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雨沒有絲毫顧及直言道:“陛下應該知道, 不是嗎?”

在這一刻, 則天皇帝才卸下了滿臉的威嚴, 神情哀傷落寞道:“看來你都知道了。你們情同父子, 一切都是情理之中,朕又何須意外。當年朕未來得及問及他過世的緣由,之後不過道聽途說他是得了急症突然走的。”

喚雨沒有隱瞞,將真相全都告訴了則天皇帝。當得知這些, 她滿臉的哀慼痛苦越發濃重, 她視線低垂沉默了許久許久,方才用低沉得略有疲憊的聲音道:“原來這才是他沒能來的理由, 可我卻怨了這麼多年, 是我害死了他啊!”

說罷, 她黯然神傷的轉過身,步履蹣跚的往前走,一旁的上官婉兒見狀, 連忙接過喚雨手中的陶罐, 跟上了則天皇帝的腳步。

這時, 喚雨連忙叫住了則天皇帝:“陛下請留步, 草民有一事相求。”

則天皇帝停下腳步:“說。”

喚雨言辭懇切道:“神兵司是先父一生的心血, 還請陛下善待神兵司。”

則天皇帝沉默了片刻, 問道:“要如何才算善待?”

喚雨回答道:“既然不能重回往日忠君愛國的榮光輝煌,那何不任它徒有虛名的成為一段佳話?”

對於喚雨的提議,則天皇帝在心裡掂量了過後,回覆道:“為何不能重回往日輝煌?你願意代你父親繼續忠君愛國的職責嗎?”

受了這麼大一個燙手山芋, 喚雨似乎早已料到則天皇帝會有這樣的安排,因而不慌不忙道:“忠君愛國是每一個大周子民應盡的義務,草民自然責無旁貸。可若是子代父職務唯恐不能如先父那般全心全意付出,自然也難以得到如先父那般不離不棄的禮遇,這是神兵司榮光輝煌的依存之本,也是意義所在,草民不想畫虎不成反類犬,請陛下三思而行。”

喚雨的婉拒之意則天皇帝聽得很明白,她點了點頭道:“朕明白了。既然是閒雲野鶴之身,如何會有高居廟堂之心,朕不會強人所難。”

聽到這話喚雨暗暗松了口氣,道:“草民才疏學淺難以當擔重任,不過推薦一個合適的人選給陛下。”

“何人?”

“神兵副統領,梅仁。”

聽到這樣的人選,則天皇帝嘴角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朕對他素有耳聞,他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強就強在命好傍上了袁一這顆大樹。如今百官臣服吏治清明,神兵司也的確該功成身退,你的建議朕會好好斟酌。”

說罷,則天皇帝邁開步子繼續向前,而上官婉兒急忙上前攙扶著她,主僕倆人皆是神情沉重的穿過黃昏將近的御花園來到了寢殿中。

則天皇帝推開梳妝檯旁的窗戶,靜靜的看著窗臺下妖嬈綻放的牡丹花出了許久的神,不知不覺黃昏已經遠去,夜幕悄然降臨,愣愣站在窗邊的則天皇帝忽然轉過身,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拿起上官婉兒捧在手中的陶罐往外走。

見此情形,上官婉兒連忙邁開步子跟上去,則天皇帝吩咐道:“你呆在這兒,朕想要一個人待會。”

“是。”上官婉兒躬身領命,目送則天皇帝走出寢殿。

則天皇帝緊緊將陶罐摟在懷中,可臉上始終保持著一貫的威嚴冷傲,她雖已是老態龍鍾,可她卻努力讓自己昂首挺胸,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走在蒼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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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來到寢殿後的花園中,她看了看迎向月光妖嬈綻放的牡丹花,又看了看懷中的陶罐,喃喃自語道:“沈言啊,你是天底下最懂我的人,以前我會困惑是不是也看懂了你,可如今我已經不再有這樣的困惑。你之所以不選擇入土為安,是因為你知道我有多麼孤獨冷清,多麼惦念著你,才想要以這種方式陪伴在我身邊,走過人生最後一程歸途。”

說完,她開啟被藍緞包裹捧著陶罐拿下封布,她抬起皺巴巴的手伸進罐中,可剛到罐口她就感到一陣如臨深淵的恐懼,她不由得將手收了回來。

她緊緊閉著眼神情哀傷的呆站了片刻,深深吸口氣又重重吐了口氣,排遣過心中的難言的痛苦之後,她再次抬起手伸進陶罐中,抓起一把沙沙軟軟的骨灰,撒向栽種著牡丹花的土壤中。

等一把接一把的將骨灰撒盡之後,她臉上的凝重也漸漸消散,她看著面前的牡丹花露出一抹淺笑道:“牡丹花有你的滋養,而你也有了牡丹花的生命,從今往後每一天你就在窗下伴著我,咱們一起看遍每一個黃昏日落,暗夜黎明。沈言,謝謝你曾來過。”

說完,則天皇帝轉身帶著無盡的落寞神傷,步履蹣跚的走進了淒寒靜謐的月色中。

此時,在月下滿腹心事不僅僅只有則天皇帝,還有身在公主府的李令月。她獨自徘徊在月下的幽徑中,猜想著喚雨此行地目的究竟為何?那個藍緞包裹裡的又是何物?

她思來想去卻沒有一點頭緒,而後她轉念一想,喚雨雖然來得突然,可他向來與世無爭在長安守著一處客棧度日,即便有心也無力掀起什麼風浪。

當想到這層,她的心便稍稍安穩了一些,也索性收起思緒,等明日進宮再向上官婉兒打探風聲。

如此,她便邁開步子往自己院裡去,卻不知不覺來到了袁一曾待過的那處院子,她不由得停下腳步,站在緊閉的院門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了她心頭,她低著頭沉思了許久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推開了虛掩著的院門。

幾個丫鬟正躺在院裡的矮榻上納涼聊天,見院門被開啟了都連忙起身去看,當瞧見是李令月,都忙不迭上前行禮詢問有何吩咐。李令月擺了擺手道:“本宮隨便走走,你們各自忙去吧!”

丫鬟們應承著四散而去,李令月便穿過院子,走到了屋子裡,她邊小心翼翼的往往裡走,邊藉著從窗外透過的月光打量著房中的陳設,曾與袁一在這兒朝夕相對的一幕幕又浮現在她腦海。

她心中泛起了陣陣甜蜜的漣漪,嘴角盪出了絲絲微笑,她在軟塌上坐下,動情的撫摸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錦被,喃喃自語著:“你明明早已清醒,完全可以擺脫我的控制,可你卻寧願乖乖待在我身邊做一個活死人。這樣算起來,你聽到了很多不該聽到的話,享受了很多不該享受的待遇,還有那晚你莫名其妙流鼻血,原來是動了邪念才會如此。那段時間你該遭了不少罪吧?活該!”

忽然之間,一種難以自抑的思念在心裡氾濫,她低頭陷入了沉思,許久後,她喃喃自語道:“所以,你真很愛我,對吧?我有些想你了,袁一。要是一切能回到最初開始的樣子,再重頭來過那該多好啊!”

這番感慨過後,她起身離開了屋子,回到了自己院裡。夜已深,她一回來丫鬟們便忙活著伺候她就寢,她睡下閉上眼滿腦子都是一些亂糟糟的畫面,攪得她難以入眠。

她輾轉反側直到夜闌時分,心裡莫名其妙萌生一個念頭,她要把在夢裡秦始皇說的那個禮物挖出來看看。於是,她和衣起身吩咐丫鬟找來了護院長,讓他親自去城外挖開夢中秦始皇指明的那顆梧桐樹,看看其中是否藏有寶貝。

護院長領命而去之後,李令月也漸漸冷靜下來,她覺得自己這番作為太過滑稽可笑,可又轉念一想既然人都已經派去了,就當閒著無聊找找樂子也無妨。

經過這樣一番折騰,原本睡意闌珊的李令月躺在榻上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一覺便睡到了大天亮了,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洗漱,全然忘記了昨晚的事。

她按照習慣邊吃著早膳,邊隨手翻看著昨夜寫在小冊子上待辦事宜。她蹙著眉正在為一件懸而未決的事情苦惱之時,一身黃泥髒兮兮的護院長捧著個用衣裳牢牢包裹著的物品匆匆走了進來。

見此情形,李令月放下手中的象牙箸,將小冊子收進衣兜裡,蹙了蹙眉滿臉不悅道:“你這一身泥垢是怎麼回事?沒看到本宮在用膳嗎?”

護院長連忙停下急匆匆的腳步,停在門邊唯唯諾諾道:“小人唐突,請主子恕罪!”

李令月擺了擺手:“罷了。你手裡的是什麼?”

護院長躬身回話道:“啟稟主子,這是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在城外樹林挖來的。”

經過這番提醒,李令月方才回憶起昨晚腦門一熱想出來的餿主意,眼下見真挖出來東西,她又驚又喜笑道:“還真挖出東西來了呀?不是你隨手撿來些破銅爛鐵,好向本宮交差吧?”

她不痛不癢的提出這番假設,卻把護院長嚇得夠嗆,他換得跪地道:“主子明鑑,就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膽,也萬般不敢糊弄主子。”

李令月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向侍立在身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吩咐道:“拿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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