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天皇帝點點頭, 深思了片刻, 又問道:“你何以覺得, 你的這些策論就能扼殺那些蠢蠢欲動的萌芽呢?”

李令月答道:“飽暖思淫慾。當一個人身處貧寒之際, 只是想著埋頭苦幹好讓自己吃飽穿暖,不會有過多不安分的想法。”

“這就好比在朝堂之中,若處在人人自危的境地,所有人都一門心思想著避禍保命, 如何有暇顧及那些成王敗寇的謀逆之心?”

則天皇帝笑了笑, 似乎很贊同李令月的說法,提出了最後的疑問:“你可否知道, 若將你的策論落到實處, 那絕對是史無前例的嚴苛法制, 甚至有血腥治國之嫌。治國之道向來都是松則散,緊則崩。”

“在強壓之下,那些本就蠢蠢欲動的亂臣賊子, 未必不會一不做二不休, 索性結抱成團犯上作亂?別忘了飽暖思淫慾的下一句, 便是飢寒起盜心嗎?”

李令月點點頭, 給出了自己的觀點:“的確, 如此。可母皇看過很多歷史典籍, 應該知道君王將嚴刑苛法交於臣下手中,若讓其代君治臣,必定引發權臣之禍,若讓其如代君治民, 必定引發暴民之亂。”

“縱觀歷史,亡國之禍都大多是在嚴刑苛法,苛捐雜稅之下,民不聊生而引起的揭竿起義。兒臣認為這道理就如同,百姓是水,江山為舟,君王不過為船伕。”

“滴水力量不足道也,千滴水的力量微乎其微。可倘若千千萬萬滴水同心同力就可匯聚成江河湖海,其若順便可保船伕之舟一路乘風破浪,其若逆便能掀起驚濤駭浪,以至於舟毀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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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兒臣認為於民,絕對要寬仁厚德而治,讓其與君王同心同德,必能讓大周社稷永盛不衰。所以,兒臣覺得結合當前的形式,應該反其道而行以民治臣,才可從根本上澆滅朝堂上那些蠢蠢欲動的不臣之心。”

面對她的長篇大論,則天皇帝並沒有急著表態,而是將話題引向一旁的上官婉兒:“婉兒,你也

看過這些策論,你覺得呢?”

上官婉兒回話道:“奴婢覺得,以更深的層次來看,臣與民其實存在著監管與被監管的關係,他們的立場看似統一,實則對立。”

“以目前的形式來看,陛下該防微杜漸的也的確是臣而非民。若以公主之策,就能顛倒兩者間的監管關係。這樣一來,無疑能讓那些有著蠢蠢欲動之心的逆臣,暴露在天下萬民的監管之下。”

即便上官婉兒表示贊同,則天皇帝依舊沒有表態,她只是略微點了點頭,而後起身道:“時候也不早了,朕也該回宮了,公主也早些歇息吧!”

見到她的模稜兩可的態度,李令月不禁在心裡納悶:“她這究竟是採納,還不採納?照理說,這些國策無懈可擊,我真想不出她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李令月心裡雖犯嘀咕,可並沒將困惑問出了,而是躬身向邁開步子的則天皇帝道:“兒臣恭送母皇。”

則天皇帝扶著上官婉兒的手臂,一步步走下臺階,當走到李令月身邊,她突然停下腳步,問詢道:“之前,朕聽婉兒說,你打算搬回去住,是嗎?”

李令月回話道:“之前,母皇讓兒臣進宮小住,可兒臣死皮耐臉在宮裡這一住就是一整年,母皇不好趕兒臣走,兒臣總該有點自知之明吧?”

則天皇帝笑了笑道:“這就一年了啊,時間過得還真快!你若想搬到宮外去,朕也不留你,不過你得答應朕,隔三差五就得進宮看看朕這個孤家寡人。”

李令月溫言細語道:“只要母皇不覺得煩,兒臣願意天天進宮給母皇請安,陪母皇散步聊天。”

則天皇帝道:“只要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朕會讓他們將這處芬芳殿空著,你隨時都能來宮裡走走,小住幾日。不過,駙馬府離皇宮有些遠,你時常進宮多有不便,正好皇宮附近有處府邸還空著,朕就賞賜給你做太平公主府,如何?”

聽到這話,李令月心中一喜,則天皇帝這擺明是以賜宅來試探自己的心意,若自己接受公主府就代表能夠拋開前塵往事重新開始。

若是如此,則天皇帝也能無所顧忌的給予權利森林的准入資格。

李令月喜不自勝的躬身謝恩道:“母皇能替兒臣想得這般周到,兒臣真是受寵若驚。”

見李令月難掩喜悅之情的應允了,則天皇帝也算是放下了心頭大石,她微笑著拉起李令月的手,拍了拍道:“今晚早些歇息,明早讓婉兒陪你去那處府邸看看,若有什麼不滿意的,需要添置的就告訴婉兒,讓她派人修整到你滿意為止。”

李令月點點頭,笑道:“我就知道,這天底下只有母皇最疼愛兒臣了。”

這時,一旁的上官婉兒看著母女情深的場景,心想,當年李令月就是用這些以表親近的甜言蜜語把高宗哄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現在她依葫蘆畫瓢,還能把則天皇帝哄得龍心大悅。

這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懂得發揮所常,將以情動人運用到極致。

等回到寢宮,梳妝檯前,上官婉兒正伺候則天皇帝取下髮髻中的朱釵。

則天皇帝從面前的銅鏡中看了眼身後的上官婉兒,問道:“你覺得朕是不是太縱容這丫頭了?”

她雖然問得沒頭沒尾,可上官婉兒卻清楚她所問之事,因而便答道:“奴婢自以為什麼都經歷過,什麼都見識過。可一年前公主的某些作為,著實讓奴婢看得心驚肉跳。無論公主現在懷揣著怎樣的想法心思,可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極端行事,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陛下覺得呢?”

聽到這番話,則天皇帝轉頭看著上官婉兒:“這樣說來,這就是你暗中幫她,不斷引導她的緣由?”

聽到此問,上官婉兒忙不迭停下梳理著銀白髮絲的手垂下視線,不免惶恐道:“奴婢不敢這般膽大妄為,人沉溺在痛苦中,總會抓住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救命稻草,從而擺脫困苦。若說相幫,奴

婢頂多不過是最先出現在公主面前的那根稻草。公主既是有心脫困,又何愁找不到解救之法?”

見到上官婉兒這般惶恐不安,則天皇帝很淡然的說道:“朕並沒有責怪你之意,就算朕都會於心不忍去縱容她,更何況是你。那丫頭能有這般的才幹天賦,其實朕既驚訝,也深感害怕。”

“女人該追尋本就是相夫教子的平淡幸福,不該去碰權利政治,因為這條路越往後走就越孤寒,也越兇險。朕是過來人太明白這條路上艱險不易,朕是萬般不願這丫頭走上這條不歸路。”

聽到這番她的這番感觸,上官婉兒忍不住問道:“陛下之前說沒得選,才會走上這條路,若當初有得選,陛下還會一路向前嗎?”

上官婉兒所問正是則天皇帝一直以來的困惑,她以為自己的回答是不會,可當她將話說出口卻成了:“會。”

當她給出如此打臉答案,上官婉兒眉梢微挑像是驚訝,而後又聽到她繼續說道:“因為,朕知道這是宿命。朕把江山百姓,太平盛世看作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犧牲一切地使命和目標。”

“可那丫頭目的卻很傻,傻的只是將其當做實現愛情的手段。倘若有一天目的到達了,她就會罷手不再有繼續往前的鬥志,從而失去苦心經營得來的一切。那並不值得耗費心血。”

“朕太瞭解那丫頭,先哄著她讓其得償所願。然後,再慢慢替她物色合適的夫婿。等她再嫁之後,有了家庭的牽絆,或許就能淡忘權利之事。”

聽到這話,上官婉兒不禁問道:“這樣一來,豈不是違背了與袁一的承若?”

則天皇帝搖搖頭,露出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他所求不過是讓朕給予令月婚嫁自由,並沒有約束朕撮合良緣。可話說回來,凡事都該有個過渡,這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現在當務之急,應該儘早將那些以民治官之策落到實處。”

當則天皇帝有了這般急切的心情,次日一早便召來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商量此事。

武氏兄弟也有著一定的政治敏感度,心裡琢磨著若推行這樣的法治,必先要形成巨大的威懾力,那就需要拉一大批官員下馬,這樣一來就能空出許多權利席位,以供他們的人上位。

當武氏兄弟打起這樣的算盤,便極力贊同推行這樣的國策,並且不遺餘力的調動人馬開展了落實各項事宜。

首先落實便是匭檢制度,武承嗣拿著由李令月設計的匭箱草圖來到工部,命其用銅鐵製作了一個大家夥,將其擺放在了外朝乾元殿的前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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