吧,沒了男人,無論什麼身份,也一樣會被人欺負。想一想。是不是要跟我走。”


秦茉噓了口氣,輕輕點頭,也叉了一塊果肉給他。


劉啟自己銜了自己一口果肉,從頭看到尾,心想:我看阿孝要有第三個阿媽了,而我也得再掛一筆賬款。


秦茉的小侍女反坐到劉啟身邊,抿著笑容偷樂了一下,打擾劉啟說:“原來你是這家的小奴。”


她嬌嬌滴滴地低著頭斜著眼睛給劉啟說話,正讓劉啟看到低頭時上嘴唇的尖尖樣。


劉啟心裡癢癢的,學著自己二叔拿出自己帶著的小刀切水果,然後扎了一塊給她。那小侍女瞪大眼睛看,這才發現滿案子都是咬了一口就丟下的水果,心裡覺得怪怪的,還是坐起身子,用嬌唇含了一塊果肉。


“好吃吧!”劉啟關切地問,接著拿著空刀,不經意地插在案子上。


遊牧人的貴族吃肉用刀子,有時候一樂意,翻手就甩刀到案子上,劉啟也有這樣的習慣,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氣概。


他也大膽地摟抱住那侍女,給她說著親熱的話。


侍女本就被他哄得意亂情迷,又知道他不是奴兒,軟綿綿地和他竊竊私語。


隨著旁邊掌響,幾名侍女在掌聲中從歌舞兩邊穿行,不斷送上酒菜。黃文驄帶自己兒子過來,看人來得差不多了,也入席,和周圍等人品頭論一番歌舞。劉啟也不管開沒有開宴,丟了旁邊少女,邊大吃邊看黃天霸,發自心底地不順,含糊地唸叨:“這等酒菜還抵不去恩怨,我大吃大喝後才有力氣給你算賬。”


黃文驄吩咐人揮去歌舞,這便請杯開席。


他起身,掃了一眼,敬第一杯酒,說:“大家不遠而來,當不醉不歸。”三杯酒過後,他和微笑著的沈萬三對看了一眼,兩人已是透過招呼,這就公開宣佈說:“我黃家世代為商,本是寒微,承蒙萬三老爺不棄,願意將小女許配給沈——”說到這裡,眾人已是交頭接耳。劉啟抬了頭,心中卻泛起一絲別樣,四處看看,卻沒有見到的人,便提了一大口菜,喂旁邊的少女,還假裝溫柔地問:“好不好吃?”


劉宇不去在意劉啟的色樣表現,呵呵輕笑,突然挑出事端,冷冷地問首席上風流快活的沈萬三:“沈萬三,你願意呢?”


郭景孝見他叫陣,攪起眾人的敵視,自己也不好做人的,連忙推他。


可適得其反,劉宇看這裡臉色青白的黃文驄一連三變其色,繼續仰頭玩味:“你敢接人家扔過來的山芋嗎?當真不怕燙手?”


沈萬三是出了名的胖,曾經御女壓死過人,他聽得侮辱,但也是大場面出來的人,便不動聲色,抖著肥肉站起來,拱手說:“這位仁兄,還是口下留情的好。我沈萬三的為人,想必大家都清楚,黃場主看得起我,將女兒下嫁,也是我家的榮幸。兄臺不但侮辱了我沈某人,那也是侮辱了主人。不說道歉與否,就此喝一杯,萬事作罷怎麼樣?”


沈萬三的胖臉肥光閃爍,說話如同在笑,腮上兩個酒窩格外地親切。


他卑歉說完,舉了酒杯向劉宇示意。


劉宇提樽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笑道:“你還是敢了!”細腰的金屬杯盞在手裡捻動,不知怎麼就斷了,變成兩截,噹啷一聲落於席下,殘酒像是一朵細小的白蓮閃了一閃。眾人心裡無不咯噔一下。


他們都懷疑者細腰金盅是被捻斷了的,一股寒氣倒透。


郭景孝眼也不敢相信地看著劉宇,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拿出武夫伎倆,站到一干商人面前,再看歷來心黑手辣的沈萬三步步卑恭,非是隱忍不發不可,連忙低聲說:“劉兄,如此這般,不甚好吧?”


劉宇冷冷一笑,把郭景孝的心吊起來。他呼了口氣,四處看了一下,見眾人都異樣地盯住這席,心中苦笑,心想:今天跟這個霸道的人物坐在一起,算被扯了進去,是把生意場上的人都開罪了一遍。同時,他真想問問劉宇是不是打算和姓沈的開戰,是不是準備向整個京城商界挑釁。


他按住想起身離劉宇遠一點的心思,心思動搖,實在想不明白他這樣一個衝動任性的人,怎麼能掌管大量的產業,難不成他的兄長是神仙,硬讓劣馬跑了長途?立刻,他注意並感受到劉宇眼如淵深,那裡頭並沒有不可遏止的怒氣,又恍惚起來,怕這人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他嗖地一冷,心想突生疑問:難不成,他身家比上了沈萬三?


在他心神不定間,劉宇遙遙按指黃文驄,帶著玩味說:“黃兄,你我也不是認識一兩兩日了。你父親是我兄長最敬重的人之一。我也敬重你父親,你父親是深懂生意之道,讓我們兄弟幾個學到很多東西。比如他曾經用一百個金幣買了我大哥一棵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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