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土荒原上,殘屍遍野。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萬人遭遇戰,最終以官軍慘勝告終,以京畿六營吃下了三萬多叛軍立下大功的安遠將軍嚴晏不但沒有半點喜色,反而一臉憂愁。
那些身後勢力粗壯如老參的官宦子弟可是死了四五個啊!
已經遞到他手上的賊寇丑牛的首級,也就不那麼金貴了。
雲向鳶在戰況最焦灼之時親率三千騎都尉的重騎從中陣的叛軍背腹橫插直入,奠基了這場大戰的勝利,三萬叛軍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死傷慘重。京畿六營的戰損也好不到哪去,作為主力阻擊叛軍的一千無當飛軍十不存一,嚴晏多年精心打造的這一千精銳硬生生的將叛軍拖進了泥沼中深陷不可自拔,除此之外在左翼攔截叛軍的兩營傷亡亦是慘重。
嚴晏心裡暗罵林興風和幕僚騫嬰何止千百遍!
高丘之下,數千叛軍屍首和數千官軍屍首平躺了數里,一身血汙連站都站不起來的甘憲湧血不止,恨意滔天。
保他無恙的十幾名家將死的一乾二淨,只有兩根卜字拐已經不知遺落何處的老者仗著一身武藝倖免於難,拉起甘憲之後看著傷亡近千的中堅營將士屍首沉默不語。
相對而言侯霖則就安穩太多,除了一身白袍被劃破之外連個小傷口都無,與叛軍糾纏在高丘之上的左都營在秦舞陽橫插一手之後也沒什麼死傷,收斂了嚴虎和陣亡弟兄屍首之後,草草的和叛軍屍首一同埋在了一起。
王彥章將丑牛將首的首級扔給嚴晏之後便不見蹤影,一天之內心情大起大落的侯霖也無暇顧及這些小事,默默的端坐在深坑前低著頭沉思。
榮孟起走上前道:“我讓秦舞陽先隱於士卒之中,那個懷化中郎將性情乖戾,吃了這麼大虧後希望能收斂一些。”
恍若隔世的侯霖怔怔道:“打贏了?”
剛從王彥章嘴裡得到中軍營陣訊息的榮孟起輕輕點頭:“贏了,慘勝。”
兩廂無話。
一騎哨令卒趕到點將臺下,匆匆扔下一卷驃騎將軍親書的軍令之後便離去,一臉沉霜的嚴晏接過軍令後眼神越發深沉。
“去!把所有活著的將尉全部叫到這來。”
這一次,連之前旁聽都無席位的侯霖也跟著一同前來,恰好撞見了倒拽丑牛將首無頭屍身的雲向鳶。
臉上還掛著不知誰人碎肉血沫的雲向鳶心情大好,或許是許久沒有這麼痛痛快快幹上一仗,哼著小曲嘴角上翹,見到不論眼熟還是陌生的將尉都伸出手打聲招呼,全副扎甲的三千重騎從背後生生將上萬的叛軍步卒方陣撕扯開一個破膛的大口子,單是他手上的一把龍刀槍就不知飲血多少人。
“怎麼樣?”
他拍了拍侯霖肩膀,笑眯眯的問道。
“嚴虎死了。”
雲向鳶一愣,笑容不變道:“馬革裹屍是服氣,別陰著臉了,你瞧那些將尉,不一樣笑開了花,底下將士死的未必比你少。”
侯霖搖頭又道:“他可以不用死的。”
一點便通的雲向鳶把臉上的碎肉抹去道:“姓甘的那小子使得壞水?”
侯霖不答,雲向鳶也心裡有數。
除去侯霖和嚴晏外,基本每一個將尉身上都沾著血跡,其中傷勢最為嚴重的便是甘憲,被兩名士卒抬著過來參會,嚴晏瞥了一眼後道:“我已令人差軍報送往驃騎將軍處,剛才有哨騎攜軍令來報,大軍已經到達我部二十裡處,按照驃騎將軍的意思十日內便要見到寒膽城的城牆,簡單收拾戰場歇息兩個時辰,準備和大軍匯合!”
雲向鳶心不在焉,只是看著甘憲幸災樂禍的發笑,雙手還止不住抖動的甘憲養氣功夫不俗,只是在刀尖火口走上一遭後戾氣爆增,對於雲向鳶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他看見雲向鳶擠眉弄眼嬉笑後怪聲道:“將軍,方才我與侯都尉在右翼阻擊叛軍,有一身穿官軍甲冑的騎卒不顧軍令,使得我中堅營死傷慘重,那騎身手了得,我差點死在亂軍之中不說,底下的尉長什長也死了七七八八,既然諸位都在這,我就想問問,這騎卒是哪位將軍都尉的部下啊?”
尋回看作全副身家,兩把卜字拐的老者走了進來,在甘憲耳旁輕語幾句,甘憲發笑道:“那騎武藝過人不說,胯下也是千金難求的伏櫪駒,這可就好找的多,雲將軍,甘憲對你素來敬重有加。對於雲將軍一把龍刀槍,一匹伏櫪駒與叛軍虎騎營大戰半日不落下風的傳聞可是敬服的很呢,怎麼、今日就這麼巧又出現一匹伏櫪駒?”
還嫌殺人沒殺夠的雲向鳶聽後臉色不變,察覺到身旁侯霖輕扯了下他甲裙,心裡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笑的比甘憲燦爛許多到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剛才帶著底下弟兄殺的叛軍哭爹喊娘時你小子在哪呢?戰後誣我一口,怎麼、就算是老子幹的你想咋樣?”
甘憲嘴唇抖動,顯然氣的不輕,差點被一把長戈摘掉頭顱的老者更是一臉忿然。
嚴晏聽後一陣頭大,京畿六營的數十名將尉不約而同的站在甘憲身旁同仇敵愾,在藏城外對於驃騎將軍殺了幾十號京畿六營兄弟一事本來就心懷不滿的他們自然不論事由道理。
嚴晏拍了拍眾人所圍著的武威郡地圖沉聲道:“此事今後再說,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大敵當前,分不清孰輕孰重麼?”
黃楚邙也走到雲向鳶身旁,朝著甘憲身後的老者咧嘴一笑,挑釁意味集中的掂了掂手上的一顆石子,附耳給雲向鳶唸叨了幾句後定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雲向鳶沒有理會嚴晏,陰陽怪氣的吆喝一聲道:“聽說甘中郎將剛才被叛軍嚇的馬都騎不好,還被戰馬從馬背上給摔了出去,要不等等我讓底下兄弟教教你怎麼騎馬?不好好抱著娘們在長安為非作福,非要跑到這涼州啃風沙,志氣不小嘛!”
已經認定是雲向鳶陰了他一把的甘憲咬牙切齒怒聲道:“雲向鳶!你找死!”
就等這句話的雲向鳶冷淡一笑,隨後臉上表情如瀑布飛轉,殺氣騰生,掀起還被嚴晏壓著的武威郡地圖破口道:“姓甘的王八蛋!老子他娘的早就看你不爽了,還敢往老子身上潑髒水?想死?”
甘憲身後老者第一個反應過來,左手一拍肩膀卸下雙柺,雙手如影變換,一拐將牛皮地圖從中劈開。見到對方亮家夥的雲向鳶哪會吃虧?推開侯霖雙手抓起豎立在旁的龍刀槍便架住兩把卜字拐,旁邊的黃楚邙又拈起兩塊石子憋著嗓子怪叫一聲道:“甘將軍要殺人啦!”
渾身肌肉緊繃的侯霖怒吼一聲,拔出長劍一把撕開飄在空中成兩半的地圖,指在了甘憲額頭之上,護主心切的老者一拐順勢將龍刀槍的刃鋒往下壓,一拐隔開侯霖這劍。各懷鬼胎的眾將尉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辣角色,哪會放棄這個混亂機會。早就看雲向鳶不順眼的兩個校尉不拍而合,互相使了個隱晦眼神拔劍砍向雲向鳶。
黃楚邙雙手平坦身前,看見兩道銀刃滑落,彈指瞬發兩石,正中兩把劍身,發出幾乎同時響起的兩聲‘叮呤’,兩名校尉見一擊不成便佯作無事收劍回鞘,張開雙手慢慢退後。
差點死掉的老者哪還有半點好脾氣?和甘憲一樣認準了是這雲向鳶所為,擊退侯霖一劍之後收拐朝著雲向鳶天靈蓋落下,他武藝不俗,但一場血戰下來氣力耗的所剩無幾,不比養精蓄銳之時的力度,雲向鳶架起龍刀槍的槍桿擋住這毒辣一拐後大步邁出,一槍劈下,不去管老者反而砍向動彈不得的甘憲。
求生意志下的甘憲指甲深深刺進掌心,在地上翻滾起來,老者心急如焚,若是甘憲死在了這,他也不用回長安了。人力終有限,他武藝在高又如何敵得過一座水深如海的世家?
強行提起一口氣,兩拐直取雲向鳶胸膛,侯霖一擊不成,往後退去兩步,屏氣雙手扶起劍柄用力一劈,砍在精鋼打造的雙柺之上,火花四濺,這毫無防備的一劍讓老者噴出一口淤血,倒退數步,連兩拐都差點握不住了。
每日勤加苦練的侯霖這一劍力可碎石,只是砍刀蘊含老者氣力的精鋼卜字拐上反彈力度亦是不小,長劍劍身顫動如蟬鳴,他雙臂不停哆嗦,虎口已然裂開炸出兩朵血花。
“夠了!”
“雲向鳶!甘憲!你們兩個眼中還有沒有軍紀!有沒有我這個安遠將軍!”
盛怒之下的嚴晏拔出劍來,將即將落到甘憲身上的龍刀槍頂開,上前一步踹到雲向鳶肚腹,得訊趕來的弓弩手拉弦圍住幾人,黃楚邙悄無聲息的將石子收到袖口之中,一臉無辜的趴伏在地上。
雲向鳶笑意盈然道:“甘中郎將果然身手不俗,想必剛才在亂軍之中也是學這狗打滾才撿回一條命的吧。”
甘憲被老者攙扶起身,擦去嘴角血痕厲聲道:“雲向鳶你有種!”
“你不知道老子有沒有種,可你娘知道。”
拉扯開兩人的嚴晏各打五十大板發聲道:“此事到此為止,我會如實上報驃騎將軍裁決,雲向鳶,你部都是騎卒,先行去給驃騎將軍報個口信。”
雲向鳶有模有樣的左手橫拳行禮,應允一聲,轉身便走。
侯霖舔了舔虎口上的鮮血,不等嚴晏在下令,瀟灑收劍離去,如若無人。
而嚴晏一聲不吭,只是隨手撩起破碎的地圖揉做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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