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天皇帝自來都是無上威嚴, 所有人對她都是畢恭畢敬, 不敢有絲毫逾越, 更別提親近。

可眼見李令月這般模樣, 她不禁想起當年,這個少不更事的闖禍精一旦惹出什麼大麻煩,或者有什麼鬼心眼,就是這樣同她撒嬌求饒的。

見此情形, 則天皇帝臉上雖露出幾分慈愛的笑意, 卻語帶責備道:“你都已經出閣了,怎麼還跟孩子似的, 不覺得害臊嗎?”

未曾想, 聽則天皇帝這麼一說, 李令月反倒撲進她懷裡,微笑道:“在母皇面前,我就要做個受盡疼愛, 永被呵護著的孩子, 就算將來七老八十了, 我也要做這樣的孩子。”

看到李令月肆無忌憚的如孩子般撒著嬌, 則天皇帝突然明白, 當年高宗為何會這般溺愛這個鬼丫頭, 不管這鬼丫頭提出什麼要求,他會盡其所能的滿足。

或許因為,這九五之位太過孤寒,別人懼怕威嚴不敢靠近, 而自己總在堤防也刻意躲避。

所以,哪怕有一絲一毫善意的溫暖,能消融自己的戒心,無所顧忌來到自己身邊,就足以令自己滿心喜悅,而這個李令月恰好這一抹溫暖。

則天皇帝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可聲音卻依舊威嚴如初:“真是怕了你這難纏的丫頭,娘會好好考慮,成了吧?”

聽到這話,李令月歡呼雀躍的躬身拜道:“兒臣謝過母皇成全之恩!”

則天皇帝搖搖頭:“朕只是答應考慮,還談不上成全。”

“考慮嘛,兒臣明白。”說著,李令月俏皮的向則天皇帝眨了眨眼睛,像是接受了她的某種暗示。

則天皇帝深感無奈,擺了擺手道:“天色已晚,你回去歇息吧!”

聽到這般吩咐,李令月行了告退禮,便轉身而去。

等她回到芬芳殿,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便將那些驚世駭俗之策,以詳盡的論述,再加以例項佐證洋洋灑灑的寫了數千字。

次日傍晚,她便派貼身宮女,將其送給則天皇帝寢殿中,她特意交代宮女若則天皇帝問起,就說這是則天皇帝曾許給她的賞賜。

宮女來到則天皇帝的寢殿,按著吩咐說明來意後,便將裝著策論的信封呈上。

待宮女告退而去後,則天皇帝掂了掂鼓囊囊的信封,向侍立在一旁的上官婉兒打趣道:“這才過一日,她就眼巴巴的來了,看起來這要的賞賜可不輕。早知道這朕不開這口,讓這鬼丫頭鑽不了空子。”

對於母女倆暗自較勁之事,上官婉兒雖未參與其中,可也略有些耳聞,她也知道則天皇帝因為輕敵,加之感情用事,讓李令月漂亮的贏過了這次母女鬥法。

她很瞭解這母女倆,都是鬥天鬥地永不服輸的性格,可這回則天皇帝雖然意外的敗下陣來,可非但沒有半分氣惱之色,甚至還擺出了願賭服輸的姿態。

上官婉兒想著,說道:“奴婢說句公道話。陛下自來都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公主憑一己之力呈現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晚宴,其中耗費的心力可想而知,就算是奴婢也是自愧不如。即便是奴婢也覺得,公主絕對受得起陛下的賞賜。”

上官婉兒很周到的鋪了個臺階,則天皇帝自然也懂得順坡下驢,只見她點了點頭道:“既然連你都這麼說,足以見得令月的確當賞,可不知她這究竟討的是什麼賞?”

則天皇帝邊說著,邊拆開信封,當看到其中的內容,她眉梢輕挑,看不出究竟是驚喜,還是詫異。她嘴角的緊繃,神情嚴肅地翻看用娟秀字型寫就的策論。

看完之後,她動作遲緩的將手的紙連同信封,一齊放到了面前的案几上。

她蹙著眉沉思了許久,轉過頭看向一旁的上官婉兒,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截了當的問道:“這些全都是令月想出來的,你沒有教她?說實話。”

這雖不過寥寥數語,可帶來的威懾力卻能讓人心戰膽寒。上官婉兒暗暗吸了口氣,卻秉承的一貫的沉著冷靜,躬身道:“奴婢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則天皇帝拿過案几上的策論遞了過去:“自己看吧!”

上官婉兒不敢怠慢雙手將其接過,雖然早已知曉其中內容,可還是裝作很認真的細細看了遍後,才回話道:“奴婢的斤兩,陛下是最清楚不過,奴婢肚子裡就那點墨水,如何有如此眼界和韜略

寫就這般絕佳之策?”

見她言辭懇切,則天皇帝細細一思量,覺得這些遠見卓識的國策,雖然手段高明,可處處透著凌厲陰狠,的確不像是她的作為。

這樣想著,則天皇帝不由得點了點頭,嘀咕著:“那還有誰,難道朕漏了什麼?”

她順著則天皇帝的心思,說道:“陛下懷疑公主背後有高人指點?”

則天皇帝沉默了片刻,方才開口道:“這正是朕所擔心的,若她真有這般才幹天賦,那也罷了。可她若被有心人操縱,那將後患無窮。”

上官婉兒出了個主意:“奴婢覺得,這好比科舉,就算在會試時,有人不惜鋌而走險代筆取勝,可在殿試之上,有了陛下的明察秋毫,任何不軌之舉都無所遁形。”

則天皇帝覺得她說得在理,於是起身道:“若是如此,朕似乎該到芬芳殿走走。”

上官婉兒往窗外看了眼,見天色已晚,便道:“現在夜已深,公主恐怕已經睡下,陛下何必辛苦走一遭,等到明日再召來公主前,豈不是更好?”

則天皇帝搖搖頭:“朕心裡就算有半分疑惑,都會不自在,擺駕芬芳殿。”

“是,奴婢遵命!”上官婉兒躬身領命後,一邊急忙快步來到殿外喚來時刻候命的御輦,一邊差太監快一步敢到芬芳殿,讓李令月做好接駕的準備。

這時,李令月剛睡下,就來人傳話說則天皇帝正往芬芳殿,她連忙下床穿戴整齊後,來到殿中等候。

不多時,則天皇帝與上官婉兒來到了殿中,李令月將則天皇帝請到上座,便有宮女送來香茶和幾味精緻的茶點。

母女倆閒話了幾句,則天皇帝開門見山道:“你的策論,朕已經看過,覺得出奇精彩。你是以賞賜之名將策論呈給朕,可朕該如何行賞賜之實?”

李令月有意屏退了伺候在旁的宮女,回話道:“若母皇覺得此策合乎心意願意採納,認可兒臣的才能,就是對兒臣最大的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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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皇帝點了點頭,旁敲側擊道:“這哪是合乎心意,這簡直太精彩,甚至讓朕不免懷疑,你一個身在深宮內苑不諳世事的丫頭,如何有這般眼界和韜略,寫就這般策論?是否受人指點?”

當問出最後那句,則天皇帝眼神變作了一支仿若能夠直穿人心的利箭,投向座下正垂首而立的李令月。

一瞬間,受到這般眼神的李令月,感覺自己無所遁形。所幸這些計策她早已爛熟於心,因而並未怯場。

只見她從容不迫道:“母皇過譽了,兒臣的眼界韜略自是有限,相較於母皇恐怕萬分之一都難以企及。可不是有這麼句話嗎?”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在母皇看來的不可置信,其實不過是兒臣的千慮之得。”

見淡然自若的丟擲這些道理,則天皇帝心中的疑慮也消除大半。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你整日呆在深宮之中,如何知曉朝堂之事,還能這般費心寫出這些國策?”

說完,她故意看了眼一旁的上官婉兒。

這個問題並不好答,若說些虛空的推脫之言,必定引來則天皇帝的反感,可若照實說了,那麼肯定會害苦上官婉兒。

幸好,李令月懂得權謀之事,不僅要謹小慎微,還得面面俱到。所以,當打算把這封洋洋灑灑的策論遞呈給則天皇帝時,她就已經想好可能會遇到的質疑,以及自己該如何解答才能消除猜度。

如此,李令月沒有過多思考,便用極為誠懇的語氣道:“兒臣覺得應該這麼來說,兒臣認為凡事最高深的智慧無外乎一理通,則百理明。萬事萬物看似千變萬化,實則萬變不離其宗。”

“只要看透一事一物的盛行衰敗規律,便看透世間永珍不過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若能明晰如此智慧,哪怕是再紛繁復雜的事也能從無意看到的一點,構築成一個面,再從貫通相連的所有面呈現出一個體。”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則天皇帝緊繃的嘴角,終於放鬆露出了略微的笑意,這樣的笑裡有欣賞,也有作為一個母親的驕傲。

聽她說完,則天皇帝問道:“何為體?”

“體便是整個事物的開端萌芽,發展過程,最終消亡。這就好比行走在濃蔭下,突然風乍起,看到從樹木間落下一片枯葉,便知秋要來了。這便是體的開端萌芽,既然看到那何不在開端之際,就將萌芽扼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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