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 武后突然停頓下來, 深邃的目光, 望著幽長的大殿盡頭, 像是陷入了對往事的沉思。

許久後,她方才帶著滿是滄桑的口吻道:“之後,不管你願意不願,你都會被形勢推著走下去。

本宮來到這兒, 回想當初, 為何會邁出這第一步?其實,無非只是為了苟活而已。”

說到最後, 她的聲音透著滄桑之後, 無盡悲涼。

此刻, 在袁一眼裡,冷血孤寒的武后,竟多了幾分難得的人情味。

武后看著有些動容的袁一, 僵冷的語氣, 多了幾分柔和:“本宮尚且如此, 更何況是你?”

袁一長長嘆了口氣道:“若真是如此, 那就請聖後相信, 真有人會以天下太平, 百姓安樂為己任,而不是為了斂權,說出的冠冕堂皇之言。所以,既然微臣認定, 聖後是可使天下大善之人。”

說到這兒,他語氣誠懇道:“微臣就會堅定不移履行承若,直到有一天,聖後背棄大善之道。”

這時,他稍微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道:“微臣是希望聖後能一貫始終,不願有那麼一天。”

“可萬一如此。那時,聖後就算給微臣位極人臣之位,富可敵國之富,也收買不來微臣的忠心。所以,微臣做的不是為君,而是為民。微臣言盡於此,疑人,還是用人,請聖後定奪。”

武后嘴角露出一抹欣賞的微笑:“你這是在敲打本宮嗎?”

他躬身謙卑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卑微地以示忠誠。”

“民為重,君次之,本宮記好了!”說罷,武后轉過身,看向御階之上的上官婉兒,吩咐道:“婉兒,替本宮送送定安王”

上官婉兒躬身稱“是”,走到袁一面前,伸手恭敬道:“王爺,請!”

袁一點了點頭,便同上官婉兒出了殿。

上官婉兒也挺實在,沒有象徵式地把他送到門口,而是一路把他往宮外送。

這一路上,倆人都出奇沉默,像是各懷心事。

最後,袁一終於忍不住停下腳步,看了眼低著頭的上官婉兒,開啟話匣子道:“好吧!我認輸,儘管問。”

聽到袁一這番沒頭沒尾的話,上官婉兒也止住腳步看著他,故作不解道:“什麼?問什麼?”

他挑起一邊的眉看著她,無奈道:“你就別裝了。你這一路把我送到這兒,用意還不夠明顯嗎?你這樣不說不問,我反倒不踏實。還是老規矩,據實相告。”

這時,故作嚴肅的上官婉兒,再也繃不住笑道:“既然如此,讓我想想。不如我就代那些深感錯失如意郎君的名門閨秀問問,為什麼是她?”

雖然,上官婉兒將所有情緒,都巧妙地掩藏於玩笑之中。

可當袁一聽到如此一問,還是不由得愣了片刻,他舔了舔嘴唇回答道:“之前,在大殿之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不是也在場嗎?”

上官婉兒搖搖頭:“那些都太官方,離據實相告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待理清思緒,方才開口道:“既然頭是我開的,也不能讓你掃興,好吧!”

“我之所以會娶罌粟,是因為,她懷了賀蘭敏之的孩子,她需要一個棲身之所。而她對我誤會頗深,提出要求,要不就是明媒正娶,要不就放她走。”

“她可是罌粟,放她走意味著救她跳出一火坑,又眼睜睜的看著她掉入另一個火坑。沒轍,我只好一救到底。”

上官婉兒用狐疑的眼神看著他,質疑道:“我知道,你喜歡逞英雄,可救人,救得把自己搭進去,這就不合理了。我想應該還有其它原因,據實相告!”

上官婉兒明察秋毫,不亞於武后,所以,她一旦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那自己在她面前,就只是個透明人。

因而,袁一像是壓力好大的,長長吐了口氣:“還有,我可能是怕……怕到頭來,真應驗你所說,同梅仁孤獨終老。就算真要孤獨終老,身邊也至少得是個女人,也不會顯得那麼晚景悽涼,不是嗎?”

上官婉兒笑了笑:“有人伴著,可不叫孤獨終老,那應該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看來,這個理由未免有些牽強。”

袁一委實招架不住,求饒道:“不如這個問題到此為止,下個問題。”

上官婉兒點點頭,幾乎沒有多思考,便問道:“如果換做是我,你也會這麼做嗎?”

她這麼一問,讓袁一感到極為不適,這種不適似乎介於尷尬與不安之間。

他皺著眉,思量著該如何回應,如何小心措辭。

片刻後,他露出故作輕鬆的微笑:“當然不會。”

聽到這樣的答案,上官婉兒先是露出難掩的驚訝。

而後,她垂下視線,聲音因失落而變得低沉:“為什麼?興許,我真比不上她吧。”

這時,袁一收斂滿臉的笑意,聲音真誠道:“如果,換做是你,哪怕是追到陰曹地府,我也要把賀蘭敏之帶回來。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再好的歸宿,也敵不過心愛之人,哪怕只是片刻的陪伴。”

上官婉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人死不能復生,虛言再動聽,也不過是虛言罷了!”

這回,袁一終於心底話:“罌粟想要的只是一個歸宿,而我能給的也僅此而已。若想要更多就成了奢求,那只是會帶來無盡的痛苦。就因為太在乎,反而更不能讓她陷入誤終身的泥潭。”

這時,上官婉兒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不服氣道:“喂!你這暗示還能再明顯點嗎?要知道,當年可是我甩了你!”

他一臉不解道:“甩是何意?”

上官婉兒不悅道:“別打岔,聽我把話完。當年,是我斷絕情意在先,如今更不可能有嫁你之心。看清我可是上官婉兒,你是不是太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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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我嫉妒罌粟,那倒是合情合理。因為某人為了救她,真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而我一直以為,我和他的關係很親。”

“可現在看來,即便是出現在假設的窘境,他只會躲閃,卻不肯出手相助!我想應該重新考量,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了。”

袁一看著上官婉兒,見她語氣雖嚴肅,可嘴角卻有著若隱若現的笑容。

這分明就是毫不介懷的說笑,可她一貫內斂謹慎。

可此時說話不管語氣,還是措辭,又顯得過於輕鬆詼諧,反倒像是在刻意掩飾什麼。

雖然這些都被袁一看在眼裡,可他心裡卻遵循著,他們之間一貫的相處方式,他努力忽略,而上官婉兒堅信已被忽略。

這看似很荒誕,實則很合理。

當男女之間足夠親近,卻無法再進一步,也不想再退一步時,就會默契地用這種微妙的忽略,維繫著看似牢固,實則脆弱的關係。

因而,袁一的理智雖能敏銳的洞悉所有,可感情卻愚鈍地做出判斷,他竟誤會了一個玩笑。

頃刻間,他所有的不適都煙消雲散,他緊繃的臉上露出輕鬆的微笑,也跟著玩笑道:“還能暗示地再明顯點嗎?她可是天下第一花魁,你只是上官婉兒,差距擺著這裡,偏心也是人之常情嘛!”

上官婉兒不以為意地一笑道:“今天我總算是見識到,什麼叫英雄本色,見色忘義了!”

袁一點點頭:“我不否認。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如果你跟罌粟同時掉進水裡,我肯定會先救你。”

上官婉兒眯著眼看著他,狐疑道:“因為,她會游泳,不用人救?”

袁一搖了搖頭,神情真摯道:“不。因為你更重要。如果,你真深陷困境,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會護你周全。這不是虛言,而是承若。”

這時,上官婉兒竟意外地避開了袁一的視線,她低頭抿著嘴說了聲謝謝,便告辭轉身而去。

袁一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裡有種數不出的滋味。他不由得愣了許久,方才轉身離開。

當他出了宮門,在外等候的梅仁,便牽著老白,屁顛屁顛地來到近前,湊在他耳邊,問道:“我猜得沒錯吧,罌粟的事,果然傳到聖後她老人耳朵裡去了吧?被臭罵了吧?活該!”

袁一沒有答話,只是牽過老白。

見狀,梅仁滿臉不快道:“問你話呢!怎麼屁都不放一個?”

袁一嘲諷道:“你這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不是都猜得妥妥帖帖了嗎?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梅仁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你真被聖後訓了?娶罌粟的後果是丟官,還是掉腦袋?嚇尿了吧?不敢娶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冒個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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