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當袁一思量如何步步為營與李令月破鏡重圓時, 等同於徹底放棄薛紹, 讓其順應大局的走向人生終點。

對於幾乎所有人都已看清並已接受的大局, 那麼身陷囹圄的薛紹是否還心存僥倖?亦或是絕望掙扎過後,坦然接受呢?

就在此刻,正關押在牢中的薛紹滿臉鬍渣,面色慘白憔悴。他穿著泛黃骯髒的囚衣, 靠著陰冷而潮溼的牆根坐著。

在四周陰暗之中, 時斷時續地飄蕩著淒厲的嗚咽聲。這裡太過陰鬱淒冷,以至於讓踏進這裡的人都感受到隱約不明的怨氣和令人不寒而慄死亡氣息。

對於這些, 薛紹有著最深刻的體會, 因為在被關押進這兒的第一晚, 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被嚇得蜷縮在牆角,哭得像個孩子似的。

可這般如臨深淵般的恐懼越來越劇烈, 卻難以掙脫時, 他就得不得不直面, 直到被恐懼不斷折磨得麻木, 他也就漠然地接受了所有。

當他不再害怕, 過往的種種便如流水般在他眼前飄蕩而過。

他母親是先皇的胞姐, 父親也有著顯赫的家世,這也決定了他一出生便擁有的令人豔羨的高貴身份和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如他這般的貴胄公子從來都是錦衣玉食,哪裡吃過什麼苦頭?

就算最苦的無非是跟著他父親在塞外磨礪的那幾年,可即便那時起居出行都有侍衛打點, 吃喝都是軍營最好的。所謂的苦不過是每日的操練士兵,忍受戈壁惡劣的環境罷了。

正因為這與眾不同的身份,這一步步走來,他輕巧地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便能得到別人苦苦營生都難以企及的。

可當這樣的身份變得岌岌可危,由此衍生而來的權勢富貴也轟然倒塌,他細細想來,今日落得如此田地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行差踏錯半步,卻要被置於死地,他該有恨。可他該恨武后的絕情?還是該恨權利的廝殺?還是恨命運的捉弄?

他很難說清楚,壓抑在心中卻無從宣洩的怨恨究竟來自何處。可即便知道,他又能如何?

當思慮至此,坐在牆根形如枯槁的薛紹,露出一抹絕望的冷笑。

他仰頭望著高高的透氣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夜空,他雖然眼神呆滯,可色彩斑斕的過往卻在他腦子流轉。

他這一生經歷過的喜怒哀樂再次清晰又鮮活在他眼前浮現。他厭惡的,深愛的,憎恨的一張張面孔再次重現。最後,流轉的畫面為一張明媚,充滿愛意的笑靨停了下來。

他木然地臉上有了些許笑意,他不由得抬起手柔情地撫摸著這張記憶中的笑靨:“曦曦,對不起!請原諒我的無情,我的放棄。我以為對你不曾有過半分感情,可如今才知道,你在我心中原來佔據了這麼重要的位置。”

“當我第一眼見到你時,我才相信原來世間真有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這回事。”

“你實在太像她了,可我並沒因此滿足,一直把她影子強加給你,最終如願讓你變成了她的幻影。你滿足了我對她所有的渴求,我能縱情享受著她吝惜給我的愛,歡愉,還有炙熱。”

“你一直都知道,卻毫無怨言又不問結果的滿足我所有要求。我知道這絕非身不由己的取悅,而是你眼中有一種她沒有的東西,愛,炙熱的愛,明知自取滅亡,也要飛蛾撲火的愛。”

“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愛過我,我知道自己同你一樣,也只是可憐的飛蛾。我從沒說過,我有多厭惡她表現得有多在乎我,可眼裡,心裡卻只有那混蛋。”

“同樣,我也厭惡我自己,嘴裡信誓旦旦的對她說著理解信任,可心裡卻忍不住斤斤計較。我厭惡這樣的心口不一,厭惡這樣的虛偽做作,更厭惡為了留住她又不得不去做!”

說到這兒,薛紹不由得垂下頭長長地吐了口氣,排遣過壓抑在心裡的怨氣後,方才繼續道:“曦曦,你告訴我那混蛋究竟有什麼好?讓所有人都向著他?他明明不仁不義,狡詐多端卻佔盡好處,得到所有,還成為人人口中的大英雄。”

“再反觀我安分守己,淡泊名利,最後卻落得鋃鐺入獄,性命不保的地步。”

薛紹邊說,邊自顧自地連連搖頭:“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我從不傷天害理,也不追名逐利,

所奢求的只不過是她能多愛我一點。如我這樣不折不扣的好人,卻一次次被拖進絕望的深淵,如他這般作惡多端的壞人卻總能因禍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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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爺啊,老天爺,在你看來做好人反倒成了一種錯,對嗎?!”

薛紹說著,看向窗外那一方微明的天空,惡狠狠道:“那我就做壞人!令月,你不曾愛過我,也別想如願以償的去愛他!袁一,就算你得到了所有,可我決不允許你再得到她,更不允許你做我孩子的父親!”

當他凶神惡煞地說完,嘴角露出一抹陰謀深重的微笑,他閉上了眼睛,他神情裡凝重漸漸地變成了釋然,他喃喃自語道:“結束吧!是時候結束了。”

說著,他睜開眼睛,叫來了獄卒道:“我要見御史大人。”

鑑於薛紹身份的特殊,獄卒沒有多問便前往御史臺請來了尹玉書。

尹玉書進到牢房很客氣地詢問道:“不知駙馬爺找下官何事?”

“認罪。”明明很沉重的字眼,卻被薛紹說得從容又平靜。

見棘手的案件將被以最好方式了結,尹玉書雖心中有點喜出望外,卻表現得極為惋惜,還不忘虛偽地明知故問道:“不知駙馬爺所認何罪?”

薛紹偏著頭看著尹玉書,神情盡是嘲弄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我不想再拐彎抹角,

不管你在認罪書上寫什麼,我都會簽字畫押,可你得答應我三個要求。”

見薛紹將話都挑明了,尹玉書也收起了虛情假意,認真的琢磨了片刻,點頭道:“你先說來聽聽,若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可以接受。”

如此,薛紹便將要求說了出來。

聽罷,尹玉書皺著眉頭,一臉為難又迷惑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同定安王之間有什麼糾葛,可這樣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薛紹冷冷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不需要知道,也沒資格評判。你只要去選擇接受,除去聖後的一塊心病,等著加官進爵。或者不予理會,逼得我死不認罪,鬧到三司會審,讓聖後知道

你的無能,待在御史臺純屬鳩佔鵲巢?”

薛紹話中的要挾之意十分明顯,卻說得十分在理。

尹玉書只能壓著心裡的惱怒,賠笑道:“我又沒說不答應,駙馬爺何必動怒呢?方才我稍微琢磨了下,你這些要求對定安王的利益沒有任何折損,影響的充其量不過是名聲罷了。畢竟你們曾同在神兵司歷練,算是頗有交情。”

見他只顧繞圈子,薛紹頗有些不快道:“所以,你的回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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